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利爾達市區。
當太陽開始西沉,天空呈出瑰麗的金黃,黃昏來臨時的餘暉照耀著奧斯特羅山頂的薄薄積雪,為整座山嶺披上了一層神聖的外衣。
“只要能逃,只要能逃到那個地方……”
拉夏爾狼狽地逃亡著,他很確定,現在國慶祭典剛剛結束,軍神很快就會返回這座神裔殿堂。
只要那幾個軍神回來,就一定能保護好他。
夕陽很快也要落下,一旦克瑞瑅帝國的夜晚來臨,他將恢復到九階。
冬季的山風吹拂過這片茂密的松林,沙沙作響,風捲起地上枯萎凋零的落葉,讓它們在空中盤旋飛舞,又慢悠悠地落下,鋪成了一條金黃地毯,而在奧斯特羅山盡頭,屹立著宏偉的米白色建築,它高聳入雲,完全由上古時代的神代石磚築成,石磚表面泛起炫目的金光如同流動的岩漿。
不會被破壞的奇蹟石磚經歷了億萬年歲月的洗禮,依然完好無損,不曾有半點破損。
環繞在神殿四周的一道道全息防禦結界將整個建築包裹在內。
身著漆黑軍大衣的特種巡邏軍正警惕地掃視著四周的角落,夕陽在他們的軍裝上投下長長的陰影,更顯得他們像一群暗夜中的獵手,隨時準備抓捕獵物。
這裡就是克瑞瑅帝國軍事參謀部和總司令部所在地。
在軍部建築的另一側深處,存在一座巨大的圓形空間,克瑞瑅人稱之為“神裔殿堂”。
這裡是帝國十二軍神的會議之地,在得到軍神許可後最多便只能來到此處訪問軍神,想要再深入核心區域,必須要拿到軍神的信物,或者只有軍神本人才能抵達。
然而,就在此時。
在守衛和結界的眼皮子底下,一抹若隱若現的黑影出現在了神裔殿堂的外側。
起先,他只是一團模糊的虛影,漸漸地,影子越來越清晰,最後凝結成了一個十二三歲男孩的外形。
九階的拉夏爾想要靜悄悄地潛行,憑這些帝國軍根本沒法發現他的存在,何況他早已對神裔殿堂周圍的防禦設施地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拉夏爾此刻變成的模樣皮膚勝雪般白皙,蓬鬆柔軟的褐色短髮微微泛著金光。
純黑色的絲絨禮服包裹著他纖瘦的身軀,衣襟上用金線繡著克瑞瑅帝國古老的紋章——那是羅蘭家族的家徽,一頭昂首的獅鷲。
乍一看,他似乎與布利爾達城中的任何一個富家少年無異,也許只是一時好奇,誤打誤撞闖入了這個神聖的殿堂外圍。
但若能注視著他的雙眼,就會發現絕非如此。
那是一雙幽遠的紅眸,如同深不見底的血潭,其中蘊藏的智慧和時光,遠遠超出了他稚嫩外表所能承載的數字。
第三始祖拉夏爾公爵現身於此,氣息格外紊亂,垮著眼瞼,像是剛剛經歷過一番慘烈的廝殺。
他倚靠著神殿的牆壁前進,躲避著彷彿能燙傷他皮膚的熾烈陽光。
金黃的夕陽透過窗欞,那沒法被遮住的側影讓他顯得格外瘦弱。
“蘭德里……你們也精疲力竭了吧……我要看看你們該怎麼打全狀態的軍神……”
拉夏爾惡狠地咬著牙,眼瞳仍被血絲布滿。
儘管他以放棄血月城為代價逃了出來,但他也在戰鬥中損失了大量的法力和氣血,並且暴露在了陽光下,急需補充鮮血來恢復元氣。
他明白自己必須在被蘭德里追上前,找到一個蘭德里闖不進抓不著的位置,待到集結了力量再去反擊精疲力竭的蘭德里等人!
