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子泱無助地看著躺在地上的自己,再看看被吊在城牆上失聲痛哭的長孫景策。
頭一回,在一個夢境裡,她感覺到了深深地絕望,如同在墜落向無止境的深淵。
“啊!”長孫景策一聲歇斯底里的嘶吼將褚子泱心底的恐懼掀起,她猛然望向長孫景策,身後忽然響起吶喊。
轉身回頭,黑壓壓一片的軍隊朝他們奔來,東臨的王旗隨風擺動著,士兵穿過褚子泱攻向城門。
她想說些什麼,但剛開口,天忽然沉了下來,場景再次轉換。
這是在一個閨房裡,物件裝飾,都是上好的,一個小女孩躺在床上,臉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還是她自己,小時候的模樣。
“不是說了要處理乾淨?怎麼辦成這個樣子!”
說話的是褚跡,神情兇惡冷漠,一旁的林福鞠身,“本來青靈山那個荒野地方,四面峭壁陡崖,小姐本該沒有活路的。”
“那如今是怎麼回事?”褚跡怒喝。
林福微嘆,“老奴也沒想到小姐這麼好命,遇上了東臨皇室的一行人,據說是東臨皇帝最寵愛的妃子,還有裕王府的景策世子,是他們救下了小姐,又恰巧遇上賢妃和二皇子去上香,這才讓二皇子將小姐帶了回來。他們身份太惹眼了,老奴不敢輕易妄動。”
褚跡聞言,臉色緩和了些許,語氣低沉陰冷,“此次失手,只得日後再尋機會了,必須要謹慎行事,不能讓她母親的人知曉,否則褚家危已!”
這一幕讓褚子泱覺得似曾相識,她仔細打量了一番床上的自己,心中一寒,那是她八歲時被山匪擄走救回後的模樣。
可當時她醒來後記不得被擄走後的事情了,只知道是二皇子元盛安救了自己。
可如今這個夢是怎麼回事?難道是她如今對元盛安和褚跡恨意過深形成了心魔才會做這樣的夢麼?
“泱泱,回來吧,回到我身邊來。”
一道溫潤的嗓音響起,褚子泱再次轉身,是長孫景策,身穿墨色錦袍的長孫景策。
“泱泱,回來吧……”
褚子泱胸口微疼,紅著眼朝那身影走去。
才發現不管是現實還是夢境,最後接住她的人都是長孫景策。
“長孫景策。”她輕喊一聲。
走到長孫景策面前,她淺淺一笑,長孫景策抬手,想要撫上她的臉,卻頓在了半空,只見他面色溫柔寵溺,可身體卻在消散。
褚子泱大驚,伸手去抓,卻什麼都沒抓到。
“泱泱,等我。”
“長孫景策!”褚子泱大喊一聲。
靠在床邊打瞌睡的青黛被這一聲“長孫景策”嚇得驚醒,瞧見褚子泱坐了起來,詫異道:“我的好主子,你可終於醒了。”
褚子泱蹙眉,“我……”
是了,她方才只是在做夢,恐懼感因為褚子泱這個想法也逐漸消退。
她緩了緩,發現只有房間裡只有她和青黛,問道:“長孫景策呢?”
“哦,景策世子今日一早就出去了,說是身子骨都躺軟了,出去透透氣。”青黛起身扶褚子泱下床。
褚子泱雙眸望向窗子,“今日一早?”
她睡之前黃昏都不到,難道她竟睡了一夜?
青黛無語一嘆,“主子,你都睡了兩日兩夜了,你可真行,也不知道到底是你照看世子,還是世子照看你,我過來的時候,你一人躺了三分之二的位置。”
“難怪人家慕安對你有意見,你讓聞名天下,身份高貴的景策世子一再遷就、照顧你,嘖,過分,太過分了。”
“你這什麼表情。”褚子泱抬手就給青黛後腦勺招呼了一下子,“我才是你主子,不幫我說話幫一個外人?”
青黛輕笑著去給褚子泱打洗臉水。
褚子泱斂起笑容,心裡沉甸甸的,彷彿被一塊大石頭壓著,那夢太真實了,真實得讓她心慌。
洗漱完又用完早膳,褚子泱問了外頭當值的小和尚長孫景策大概往哪個方向逛。
雖說是夢,但她還是想問問當年他有沒有來過青靈山,到底有沒有救過她。
山頂盡處,峭壁橫生,山峰形狀百千,有一處石壁懸空深淵而立,面上雕琢了一張石桌,雖不是精緻打磨,造型卻顯特別。
兩人坐在石凳上,一人手執白子,一人手捻黑子。
石桌上的棋盤已入死局,執白子的人擱下棋子,清朗一笑,“世子棋藝高超,老衲慚愧。”
“青巖大師自謙了。”長孫景策唇邊勾起輕淺的笑容,輕捻手中黑棋,眸色深邃。
青巖方丈轉動手中佛珠,面色慈祥和善,詳睨長孫景策面容,隨之親藹笑道:“世子面色雖蒼白,但隱約間可見紅光,想來近日逢喜,老衲祝賀。”
長孫景策笑意更濃,“果然什麼事都瞞不了大師。”
“世子,恕老衲多言一句,天命不可違,本就是逆天強留之人,牽扯不宜過深,否則反噬其身,恐傷及性命,世子如今已遭吞噬,壽數受損,何不就此放手呢?”
青巖方丈略施一禮,起身離去。
長孫景策仍端然坐著,面色淡然自若,手邊的茶水泛著熱氣,尺寸間便是懸崖深淵,一身月牙色錦袍與石色峭壁形成了強烈對比。
“這世間若無她,於我而言毫無意義,反噬也好,天譴也罷,景策自當受著,風度寬容,克己忍讓的長孫景策早就已經死了。”
她在他懷中嚥氣那日就死了。
青巖方丈腳下微緩,閉眸淺唸了一聲,“我佛慈悲,阿彌陀佛。”
長孫景策聞言,亦是淺閉雙眸。
一盞茶飲盡,不遠處響起一道喊叫聲。
“長孫景策……”
褚子泱頷首提裙,抬頭時忽然瞧見長孫景策站在身前,嚇得她整個身子往後仰去,腳下石路本就不平,若非長孫景策及時伸手拉了一把,褚子泱此時恐怕已經摔倒了。
“嚇死我了,我喊你怎麼也不應聲?”褚子泱輕呼一口氣,不滿地瞥了長孫景策一眼,“你跑這兒來做什麼?”
長孫景策儒雅淺笑,“閒來無事四下逛逛,恰好遇上寺中方丈,下了一局,你這一覺睡得沉,醒來可覺得哪裡不適?”
“沒有,就是做了好些夢,可能是夢魘了,情緒不大好,還夢見你了,醒來見你不在,所以出來尋你。”
褚子泱這話讓長孫景策眉眼輕挑,手中玉扇開啟,輕輕扇動著,漫不經心地問道:“夢見我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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