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愈輕咳一聲,神色自若地闡述自己的觀點。
“此畫初看,的確像是一幅宋畫,至少也是一幅明代摹本!”
沈愈說這番話時故意提高了聲音,也瞬間將在場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過來。
“然而,若仔細端詳,便能發現諸多疑點。
“尤其是在一些建築與人物的描繪方面,根本經不住推敲。”
“綜合來看,此畫之筆墨全然沒有古人繪畫時的嚴謹,所以我才鑑定為一幅現代仿品!
“當然,單單這些大家絕對不會認可,還請給我些時間為諸位前輩以及直播間的網友詳細道來。”
言罷,沈愈向沈錫嶽微微點頭,禮貌地道:“沈店東,煩請將鏡頭對準此畫。”
沈錫嶽沒有廢話,馬上依言照做!
沈愈從旁邊筆筒中取了一支未用過的毛筆,輕輕在畫紙數個人物上虛點幾下,而後對著鏡頭講道:“大家請看,畫中這些人物不能說畫得差。
“至少第一眼瞧上去並無什麼破綻。
“商隊東家,氣宇軒昂。
“侍衛隨從,相貌悍勇。
“漁夫釣叟,質樸憨厚。
“放牧少年,活靈活現。
“一切看起來都很好,彷彿字畫裡的人物就該如此描繪!
“可是大家靜下心來想想,商隊東家本來就該是氣宇不凡,而護衛必然是悍勇之輩,漁夫老農也是一般,樸實無華老實憨厚。
“如此種種,給人一種極為刻板,極為機械的感覺。
“就好似老師教我們怎樣,我們就怎樣。
“對於打鐵、燒爐、制酒之類或許沒什麼問題,但對於藝術創作,如此的按部就班必然會泯然眾人。
“如此呆滯,毫無生動氣韻可言的字畫是沒有收藏價值的,根本就不會流傳到現在!”
沈愈這番話說的慷慨激昂,引得眾人陷入沉思。
“咳咳!”
濱海收藏協會一個戴著鴨舌帽的老者起身笑了笑,“小沈,你說的這些只能說這幅畫沒有名家作品的神韻與氣派,但對於給此畫斷代,這些憑據是不能服人的!”
沈愈認識對方,是濱海市某個古畫名店的店東,複姓南宮,單名一個忌字,“南宮前輩說的沒錯,這些不能作為斷代的依據,但是作為必要的鋪墊,晚輩一定要講在前面!”
說完這些,沈愈繼續道:“換句話說,繪製此畫的人基本功沒問題,甚至可以說是很強!但為何把人物畫得如此刻板。我的答案是,並非作者的能力不足,而是作者故意不想達到那種雲煙飛動,意境超然的效果!”
沈愈這番話講完,旁邊的李不凡馬上露出深思的神情,他微微眯起眼睛,疑惑地朝沈愈問道:“小沈,你的意思是說,繪製這幅畫的人是故意這麼做的?”
沈愈點點頭,依舊是極為恭敬地回道:“沒錯李會長,晚輩正是這個意思。”
李不凡苦笑一聲,搖了搖頭說:“這我可就有些不明白了,作偽的人通常力求與真跡毫無二致,怎麼會有人做舊卻故意露出破綻呢?”
沈愈不慌不忙地解釋,“在回答這個問題前,我想囉嗦幾句。李會長,您是收藏大家,業內前輩,想必您一定知曉古人對收藏的痴迷遠超現代人吧?”
李不凡不明白沈愈為何如此發問,但既然沈愈問了,他自然要予以解答,隨即點點頭,“沒錯,收藏並非現代人的專利。
“古人對古玩的迷戀程度遠遠超過現代人!唐代自不必說,唐太宗也好,武則天也罷,對王羲之王獻之父子的書法,可說是絕對的鐵粉。
“到了宋代,更是掀起一波收藏熱!
“據《東京夢華錄》記載,宋代京城潘樓集市裡每日都可買賣書畫、古玩、珍珠、犀玉。
“而京城資聖門,則是售賣書籍與字畫的地方,名家字畫書帖一經出現,馬上就被人高價買走。
“古代沒有電,古人不像現代人想玩手機就玩手機,想看電視電影就去看,只要眼睛不累,想看多久都行。
“古人休閒娛樂的方式很少。當一個人有了錢,首要想法就是收集古玩,這就導致宋、明、清三朝,偽作贗品滿天飛。
“甚至皇家御府內珍藏的很多也是贗品。曾經大宋皇家想收藏吳道子的畫,在民間蒐集了幾百幅,全是贗品,一幅真的也沒有。
“收藏李成真跡,找來幾百幅中,也不過只有兩幅是真的!”
李不凡一開啟話匣子就收不住了,“宋代作假奇葩到很多名人都主動製造贗品。比如米芾,他有臨摹聖手的稱號,他仿的古畫古帖,尤其是王羲之,王獻之父子的書帖,簡直是真假難辨。
“明代造假更是出神入化,有很多名家的後代專門偽造自己長輩的真跡。日夜臨摹,熟能生巧,在本身繪畫技巧不低的情況下,足可以達到真跡七八成的水平,忽悠普通藏家足夠。
“在江南的一些地方,一些造假作坊已然形成規模。他們分工明確,改近為古,古法做舊,用名氣小的畫家的作品改成頂尖畫家,極難分辨。”
沈愈要的就是李不凡的背書,等李不凡一口氣說完,他馬上接話道:“有了李老您的這番解釋,我說出答案大家會更信服了!
“在場的諸位前輩,還有直播間的網友們。
“在楚州,有一家聲名遠揚的古董店名為鑑古樓,是一家專門經營字畫古籍的店鋪。
“店東名叫王胖子,畫技絕倫嗎,唐宋名家字畫,就沒有他臨摹不來的。
“他祖上曾出過兩位宮廷畫師,在家族洗白之前,往上追溯到明初,家裡是專做唐宋贗品字畫買賣的。
“在字畫造假圈裡,屬於絕對是行家裡手。
“此事不是什麼秘聞,在楚州古玩圈子裡人盡皆知,而王胖子為人豁達,對祖上的事從不刻意隱瞞。
“當然,也沒必要隱瞞!王胖子賣畫,並非將新畫當作古畫售賣,他本身賣的就是新畫之價格。
“只是因為他畫技實在精湛,求畫之人絡繹不絕,價格這才逐漸上漲。
“千禧年初的時候,王胖子的一幅畫不過三四百塊錢。
“到了05、06年,價格已漲到兩千元一幅。
“08年時直接漲到五千塊。
“而到了今年,一幅畫已然要價一萬塊,並且還需定製,定製後還需兩個月才能拿到畫。”
說完這些,沈愈朝不遠處的王餘錢問道:“王老闆,這幅畫令尊收藏多少年了?”
王餘錢撓了撓後腦勺,略微思索一會才回道:“算起來差不多有二十年了吧?”
沈愈聽後爽朗一笑,“王胖子今年47歲,二十年前,正是他創作的高產時期!”
李不凡面色肅然,“小沈,你說的這些可有憑據?”
沈愈胸有成竹地點點頭,“李老,王胖子的每幅畫都有一個‘王’字隱款,目的是防止別人將他的畫當作真跡出售,而這幅畫上也有這麼一個‘王’字隱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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