負傷的拉夏爾不顧傷勢,一路潛行,來到了這座可以稱之為他們血族第二個據點的神裔殿堂。
當拉夏爾來到殿堂外圍入口處時,掏出了一枚紫水晶銘刻的備用印章,那是賴恩侯爵所有,上面刻著第九軍神賴恩侯爵的徽記,拉夏爾將軍印按在了門扉上的凹槽中,頓時,重重禁制應聲而開,放行了這位尊貴的訪客。
下一秒,拉夏爾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地,彷彿從未出現過一般。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無聲無息,連殿堂外的守衛都沒有絲毫察覺。
神裔殿堂內迴盪著一曲安謐祥和的樂章。
純淨空靈的豎琴聲猶如天籟,在殿堂中飄渺迴響。
它時而高亢,時而低吟,宛如天使在雲端歌唱,撫慰著每一個靈魂,豎琴聲中,夾雜著風鈴的清脆,又似精靈在樹梢起舞,帶來一絲淡淡的歡愉。
長笛的聲音悠揚而綿長,像從遙遠的時空中傳來,它娓娓道來著古老的傳說,吟詠著久遠的記憶,各種樂器交織在一起,匯成一曲和諧的音律,聖潔而高遠,雍容而悠揚,在夕陽的餘暉中氤氳蒸騰,直達天際。
音樂彷彿是天地間的吟唱,又彷彿是萬物生靈的歡歌。
斜陽透過神裔殿堂高聳的玫瑰花窗,落在大理石地面上變成天界灑落人間的碎鑽,映襯著牆壁上的神代壁畫。
拉夏爾小心翼翼地躲避著落日的光柱。
到了這裡,蘭德里算是追不上他了。
他的臉隱藏在兜帽的陰影下,只露出一雙血紅的眼眸,眸中燃燒著復仇怒火。
“我要搜遍克瑞瑅帝國的每一個角落,哪怕是掘地三尺,我也要把你這個狡猾的教授揪出來,讓你嚐嚐生不如死的滋味……”
拉夏爾公爵咬緊牙關,聽著五點鐘聲的敲響。
他要不惜一切代價,聚集帝國半數軍神的力量,去搜捕那個把他逼到絕境的罪魁禍首。
蘭德里教授,蘭克洛斯的亡魂,必將消亡。
然而,在布利爾達這個人口稠密的城市中,還剛好是軍神們全都聚集的國慶日,拉夏爾不敢輕易動用強大的精神魔法去聯絡被他控制的軍神們,那樣勢必會引起其他軍神的注意,甚至暴露他的行蹤。
若是軍神內部開戰,蘭德里再來添亂,這場面蘭德里大概不想看到,他拉夏爾也更不想看到。
他必須低調行事,避人耳目,支開那些不可控的軍神之後,再向蘭德里連本帶利討回來。
於是,拉夏爾啟用了他在克瑞瑅帝國備用的一個假身份,偽裝成第九軍神賴恩侯爵母親的遠房親戚,藏匿在這個有著帝國最高規格完全遮蔽結界的神殿中,暗中聯絡軍神們,將自己控制的那半數聚齊。
此時軍神們應該剛剛結束在克瑞瑅紀念廣場的加護儀式,在克瑞瑅紀念廣場繼續守護聖巴爾多大帝的落幕講話一陣子,就要返回神裔殿堂了。
拉夏爾抬頭側視著殿堂裡飄下的夕陽。
很快,很快天也要黑了。
只有天色全然暗下去,他才能獲得完全的安心感。
無論如何,在白天作戰都太不利了。
也正是被蘭德里那個小人抓住了這弱點,才能讓他得逞將自己逼到這番境地。
“蘭德里,我們的第二回合才剛開始……”
正當拉夏爾為自己的計策暗自得意時。
神裔殿堂內倏地閃耀起了銀色的光華。
如一輪皎潔的銀月升起,將整個大殿籠罩在聖潔的光華之中。
“?!”
