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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1章 聖旨(1/2)

作者:尚榆
徹夜憂慮以至想要入眠只覺得頭疼難忍,正在此時聽到稟報戚丞相在殿外求見。
太后身形未動,嘴唇逐漸抿緊。
與皇帝爭執不歡而散在前,現又有兄長的求見,用頭髮絲都能知道兄長是為何而來。
從座位上漸漸坐直身體,太后示意宮人將人請進殿中。
在戚丞相進到殿中後,殿中侍奉的宮人魚貫而出。
太后端坐在殿中主位,逆著光瞧著由遠及近的身影,心中泛起五味雜陳,“兄長難得進宮探望,難道也是來責怪哀家?”
戚丞相視線與之相對短暫停留,“太后不宜如此行事。”
“哀家無錯。”
“……”
“若說哀家有錯,那便是哀家先前對成王存了仁慈之心,沒有在當初他離京時解決這禍患,致使如今被動,反倒要對他時時警惕防備。皇帝不肯做決斷,哀家也不想皇帝擔著不義不悌的名聲,既然如此,事情由哀家有何不可?哀家只一介婦人,不在乎史官筆觸,亦不怕後人議論責罵。”
原本一切都在計劃中,可最終卻讓宇文景逃過一劫。
京兆府……若京兆府的人能稍遲些,今日就無需再有這般狀況。
“後宮不得干政。”
太后聽到這話一笑,笑得很是譏諷。
明明她選擇的是最便捷的方法,為何她的選擇不能被接受?
為什麼他們都要反對?
她從座位上起身,朝著戚丞相走來,反問,“後宮不得干政?確是如此,可前朝和後宮何時分得清干係?權勢盤根錯節,如何能理得清?”
她張開了手,道,“沒錯,如今,這是北虞的天下,是宇文氏的江山!可這江山中何曾沒有填進我戚氏的鮮血?如今成王虎視眈眈,若不除他,他日若真易地而處,哀家該如何自處?戚家又該如何?勝敗事關一族生死榮耀,當日林氏落得如何結果,兄長看得清楚,若成王得勢,焉知他不會報復?”
提及曾經,太后眼中不禁染上了寂寥神色。
明明只是早幾年前的事,卻仿若發生在昨日,歷歷在目,催人心寒。
呼吸微滯,嘆息著出聲,“林氏也曾是顯赫名門,卻因先帝打壓,如今只剩末系殘支,哀家怎能看到戚氏也落得那般境況?”
雖說先帝心意難測,但若不是這份詭異的難測,她到不了如今的位置。
當初,元妃林氏的下場她看得清清楚楚。
如果讓宇文景得勢,只怕她連元妃的下場都不如。
她怎能眼睜睜看著事情到那一步!
手從袖口探出,落在御座的扶手,紫檀木精製而成的黑漆描金寶座,雕飾纏枝紋,還鑲嵌了冰冷卻耀眼奪目的寶石,配著明黃色絨堆,精美的刺繡。
這宮殿中的每一處佈置都是權力的積累,象徵。
走到這裡的每一步都是無比艱辛。
她道,“哀家從前是嬪妃,如今是太后,這是哀家的榮耀,亦是戚家的榮耀。”
身在高位,得到的太多,害怕失去的就會越多。
戚丞相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可您不只是戚氏的太后,更是天下人的太后。”
“……”
“璟凝,這些不該只由你來承擔。”
太后身形一僵,錯愕間,良久未能出聲。
她先是聽人喚她榮嬪,後聽人喚她榮妃,如今聽人喚她太后。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聽到旁人喊她的名字了。
璟凝。
不知不覺中,這已經是很陌生的名字。
孫嬤嬤進到殿中,看到太后的失神頓時慌了。
戚丞相在時她侯在殿外未能得知二人說了什麼,等戚丞相走後就見太后失魂落魄的樣子。
她還從未見過太后有如此神傷的時候,快步走到太后的身邊,試探地低喚了一聲,“太后?”
