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
地宮甬道中,陳淵與張燕一前一後,快若閃電,行若虛影。
這沿途的許多魑魅魍魎,正各自迴流,他們先前在陳淵入內的時候,一個個可是沒少吃苦頭,結果這才剛回幾分,又碰上陳淵、張燕回去,頓時又陷悽慘。
呼——
揮手驅散了聚攏過來的鬼魅群邪,手捏印訣,畫下心相,隔絕內外,跟著就出言道:“張道長,此處也無旁人,該是可以說了吧?董卓只是一時權臣,按說並非不可替代,這與你說過的圓環之道,又有何關聯?”
張燕就道:“這裡自然有緣故,陳王你起勢之時,此事尚未顯露,畢竟祖龍一統六合,焚書坑儒、鑄銅定運,連神通術法都一併鎮壓了。但在那之後,卻越發明顯,那蒼天命定,脈絡早成,如人唱戲,戲臺子搭好了。”
頓了頓,他又道:“圓環之法,首尾相連、環環相扣,董卓身為其中一環,一旦死去,就要重新推演,才能銜接過去與未來,否則圓環斷裂,就有了破綻,被此道所禁錮的眾人窺見了破綻、漏洞,便有可能脫離出去。然蒼天老衰古朽,已沒有餘力推演新路,自然不允許有異數亂了局面,定會以種種手段,恢復原本的脈絡,為此會掀起許多殺劫。”
“圓環之道……”
陳淵眯起眼睛,漸有猜測。
所謂蒼天,有幾分像是代管的人工智慧,按其主人設定好的路線,模擬一個世界的歷史程序,卻已沒有多餘算力推演不同的歷史分支,所以一旦出現變數、變化,就要強行扭轉回原本的路線,為此會不擇手段。
但這般做的意義何在?
想著想著,他道:“莫非此界的圓環之形,是某個人,在用整個靈仙界為畫紙,踐行自己的……時光迴圈之道?”
“不錯!”張燕的表情嚴肅起來,“整整一界,前後幾千年,皆為人圈定,無生無死,無前無後。”
陳淵奇道:“無生無死?”
“若無外力干涉,這戲臺子上的唱戲之人到了時間,該登臺的登臺,該落幕的落幕,但無論是登臺的來者,還是幕後的退者,平時皆居於後臺,按著本子上下,自然沒有生死之別。可若是有了外力干涉,唱戲人被一劍斬了,可就沒了後續,連戲臺都要濺血!”
張燕說到這裡,話鋒一轉:“但監察這些天道必然要修補漏洞和排除隱患,方才那少年漢主隕落,就是徵兆。而陳王你,目前就是最大的漏洞!”
陳淵也不遮掩,徑直問道:“此方世界,莫非是哪位福德仙踐行自身之道的結果?”
“修士飛昇合道,雖為仙人,但既然合道,就為所屬天道所制約,其實並不逍遙,隱患頗多,甚至有身死道消之憂,”張燕順勢就道:“而福德仙能衍道而窺玄,凝月而定心,煉化一方界域,以一界或多界之德運,凝聚自身之道,即道月。這個道,能稱之為仙家之道,雖不是完整天道,卻可擺脫合道時的種種限制,只是……”
但他接著又道:“福德仙所謂的煉化界域,是抽取一界之精華,來成就自身,生機、萬物、氣運,都會被抽離出來,蘊養成洞天胚胎,這被煉化後的界域,往往是一片死域!不會像靈仙界這般生機勃勃。”
陳淵回憶起勾陳界的荒蕪,深以為然,卻也更加疑惑。
他此番察覺到天道意志的壓力後,奮起反抗,斬殺董卓後,分明心有所感,心相宮殿中甚至有殘月雛形,幾乎跳過了法相凝聚,要一步成就福德道月了。
這說明福德仙,分明還有其他的修行路徑,怎的從那邪氣仙、蘊靈仙,到洞虛的死仙,都要損萬物而利自身?
