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愈聞言稍稍沉思片刻,然後突的優雅一笑,“若晚輩沒猜錯的話,應該就是因為這個冒充易元吉的落款了。
“此畫本身為明代佚名摹本,若是沒有這個落款,此畫在價格上應該還要高上不少,甚至翻上幾倍也是有可能的!
“可惜有了這個落款後無異於是畫蛇添足,給人一種純屬為了作偽騙錢的感覺。
“摹本變贗品,就好比好好的一碗飯裡落進了幾粒沙子一般,能吃是能吃,但是心裡總是會有點膈應的。”
話說完,沈愈還故作惋惜的搖了搖頭。
實話講,畫上“助教散吏,易元吉作”這八字行書款確實是一個敗筆,直接拉低了這幅畫本身的市場價值。
不過相對來說,畫上的另一個鑑定題跋,也就是“明人繪《六猿圖》”更讓沈愈有些摸不清頭腦。
宋畫落易元吉的款識還能說是追星,這個鑑定題跋卻是生生把一副宋畫給斷代成了明畫。
這個大烏龍已經不是拉低價格了,說嚴重點這等於是直接把黃金當廢鐵賣。
一般來說,在古畫上落鑑定題跋都是古人玩的,前提還得是特別有名氣並且性格相當自負的古人。
比如大名鼎鼎的董其昌。
不管多有名氣的字畫,就沒有董其昌不敢下筆的。
王維、董源、范寬、趙昌等頂級大畫家真跡上都有他寫的鑑定題跋。
換做普通人是絕對不敢這樣寫的。
在沈愈的印象中自己祖父都不這樣做。
因為鑑定字畫的人又沒有親眼看到原作者作畫,誰也不敢百分百保證某幅字畫就是誰誰畫的。
沈愈這番話說下來,鄭從雲看他的眼神直接就冒金星了。
沈愈說的一點沒錯,對鄭從雲來說,這幅《六猿圖》最膈應人的就是“助教散吏,易元吉作”這八個字了。
好好一副“明代摹本”成了贗品,讓誰不膈應?
若是沒有這500年份的黃花梨地杆,並且還是表面雕刻精美紋飾的黃花梨,鄭從雲因為這個假冒落款最多就給五萬,有了本身價值大幾十萬的黃花梨天地杆後才多給了十萬。
所以,等於沈愈完全猜對。
也不知道怎的,鄭從雲對面前這個年輕人很有好感,且是發自內心的那種好感,甚至有種想將沈愈收入門下的念頭。
不過這也只能是想想,“沈重樓”這個名字已經無人可再做這年輕人的師父了。
無它,差著輩分呢!
鄭從雲的這個眼神沈愈很熟悉,因為他曾經在博古堂店東柳東陽那裡見到過。
“不會吧?鄭老也想挖我?”
若是沒有獲得鑑寶特殊能力前,能成為博古堂或者萬寶樓這種超級古董店的鑑定師甚至首席鑑定師,對於沈愈來說完全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
但如今有了鑑寶金瞳,自然是自己悶聲發大財的好。
再說了,給別人看店哪有自己做老闆來的舒服?關係再親近也是要看人臉色行事的。
並且錢現在沈愈是不缺的。
要是缺錢賭石就好了,沈愈之所以現在沒有去賭石,就是不想風頭太盛,等有了匹配的身份地位後做一些事才不至於過於引他人之注意,甚至是莫名的引火燒身。
好在今天正式走出了第一步,在一天之內同時加入了楚州收藏協會與東江收藏協會,等於有了兩道護身符護身。
人脈的提升更是不用提了,直接與蕭仲英以及吳老拉上了關係,這都是多少人夢寐難求的事。
為了不必要的口舌,沈愈也不想再耽擱時間,索性直接開口談價,“鄭老,我琴姐,不,我女朋友的弟弟對您這幅明本《六猿圖》很感興趣,他呢,家庭條件很好,但自己的錢卻是不多,也不怕您見笑,這畫您看能不能再便宜些?”
說完,沈愈心裡苦笑了一聲,“琴姐啊琴姐,為了撿漏就先佔你稱呼上的一點便宜了,不過也是為了玉安,希望你別怪我。”
已經坐到太師椅上的鄭從雲先是接過店員遞過來的一杯熱茶,然後微微頷首,“這畫啊,別人來買,一分不少,而小沈你自然是不一樣的。
“別說有從遠那層關係,就是老夫跟你也非常投緣,這樣吧,我給你免去20萬,你就給我130萬好了,這也是賣出此畫後我可以分得的那部分利潤,小沈你看這樣可好?”