太后抬起眼時,目光空洞,沒有著力點,漠然問起,“哀家……哀家如今是不是心狠手辣的模樣?”
“太后……”孫嬤嬤聽著幾乎要哭出來,她忍著淚,勸道,“太后,別人不懂您,可奴婢知道,奴婢知道您的苦衷……”
在宮中的多少個日日夜夜,她都是陪著太后一起熬過來的。
她懂,她都懂的。
太后身體向後仰,跌靠在御座上,疲憊地閉上眼,眼前陷入昏暗的一瞬就像面對突然漲潮的海水,迎面撲來,拍打在身上,讓人絲毫喘不上氣,沒有絲毫可掙扎的能力,只能任由浮沉溺斃其中,而那些經年的壓抑亦在這一瞬間全都湧現出來。
“其實……如果……如果哀家未在如今的位置,有些事,哀家也是不願做的……”
誰願意手上沾殺戮?
誰不想手上乾乾淨淨?
她曾經也是十指不沾陽春的世家千金。
可是,沾上了權位,生死,似乎成了一件無需計較的事。
精神一旦脆弱,疲憊脆弱便肆意生長,以勢不可擋的姿態席捲全身,讓人毫無防備地神傷。
如果……如果沒有成為先帝的妃嬪,她也能有和美一生。
青春年少時誰不想與一生一世一雙人?誰不想與心愛之人白頭到老?誰不想兒女繞膝享天倫之樂?
可是,入宮的旨意到了戚府,她夢想,她的人生就終結在了那一日。
明明要她進宮的人是他,可他卻並沒有善待她。
在這宮中,她將自己的一生填了進去。
宮中的日子並不好過,見高踩底是常態。
母族權勢強些的,情況還能好些。
母族微末,又不受寵的,便是人人踐踏的結局。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明明宮中有太多太多的人,而她連一點真心都得不到。
不僅感受不到真心,還要擔心旁人的嫉妒,迫害。
更甚者,還要擔心枕邊人的忌憚猜忌。
伴君如伴虎,她需要步步為營,戰戰兢兢。
於是,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她漸漸在宮裡活成了她所陌生的樣子。
如今,她好不容易才在吃人不吐骨頭的後宮中熬了出來,實在不能不為之思慮周全。
因為這條路實在走得太艱難了。
她從一開始就知道,在先帝的權勢迭代中,她不過是充當了一顆穩固局勢的棋子。
她是犧牲品。
她被迫入局。
在皇權面前,任何人都沒有選擇餘地。
而如今名義上太后的尊位是以她一生為代價。
戚氏一族的榮耀也是數代人的生命為之積澱。
一如數年前在海戰中喪生的二哥。
自古以來,哪有所謂恩賜的榮耀權勢,昌榮家族?
光鮮的榮耀分明是用了幾代人,用了數條生命,人生填進去的。
身在政局的風波最中心,只有得到權勢,才能有話語權,才能有決定權,才能保證身邊人的性命。
權勢向來都是殘忍的。
各朝各代都是如此。
皇子有很多,但皇位只有一個,只能屬於一個人。
在天家,親情太難能可貴。
因為,從皇位選定的那一刻,就註定其他人都只是陪襯的附屬品。
而只一步之遙的權勢,太有誘惑力。
得到的越多,就會擔心會有失去的一天。
她總想著,既然如今的一切是以犧牲為代價,難道不該繼續守住?
可如今看來,竟是她過分執拗了……
太后緩緩睜開眼,回憶太黑太冷,她不想讓那無盡又冰冷的黑暗再將她吞噬。
她能明白兄長的意思,只是……她怕了。
害怕登高跌重,所以忍不住步步為營,忍不住先下手為強。
兄長說的對,既然戚氏選擇了扶持皇帝,她便應該對皇帝多些信任,可她害怕……
她害怕事情會落到最慘敗的局面。
萬事關心則亂。
如今想想,兄長提醒的對,她能得知的訊息,皇帝必然也能得知。
只怕還會比她更先得知事情情況。
既然皇帝胸有成竹,她又何必咄咄逼人再度出手?
