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
“山中可真是安靜。”
山外,林邊。
臉瘦鼻彎的文士看著幽暗山林,對身邊的陰鬱青年道:“莫非都在等?”
“越安靜,越兇險,不過確實需要有人打破。”乘雲而起的陰鬱青年看了眼夜色,自懷中取出幾張符籙,“李君,讓人往上風處,讓這些符籙隨風入山。”
“哦?此物有何作用?”
青年神色如常的道:“上書瘟咒,見風則起,遇木則燃,生灰霧濃煙,生靈沾之則染,若不醫治,三刻便死。”
瘦臉文士下意識的收回手,盯著青年,問道:“文和,你這是要連皇帝一起毒死?還是此物能分辨敵我?”
“哪裡要分敵我?”青年笑道:“山中之人多在望風,若見死意,自然覺得是哪方動手了,為不落人後,自要奮勇爭先,則時局危急,為吾等出面之時。”
“好傢伙,你這是要往狗群裡扔石頭啊!”瘦臉文士一驚,卻還是小心翼翼的接過了東西,“要說算計,還得是你!那山中之人,怕是最後被伱賣了,還得謝你!”
話落,匆匆離去,前去佈置。
他們卻未注意到,不遠處的林中,有一根碧綠竹子隨風搖擺。
山中。
“道長是散修?”華周聽得陳淵之問候,錯愕片刻,就彷彿明白過來,話中雖無輕視,眼中卻有了然。
陳淵倒是不遮掩,笑道:“此話怎講?”
“吾等煉氣士,但有門派,皆傳承自真仙,反而是如今漸有氣相的道教、道門,除了最為嫡系的三清道統有根源,其餘各家,要麼是散修得法而立,要麼就是機緣感應而得,所以他們不曾遇仙,要將其性命真解追根溯源,才能尋得仙影。”華周侃侃而談,語氣自信。
這一番說出來,連小皇帝與陳留王都不由留神,顯然平日裡不曾聽過這般論述。
華周見之,精神一振,便繼續道:“遠的不說,便說先前作亂的張氏三兄弟,其起家的根基,便是三卷《太平要術》,而這三卷也有根源,是為散仙真人於道人所著之《太平清領書》,又被稱為《太平經》。”
閔貢眉頭一皺,道:“我倒是聽聞那三卷《太平要術》乃是南華上仙所傳。”
“此乃訛傳,為魔道因果嫁接之術,想要亂修行各宗的清淨。”華周搖搖頭,“那張氏兄弟其實資質過人,年輕時為求仙緣,曾往師祖門前叩首求道,但我師祖看出這三人秉承黃天法統,乃亂世之根,並未收錄。三人輾轉多年,也不知從何處得了《太平清領書》的一點精要,總結為三卷《要術》,藉著黃天之勢、萬眾教徒之念、神州陸裂之劫,居然蛻凡成仙了!”
說到最後,他話中既有憤慨,又有羨慕。
盧植也道:“張氏三人雖是亂世之賊,但確實修為通天,因秉承劫氣登黃天,不受蒼天天條約束,若非吾等得了天庭與諸仙之助,獲皇漢神統加持,又鎮黃天入幽冥,以蒼天吞納張氏三人的命格,怕是要盡數殞命!”說到最後,他話中還有後怕之意。
閔貢恨恨道:“盧公若非因此被破了根基,修為衰退,壽元流逝,還為了鎮住張角頭顱失了本命神兵,豈能讓那些閹貨這般囂張!今日吾等又豈能這般狼狽!”說完,他低下頭,看了一眼手裡的提燈,那燈中影子蜷曲,瑟瑟發抖。
陳淵對這些往事自然興致盎然,尤其是聽聞“秉承劫氣”、“張首被鎮”等等,更是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但除此之外,他對所謂的仙道傳承亦感興趣,就道:“那三卷《太平要術》可是記錄著成仙法?”
