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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考驗(1/2)

作者:怪誕的表哥
轉眼到了三月,長安城天氣轉暖。
四更天,薛白推了推還在酣睡的杜甫。
“子美兄,今日春闈,你該去應試了。”
杜甫翻了個身,喃喃道:“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
昨夜入睡前大家聊到待春闈放榜了得作首述志詩,他竟是在睡夢中已醞釀出了幾句。
元結醒得早,還在整理著衣冠。
這是個氣質卓絕的年輕人,才華出眾,品格堅毅。他還交遊廣闊,到長安以後每天都要出去見朋友。
他向薛白笑道:“對這場春闈,我看你比子美兄還要認真。”
“科舉入仕是大事。”
過了一會,杜甫才醒了,也不換衣服,直接就要隨元結出門。
杜五郎連忙遞過一套新的文房四寶,道:“這是我與薛白贈杜公的禮物,願杜公文場大捷、金榜題名。”
“哈哈。”杜甫灑脫收下,攬過杜五郎的肩,笑道:“到時請你喝酒,喝好酒。”
“誒,好。”
四人出了號舍,離開太學館。
今日不必再等待晨鼓,金吾衛和街坊使提前把務本坊的坊門開啟,長街上到處都是舉子,正是“麻衣如雪,紛然滿於九衢”。
晨曦微露,彷彿給遠處的皇城披上了一件輕紗。
舉子們很明顯地分為兩種,一種是粗布麻衣、風塵僕僕;一種是錦鏽衣冠、輕裘肥馬,此時此刻難得地匯聚在一起,在皇城的安上門前等候。
三四千人匯聚一堂,熱鬧無比。
春闈並不只有進士科,還有明經、律、算各科,這些都是常科,即常例每年都有。
天寶六載與往年不同,多了一個制科。乃是聖人心血來潮,下詔徵天下士人有一藝者,皆可到京師就選,為“風雅古調科”。
這次春闈,寒門布衣非常之多,參加風雅古調科的舉子們不需要透過州縣的貢試。
薛白幾次路過那些成群結伴的布衣舉子,都隱隱聽到了一些相似的話。
“我必以詩文諫聖人,斥奸臣之惡!”
“今科我不求登第,只求讓聖人知曉,因韋堅案牽連,黃河沿岸死了多少漕吏、船伕!”
“……”
薛白吸了吸鼻子,在這個春寒料峭的天氣裡嗅到了躁動的氣息。
氣氛不對。
開春以來,天下舉子們匯到長安,在日復一日的文會中抨擊時政,有種憤怒一直都在蔓延。
像是一個個小火苗在今日匯聚起來,隱隱地有些燎原之勢。
“次山兄。”
“嗯?”
“伱也聽到了?”
“莫要聲張。”元結拉著薛白避到街邊,低聲道:“各地舉子有怨氣。”
“書生意氣,做不成事的。”
“我明白,這些日子我們一直在安撫他們。”元結道:“今日之前,你沒聽到風聲吧?”
薛白點點頭,心裡對元結的評價又高了一層。
這是結為朋黨的好人選。
“走吧。”
兩人跟上同伴。
正聽得前方几個錦袍舉子在議論著什麼。
“聽說了嗎?今科取消了殿試,省試之後,聖人不會親試,仍委尚書省及左右丞諸司,委御史中丞更加對試。”
“不可能,大唐開國以來,聖人不親臨制舉考試,還從未有過!”
“我阿爺與我說的,不可能有假。”
“御史中丞?王鉷?”
“對,最後一場,由王中丞審查。”
像是石頭投入水中激起漣漪一般,關於聖人不臨殿試的訊息,並不止這一處在說。
其中還有人聽到了薛白的名字。
“虢國夫人之面首薛白,獻骨牌於聖人,使聖人沉迷嬉戲,無心國政,連科舉取才這等大事也不理會了。”
“裙帶禍國!”
杜五郎聽得愣愣的,拉過薛白,安慰道:“你莫聽他們的,鬥雞比骨牌好玩多了。他們怎不說聖人是為了神雞童才不來的。”
不遠處,有個披著輕裘的生徒想必也是聽到了議論,哈哈大笑,高聲喊道:“我早便說了,骨牌最是好玩!”
前方那幾個錦袍舉子轉頭看向這人,議論起來。
“那蠢貨是誰?”
“楊護,二王三恪的旁支,撿了個弘農郡公一系的大便宜。”
“噓,他堂弟楊齊宣是右相的十一女婿……”
忽然,皇城鼓響。
“卯時已到!”
“依準例,安上門放開!”