他正想著,卻聽張燕繼續道:“除此之外,倒也有那種遊歷諸界,遍覽千百天道後,嘗試自行凝聚的,只可惜那種法門太過陳舊、緩慢,在如今這個難成洞虛的時代,便是藉此成就福德,也要困於此境。”
“難成洞虛?”陳淵倏地停下腳步,轉過身子,盯著張燕,問道:“此話怎講?”
“洞者為天,虛而顯無,這個境界實要將福德仙道在體外凝為道日。道月於內,道日在外,至此,陰陽相合,可引四相五氣,便能在體內蘊養小洞天,待界域成熟,化作完整洞天,天道自內而生,才能真正掙脫外在天道的鉗制,自成一派!進可攻,退可守!”
說到這,張燕搖搖頭道:“可惜,不知從何時起,洞虛之境已難以成就,不成洞虛,難養洞天,於是仙者不得不在福德境時掠奪成型洞天的精華,蘊養洞天胚胎。如此一來,道月成時,只需尋得至陽之物,與之配合,便能直接開天成洞,跨過洞虛之境,直接成就清靜仙!”
“洞虛境是養小洞天?洞虛難成,所以福德仙一個個才那麼邪門,因為他們要跨過這個大境界,直成清靜仙?”陳淵眉頭緊鎖,心裡在這一刻轉過了無數念頭,“可為何他們無法修成洞虛仙了?與自己出身的洞虛界,有沒有關係?”
他想到了蘊靈仙當時表現出的境界,想到了洞虛界內冥土死仙的詭異,繼而又想起了《指仙錄》上的相關描述。
想著想著,他乾脆問道:“若是能直接跨越一個境界,此乃修行捷徑,即便洞虛之境還能正常修成,又何必捨近求遠?”
“若真是這般,那倒好了。”張燕笑了起來,“世間之事,有得便有失,缺了一個境界,可不是走了捷徑,而是繞了遠路,甚至南轅北轍,最終的結果,是福德仙無福德,清靜仙不清靜,留下無窮隱患。不過貧道的境界只在融道,所以對詳細局面無從述說,只是略知大概。”
“這麼說來,留下這圓環之道的,至少也是個體內洞天完善、掌握了完整天道的洞虛仙,甚至更上一層?”陳淵緊接著就道:“此仙是否還在此界?”
“大概是不在的,此仙留下蒼天之道維持界域,也不知過了多少歲月,經歷了幾多輪迴,以至蒼天已老,圓環腐朽,才有董卓一死便無從推演,引起這般波瀾。”張燕說著,不等陳淵再問,便搖頭嘆息:“至於其人去向,實非貧道所能知曉了。只是,這等人物若是歸來,那無論貧道還是陳王,都莫要再有他念了,走為上。”
陳淵眯起眼睛,道:“這等隱秘,道長又是如何得知的?莫非曾經神遊外界?得了這些資訊?”
張燕微微一笑:“陳王又何必揣著明白裝糊塗?以貧道的天資,雖也算是中上之品,但若說能自行覺醒,脫離這圓環之道,那是決計不可能的,有如此見識,亦是得了黃天之道的提示。”
陳淵卻也不繞圈子:“那黃天之道,該是個完整的天道,又是源於何處?”
“黃天之道,確確實實是完整天道。這完整的天道,不同於福德仙大圓滿的仙人之道,仙人之道,近似於道統,修之能跳出一界五行,卻只能作用於身,最多以心相小乾坤之法,輻射周遭,而完整天道,可以作用於界,一旦功成,能改天換地!”
陳淵直言不諱的道:“如此說來,黃天之道是某個仙人要借道長之手,取蒼天而行之,掌握此界?”
“若是如此,不過是從一個樊籠跳到另外一個藩籬之中罷了。”張燕神秘一笑,壓低了聲音,“黃天之道,如今乃無主之物!”