“你想求仙法?想逃登仙?”華周看了他一眼。
跟著,他就道:“《太平要術》既有性命真解,也有護道術法,除此之外,亦有符籙、巫卜等雜學,囊括甚多,畢竟是得自《太平清領書》。《太平清領書》全書一百餘卷,才是真正的包羅永珍,無所不有,為道門鎮運之法,與我南華宗的《南華經》相比也不逞多讓!我宗的《南華經》是出自《太上道德經》的正義,為廣成正法,修真之根!”
頓了頓,華周又說:“君能鎮殺三才之將,該是陽神修為,到了這個地步,要轉修他法,已然不易,但我南華之道,師於自然,秉承天地宇宙,自有玄奇,君若想求仙,只待護了陛下安寧後,我自會為你請於師門,讓你入道!”
好嘛,原來根子在這,還是要吹一吹自己的宗門,順便招攬自己,讓自己出力護持皇帝?
陳淵也不意外,門閥世家之勢早已顯現,這人出身既有跟腳,又豈能不在意這些?所謂的請於師門,怕更多是要把自己招為門客、客卿之流。
華周這時才想起一事,取出了兩塊令牌,一枚潔白如玉,一枚古樸青銅,出示給盧植。
“方才匆忙,忘記與盧公看此物了。”
盧植與閔貢對視一眼,微微點頭。
他們並非沒有懷疑二人,只是不曾表現出來,但見這人能說出隱秘,拿出信物,才算是略微放心,不過依舊將天家兄弟圍在中間,不讓旁人接近。
“《南華經》固然是正統精義,但《太平經》其實也有更深來頭,”邙山君忍不住開口,犯了言辭之癮,“此書其實是于吉得了兩卷道家的《天官曆包元太平經》後,才能衍生領悟,只可惜啊,如今這道門、道教,與當初的道家,卻是不同了。”說著感慨連連,似有追憶之色。
“《天官曆包元太平經》?”陳淵注意到此名一出,在場有不少人的表情都頗不自在。
“道友既然連這個都不知曉,定然與青姑一般,都是沒有正統傳承了。”倒是青姑接過話來,“這《天官曆包元太平經》乃是孝成皇帝時期,為道家甘忠可所作,全書十二卷。不少人說,他作此書,是因當時儒門漸盛,黃老道家之說漸被朝廷摒棄,於是作書以警天子。其實此書只是借其手而生,乃上古之仙赤精子夢中所授,本意就是為了傳真道於世間,可惜為官家所斥,封禁多年,最終十二卷離散,各有傳承。”
“姑娘倒是見識不凡,知曉這等秘辛。”邙山君詫異了看了她一眼。
青姑抿嘴笑道:“哪裡,只是見得有同道如我一般,得了前人傳承,卻不曾見過真仙,不知修行之事,彷彿見得過往的自己,才有感而言。”
“多謝姑娘解惑。”陳淵行禮致謝,順勢又問:“我聽諸位所言,這世上仙道傳承眾多,該是有不少仙人,甚至還有張氏登仙,可平定此事的並非其他仙人?可有緣故?”
此言,似是又引得他人疑惑,只有邙山君深吸一口氣,神色竟嚴肅了幾分。
但青姑還是回應道:“靈仙界雖未絕地天通,仙凡皆通,但天道威嚴,仙人飛昇合道蒼天后,便與受命於天的天庭一樣,受得制約,輕易不履凡塵,除非碰到神仙殺劫那般的混亂之局,否則這人間稱尊者,便只有元神。”
“那張氏兄弟,為何不受約束?”陳淵眯起眼睛,“可是與諸位所說的黃天有關?莫非這還是個有別於蒼天的大道不成?”
“不就是如此?道友又何必明知故問呢?”邙山君嘆了口氣,搖了搖頭,“但此事卻實牽扯太多,不可多言。”
陳淵眯起眼睛,心裡轉過一個念頭——
“如果立下黃天之道,能不受制約天道制約,難保其他仙人不動心,但從這幾人的描述來看,其他仙人居然是站在朝廷一邊,鎮壓了黃天起義,總不能是為了對仗歷史的吧?這背後肯定還有緣故。”
突然,他意識到了一件事。
“我不就是個不受約束的仙人嗎?”