拉夏爾驚覺,卻不敢過多移動,使自己暴露在烈陽下。
那是一股月女神的氣息,恍若天國的淨土降臨人間,充斥著神殿這側的片區。
儘管這純淨月光沒有日光那麼致命,拉夏爾還是感到一陣生理上的不適,五臟六腑都在翻騰。
他只能勉強在日光下睜開眼睛,只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出現在銀光之外,緩緩向他走來。
“我,我是訪客,我來找賴恩侯爵……”
拉夏爾唯有忍住心中大作的警鈴,向對方表達著沒有敵意。
按理說這個時間點,如果有軍神回來了神裔殿堂,多半是拋下了守護聖巴爾多大帝的本職工作,做著有失禮儀和職責的違規事情。
但對方會趕回來這個行為的邏輯,就隱隱讓他心生不妙了。
“第三始祖,不用躲了,我知道是你。”
水蒼玉薇奧萊特佈置好了月神無瑕淨土結界,提著錫杖,朝著拉夏爾躲避的方向走來。
錫杖上的圓環清晰可聞的輕碰聲,令拉夏爾的心臟同樣頻率的顫抖。
“薇奧萊特……怎麼是你?”
拉夏爾聽到對方叫出自己身份時,他也確認了此刻出現在神裔殿堂的軍神。
是他最不想見到的人。
她身穿著銀月與治癒女神的大祭司長袍,深紺色的長髮瀑布般垂到腰間,她同時也是能順理成章進入殿堂任何一個區域的第六軍神水蒼玉之座。
十二位克瑞瑅軍神里的第六軍神水蒼玉之薇奧萊特算是性格最溫和的軍神之一,本身也拒絕殺伐,即便是克瑞瑅帝國開戰之後,她也堅決不前往前線,被留在了後方的布利爾達負責後勤以及保護克瑞瑅腹地的安全。
但對於血族來說,她那高階狼巫的血脈,已經代表著無限麻煩。
“蘭德里說得果然沒錯,你這血族危害了帝國太久,沒能將你早一點揪出來,真是我的失職。”
薇奧萊特毫不遲疑地出手,銀白的月華在她周身流轉,她的聲音如同天籟卻又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冰柱像攆老鼠般將拉夏爾從角落的廊柱裡轟開。
拉夏爾勉強支撐著身體,在看清了薇奧萊特所在的位置和她的肅殺之意後,又撲到了另一個廊柱後。
“蘭德里,又是蘭德里……”
拉夏爾突然釋懷地大喊起來,笑聲在空曠的殿堂內迴盪,顯得分外滲人。
逃到哪裡都是蘭德里!
他果然是個亡靈!
“不過,薇奧萊特,你既然追到這裡,想必是存了要捉拿我的心思吧?做事做絕到這個份上,你應該也想好代價了!!”
話音剛落,不再抱有僥倖幻想的拉夏爾周身湧動起一股黑紅色的魔力波動,他的血氣驟然凝聚,化為鋒利的武器。
他已經快到窮途末路了。
這時候誰來給他添堵,他就要誰的命!
“帝國的太陽還沒落下。”
薇奧萊特面色冷淡,輕輕揮動法杖,月華化作巨網,朝拉夏爾當頭罩下。
黃昏籠罩下的神裔殿堂,成為了神代色彩濃郁的戰場。
大理石地面映照著血色殘陽,十二根廊柱投下長長的陰影,如巨人的手指在地面上交錯縱橫,穹頂之上,萬千發光的不朽水晶熠熠生輝,亙古不變的星空見證著狼與血族的曠世之戰。
月神大祭司薇奧萊特手握銀白錫杖,她的紫色雙眸映著兩泓清澈的幽水,吟唱著神術經文,每個音節都帶著穿金裂石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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