沈愈聞言卻是微微蹙了蹙眉。
他砍價可不是為了省錢,主要是買古董就沒有不砍價的,因為你不砍價就說明你買古董的心情很迫切,這樣賣家就會下意識的認為自己可能漏寶了,憑空生出些不必要的麻煩來。
所以不管古玩攤也好,古董店也好,總是不停的在討價還價。
但是鄭從雲說他把自己的那份利潤讓出來,沈愈心裡就覺得有些不得勁了,撿人家的漏,還讓人家吃虧,做人做事不能這樣。
“鄭老,怎麼能讓您吃虧呢?您看得起晚輩,我已是心生惶恐,再讓您免掉屬於自己的那部分利潤,晚輩就是罪過了。
“況且晚輩雖不是有錢人但二十萬還是掏的出來的,這樣吧,我還是原價買此畫好了。”沈愈目視鄭從雲,目光坦然的說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鄭從雲好似早就想到沈愈會如此說,只見他撫須一笑,“小沈你不差這二十萬,難道老夫就差了?並且說出去的話就猶如潑出去的水,哪裡還有收回來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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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吧,不如小沈你花費點時間給我店裡的夥計們講一講古畫的鑑定知識,雖然出售古董需要伶牙俐齒,但沒有點基本的古董鑑定知識也是不行的。”
沈愈還想謙讓,身後的裴玉安卻是低聲提醒,“姐夫,讓我說這買賣可以做啊,說幾句話就能賺二十萬,你不缺錢,借給小弟也行啊,小弟我現在窮的就差去典當行當褲子了。”
沈愈稍稍想了想也沒有再推辭,而是輕輕點了點頭。
很快,沈愈身邊就圍了二十幾個萬寶樓的店員,有些甚至是二樓三樓跑下來的。
沈愈也不藏著掖著,他與鄭從遠各坐在一個太師椅上,一邊喝茶,一邊緩緩開口道:“書畫作偽自古有之,太久遠的已是無據可考,比較早的就是東晉王羲之的書法。
王羲之的法書墨寶在王羲之還活著的時候就是天價了!
王羲之每寫一篇字,文人圈子裡馬上就有人仿寫。
多少達官顯貴,富商巨賈想求王羲之一幅字都不可得,所以只能去別人手裡買。
買都沒地買去,因為供不應求。
有人看到後,這買賣可以做啊!
於是仿品與贗品就出現了。
字畫裝裱有:洗、揭、補、全!
字畫作偽就多了,有:摹、臨、仿、造、添、加、改、拆、解、換等十數種作偽方法。
不過有一點,作偽就是作偽,贗品就是贗品,無論作偽的手法多麼的高超,贗品多麼的真假難辨,但贗品畢竟跟真跡是不一樣的。
並且作偽手法說厲害很厲害,說尋常也尋常。
時間不多,我就說幾個大家以後可能會碰到的。
眾所周知,古畫收藏要的就是一個名氣。
名人畫的畫,賣價就高,無名之輩畫的再好也沒用。
所以作偽者第一要考慮的就相當明確了,說白了就是想方設法的得把贗品抬高身價。
而抬高身價用的最多的就是“添”字訣。
大家在古董店工作自然也知道元代以前的字畫大多都沒有款識,也就是藏家嘴裡的佚名畫。
從北宋起就有人根據畫風將佚名畫加上名人款識後再出手賺取高價,比如刻一個帶有古人姓名的印章蓋在畫上,然後再模仿古人筆跡寫上題款等等
不過這是硬作偽,屬於下下等的作偽方法。
因為硬添題款勢必會影響字畫本來的畫風,會讓字畫顯得不倫不類。
這類的字畫也有一個名字叫作“一眼假”,老藏家只要看上一眼就能知曉此乃贗品。
就算不是老藏家,只要與真跡上的印章筆跡一對比也能分辨出贗品,所以這種作偽的方法更多的是忽悠一下剛入行的新人。
第二就是“加”字訣。
有人會問,添不就是加嗎?
其實不然,加與添是不一樣的,加屬於加強版的“添”,也就是2.0版本的。
有的古畫上一個款識都沒有,而有的古畫上面的款識卻是很多。
比如唐寅花了一幅畫,然後沈周,文徵明,祝枝山他們都在上面題詩落印。
這些多出來的款識對於畫的價值會增加一些。
但在古人眼中,這些名人題款遠不如來個乾坤大挪移賺的多。
於是作偽者就會把那些畫工極好的佚名畫,或者本身有題款但作者屬於無名之輩的字畫剜去本身款識再添入名家題款重新裝裱。
這樣一番操作下來,一幅畫的身價就不是翻倍了,而是翻千倍甚至萬倍!
並且此種作偽手法因為是把字畫重新裝裱時添入的款識,而這些款識又都是真的,所以極難分辨。”
砰!
一番話說完,沈愈正準備喝口熱茶潤潤嗓子,可就在這時,只聽到砰的一聲,萬寶樓通往後院的兩扇紅漆棗木門竟然被人生生給撞開了。
“咦?”
看到來人,沈愈竟然失聲喊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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