一念至此,他忽然問道:“仙人輕易不得下凡,那麼仙人之間的接觸,受不受限制?”
“那自然是不會受限,”青姑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但除去飛昇他界、神佑外物的,餘者人數不多,早就彼此認識了吧,哪裡會想這些?就比如當今那三位有飛昇之姿的大能,他們之間鬥法都有多次了,飛昇後自然也不會受到影響。”
“哦?不知是哪三位?”
盧植忽然插話道:“這就不能輕言了,那三位風華絕代,已然近仙,得人提名,便有感應,卻不似南華仙長、於散仙這樣豁達,在這等機要之時言及,可能引來事端,尤其裡面可能還有……”他忽然住口不言,走到皇帝身邊,“陛下,臣看你也已定神,那還是早日回宮,才能得安穩。”說話時,他不住遠望,似乎有什麼發現。
少年天子卻道:“在蘇君的山中還能有危險?”
“陛下莫非忘了,”盧植看了邙山君一眼,無奈道:“方才不正是在此山中遇險?”說完,還向邙山君告罪。
邙山君苦笑道:“盧君說的是實話,哪裡有罪?本君雖為山君,但至此之際,要護持天子周全,確實力有不逮,畢竟他們既來,肯定早有準備,要暫時瞞過神道監察,並非難事。”言下之意,就是你們趕緊走。
閔貢等人這會過來,就要護持著天家兄弟離開。
“現在再走,其實有些晚了。”陳淵忽然開口。
“嗯?道長此話何意?”閔貢面露警惕,但剛問出口,就察覺到一股,凌冽殺機,忽然從地下迸射出來,然後劍光破開層層泥土,直指少年天子!
小皇帝驚呼一聲,嚇呆在原地,
“好賊子!”閔貢怒吼一聲,八面漢劍出鞘!
劍光如一泓秋水,斬斷了刺客的頭顱!
但下一刻,那斷頸上又長出來一個扭曲的腦袋,歪嘴斜眼,好像沒有骨頭一樣,還是拿劍去刺皇帝!
“不死鄉的人?”閔貢一驚,還待出手,忽然腳脖子被地下冒出來的枯手抓住,全身一軟!
好在盧植及時回神,邙山君也如夢初醒。
一個並指成劍,劍氣斬碎刺客,一個念合地脈,鎮住地下群邪!
“邙山君,你乃山君,竟讓人摸到此處!”驟然掙脫,閔貢餘怒未消,忍不住抱怨起來。
邙山君無言以對,眼中驚疑。
這瞞過神道監察是一方面,可直接潛入山中,潛行至此,可就有些顛覆神權了!
“這人帶著土行珠和神道令牌。”青姑用腳一挑死者的屍體,就有幾個物件滾出來。
閔貢臉色難看:“莫非五行陰陽家與神道也攙和進來了?今夜動手的,到底有多少人?涉及幾家?又是受何人指使?”
盧植卻嘆道:“說一千道一萬,終是閹患作亂,才給了他們機會。”
陳淵則捏著下巴道:“追殺皇帝,陣勢要是小,也實在不合邏輯,但這出手的人便只有這點修為?皇帝牽扯因果甚眾,還兼領神統,既然都動手了,還不孤注一擲,連個元神真修都沒麼?保留實力?”
此言一出,眾人陡然一靜,個個表情嚴肅。
邙山君更是欲言又止,只是不停的使眼色:你就少說兩句吧。
陳淵一見,笑道:“可不能諱疾忌醫,有些事不是你們不說,就碰不到的。但話說回來,你等也著實不善於算計,那不如讓我幫你們找個專業的過來!”
說罷,不理會眾人的疑惑,轉頭傳念。
“小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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