“嗯?”陳淵一聽,就露詫異之色。
但張燕隨即話鋒一轉:“天道玄妙,不可多言,陳王伱離經叛道,不容於蒼天,只要能撐得住天道打壓,遲早會與黃天有聯。當下,還是先說說眼前之事吧。”
“也好。”陳淵並不執著,轉身繼續前行,“這靈仙界名揚諸界,沒想到卻是個樊籠,只是此界天道,確實強橫,若天道打壓,哪怕我有命格抵抗,恐怕也是難以持久,道長曾親自與之對陣,該是有許多經驗可以教我的。”
“這靈仙界過去或是個逍遙之地,承載了諸仙寄託,可惜啊,圓環之道既立,那些提早離開的群仙魔頭佛陀或許還有一分希望,留在此界的,不僅沒了上升之途,更只能隨著圓環輪迴,一遍又一遍的上演過往,哪怕是仙人、覺者、大魔,驚才絕豔,方得長生,結果受此天道影響,都會沉溺其中,宛如夢境,忘卻了諸多,成了那戲臺上的提線木偶,何等悲涼!”
說到後來,張燕的話語中有著無盡遺憾:“萬千人傑困於一人之道,貧道固然有心一拼,終是一敗塗地,淪為此局,悲乎哀哉!”然後,他看著陳淵的目光中,忽然迸射出璀璨神光:“但陳王既是復甦,命格不受天道約束,如今一復甦,就斬殺董卓,直搗蒼天關竅,或許就是吾輩掙脫的希望!”
“你這話可說錯了,我殺董卓是為了自保。”陳淵語氣真誠的說著,但心裡也不免驚歎,諸多仙人、天魔居然被一個圓環之道如此玩弄,實在是讓人心驚!須知,斬殺天魔是一回事,操弄其命數,可就是另一個層面了!
這豈非是某人為了求道、成道,把一界之人都約束起來,去拍一個反覆上演的連續劇?每年暑假定時播放的那種。
以整個世界的時間輪迴,反覆印證自己的道路!
修行到這等地步,已近魔怔。陳淵覺得已經理解不了這等大能的想法了。
與之相比,蘊靈仙那等為了成就一人,毀滅一界,都顯得正常多了。
“……”
張燕則聽著陳淵的話,一時竟不知如何接話。
陳淵跟著又道:“我尋道長之頭,是為請教修行之法,至於反抗蒼天之道,著實沒有這個興趣。”他來此界,一是避難,二是求修仙之法,其餘種種,就當是世界背景,難道還要求個什麼主旨深意?聽過便罷,何須煩心耗念?咱找了功法,凝了道月,提升了境界,拍拍屁股就走了!這天大的圓環之劫,還是留待有緣人解吧!
“……”
感受著虛空中還未平息的長河浪潮、天道呼嘯,張燕終於確定,此人確確實實已然成仙,是以認知思緒已與常人迥異。
“陳王,命數為亂,你要修行,便要求亂、求反、求戰!這天下間,有什麼比亂天道、反天道、戰天道,更能符合你這修行命格的?”張燕搖頭低語:“況且,如今蒼天震怒,紛亂已顯,天道之下多少從屬?陳王就是再想超然物外,又哪能如願?”
陳淵搖搖頭,回首這一路走來,都是與人為善,不想沾染仇怨,奈何總是造化弄人,總能遇到許多不開眼之人。
正想著,前面光芒一變,二人自那鏡中洞裡魚貫走出。
洞外,王允等人正來回踱步,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樣。
陳淵心中一動,轉頭看向角落,見那氣息奄奄的華雄依舊癱坐在角落,但身前卻沒有自己吩咐的溫酒。
“酒呢?”
陳淵眉頭一皺,覺得這一來一回的意境,因此而不完美了,但思及前後之事,忽有幾分猜測:“莫非是我速度太快,連酒都沒來得及奉上來?”
這麼一想,他遊目四望,隨即眉頭皺起,見這外面的人大體不變,只是多了幾個冰甲侍衛,正一臉警惕的看著自己,但……
“陳留王呢?”
他居然沒有發現那位大漢宗親。
如今,少年天子既死,陳留王的身份位格立刻就不同了,按著原本的歷史脈絡,那就該是漢獻帝了!
難道親自去給我溫酒了?
陳淵想著,身後的鏡中洞裡又傳出雜亂的腳步聲。
王允等人原本見著陳淵與張燕出來,神色就是一變,一副忌憚、警惕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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