孫嬤嬤見人不言語只覺得心疼,勸著,“太后,您若是難過說出來,別悶在心裡。”
眼下聽到這尊貴至極的稱謂,她只覺得深深疲憊,苦笑著搖了搖頭,抬手擺了擺,道,“你暫且退下,哀家想想歇。”
孫嬤嬤憂心,“太后要保重身體。”
點了點頭,想到先前做出的決定,再次開口,“至於成王……算了……”
孫嬤嬤:“……”
“既然他們早有應對,哀家又何必再多事,且都交給他們罷,哀家是真的累了……”
**
彼時成王府。
林澤來時將在府外探知的訊息一併帶來,養傷的宇文景得知京兆尹領命全程搜捕刺客訊息時,冷嘲譏諷,“真是一招好計,用這樣的方法便想搪塞。”
對此,林澤也有疑惑,說起,“似乎……他們將宣德門走水與昨晚的刺殺視為同一波人作為。”
儼然是想大事化小的態度。
宇文景對此不屑一顧,輕蔑道,“這不過是他們相互包庇找補的面子的手段而已,將一切撇清,隨便往死牢裡找個人冒充刺客頂罪,省事不說,也不會汙了他皇帝的聖名。”
“那接下來……”
身上的毒素已經去除,傷口卻因為過深一直未能癒合,以至於稍稍動身便是痛不堪言。
也是這份痛,無時無刻提醒著他要做的事。
嗤了一氣,“他想了結便了結?他想省事,我偏不讓他如意。”
此時,唱報聲傳來,“皇上駕到——”
宇文景與林澤相視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宇文景未起身,仍舊是傲慢輕狂姿態,見殿中有越來越多的腳步聲,眼角餘光斜過一眼,瞥見站在最中央的玄色聲影,扯了扯一側的唇角,懶洋洋道,“本王當是誰,原來是皇上大駕光臨。”
“不知皇上為何會蒞臨本王府邸,難道是看本王死沒死?若真是如此,只怕要讓皇上失望了。”
宇文宸未出聲,身旁的李公公已然呵斥,“放肆。”
宇文景不以為意地笑了笑,目光幽幽掃過,極具挑釁,“本王生性如此,還以為皇上已經習慣了。”
宇文宸不理會他的挑釁,喚人,“李弜。”
“是。”一聲令下,李公公已然明白過來,宣讀擬好的聖旨,“奉天承運,皇帝制曰,朕獲承天序,欽若前訓,用建藩輔,以明親賢,斯古先哲王之令典也。成王景,賜封地嶺南,加食邑千戶,食實封四百戶,永襲勿替,著三日後離京,無詔不得回京,欽哉。”
聖旨令下,除卻宇文景之外,林澤也是震驚不已。
宇文景回過神來,不可置信,“宇文宸,你想我就藩!”
就藩!說得好聽!
什麼加食邑!封百戶!一句無詔不得回京,不就是變相圈禁!
嶺南!呵,蠻荒之地,宇文宸居然要把他那種地方去!做夢!
李公公在宣讀完聖旨後,面上帶著挑不出錯處的微笑,提醒,“王爺,您該接旨了。”
宇文景看都不看,視線直逼宇文宸,“父皇在時說過,本王可久居京城。”
宇文宸四兩撥千斤,淡然應對,“父王未曾有遺詔。”
“你——”
宇文宸負手而立,音色清冷,未著激動神色卻是不怒自威。
“宇文宸!”
宇文宸側眸過來。
一時起身太快,傷口裂開,身前衣襟一點點被鮮血浸透,臉色痛到失去血色,對上宇文宸微顰的神色,他忽的咧唇一笑,上前兩步,挑釁逼問,“宇文宸,你對我如此厭惡,為何不直接殺了我?”
宇文宸收回目光,不欲做糾纏,只道,“既然有傷,成王還是專心養傷罷。”
宇文景見狀笑了,“宇文宸,你不敢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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