厚重的安上門緩緩而開。
薛白向杜甫、元結拱手,道:“預祝兩位兄長蟾宮折桂。”
“來日一塊到雁塔題名,痛飲一番。”
杜甫、元結爽朗應了,理了理衣袍,隨著舉子的洪流,走向皇城。
~~
今日國子監無課,杜五郎急著去豐味樓,薛白則打算回家。
揮手道了別,薛白才轉身,只見鄭虔正負手站在不遠處。
“老師。”
鄭虔正以憂慮的目光眺望著皇城內的屋簷,聞言回過頭來,見是薛白,頷首道:“既遇到了,一塊飲杯茶吧。”
國子監靜謐無人,兩人回到太學館坐下。
“今科春闈,臥虎藏龍啊。嵩山書院有個舉子名為劉長卿,字文房,五言寫得極好,向老夫投行卷,還以你的詩用典‘惆悵王孫草,青青又一年’。”
鄭虔一邊擺弄著茶具,一邊隨口說著。
“還有一位皇甫冉,字茂政。聰穎好學,十歲能文,乃張曲江公的學生。進京路上耽誤了,否則老夫當為你引見,不急,春闈後也就見到了。”
薛白默默聽著,心知大唐真是不缺人才,這些都是能結為朋黨的最好人選。
但前提是自己的實力得夠,否則往後也只能給這些人當個幕客、以求受他們庇保了。
鄭虔微微嘆息,問道:“子美、次山、文房、茂政,皆狀元之材,你認為能中榜幾人?”
“學生不瞭解科舉,正想向老師請教。”
“開考之前,名次就已經定得差不多了。”鄭虔道:“今科主考官乃禮部侍郎李巖,此人還算公允。”
這樣的科舉非常不公平。
大唐科考不糊名,主考官若想點誰中榜,大可以直接找到他的卷子。
可相對而言,它也沒有聽起來那麼不公平,舉子們在開考前投行卷,才學、名望如何,世人與考官心裡早有一個大概,據此先列出名次。
換言之,大唐科舉要考的並不僅是考場上的幾個題目,而是整個應試前後舉子所能展現出來的一切,出身貧寒、死讀書、清高之人不會有出路,舉子們得出身高貴、交遊廣闊、聲名遠播、才學服眾、長袖善舞。
“李侍郎擬的名單上,這些才子都是在榜的?”薛白問道。
他有些訝然,因為他隱約記得杜甫沒有考中過進士。
“才望有目共睹,今科考官們若敢不取這些有才之士,是要被萬世唾罵的。”鄭虔道:“此事,李少保已打過招呼了。”
薛白才想到,這場春闈比原本發生了怎樣的變化——李適之還在,雖罷了相沒有實職,但太子少保對朝堂的影響還在。
“敢問老師,李少保如今還有這般威信嗎?”
“杜子美詩曰‘左相日興費萬錢’,李少保性情疏闊,本就不宜為相。但你可知,聖人為何要讓他拜相?”
“請老師賜教。”
鄭虔道:“經武週一朝,宗親慘遭迫害,甚至於河東世族也敢輕視天家,為此,聖人必須優渥宗親,宗親有才幹,大唐方能安穩啊……”
薛白原本不瞭解這方面的時政,仔細一想方明白過來。
他聽盧豐娘說過,五姓子弟打心裡就不願娶李家的公主,既是因為公主往往品行惡劣,也是因心裡根本看不上李氏。為此,唐高宗禁止五姓七家互相通婚,以免他們互相聯姻勢力更大……這是婦人之見,不知真偽,但大唐開國至今,李氏對河東郡望的影響力應該還是不夠的。
這一點,從李治、武則天頻繁去往洛陽或可一窺端倪。
到了李隆基,似乎覺得李家一百餘年天子已經足夠安穩了,不僅十年不出長安,還把子孫全都困在十王宅、百孫院當中。
那麼,李適之對大唐的作用,從一開始就不在於掌權執政,而在於要以他的文氣聲望,增強宗室的影響力。
讓一個在文壇極具影響的宗親保證朝廷舉士的公允、提高宗室的威信,這是李隆基為維護社稷該做的最基本的事。
鄭虔點明瞭這個道理之後,緩緩道:“故而,李少保既出面了,天寶六載的科舉當有個能服眾的結果。”
薛白配合著笑了笑。
有一瞬間,他也想過,倘若是因自己的緣故、使李林甫沒來得及除掉李適之,進而讓杜甫今科高中。那還真是讓他這隻蝴蝶扇動了大唐的偌大變化。
然而,他沉吟著,卻是問道:“今日學生聽到,有許多鄉貢想要以詩文諫聖人……”
“此事莫提。”鄭虔擺了擺手,“哥奴當朝十餘載,憤怨者次次皆有,然而於事無補,只會壞了前程,安撫住便是。”
“聽說聖人這次不會親試,是否哥奴……”
鄭虔擺了擺手,示意薛白不必多言。
他眼中顯出憂慮之色,口中卻是道:“此事不過傳言,聖人並未下召取消殿試,你莫非議。”
“是。”
鄭虔不易察覺地微微一嘆,道:“說正事,今科春闈,你該多學多看。老夫正好教你一些考場上的規矩……”
~~
考場內的事已與薛白無關,他得了鄭虔的指點,便回了長壽坊家中潛心讀書練字。
傍晚,青嵐與薛家三個女兒才從顏宅回來。
眼看薛白原來在家,青嵐頗為懊惱沒有早些回來陪他,之後便說起在顏宅學習時的趣事。
“顏三娘琴棋書畫都學得高深,小娘子們跟不上,顏夫人每次都讓女先生從頭開始教了,我們好生過意不去,顏三娘說多了玩伴才高興,不過,她這兩天有些不舒服,看著蔫蔫的,好可憐……”
薛白默默聽著,手腕轉動,流暢地寫下一個“永”字,已有一點點感受到老師所言收放自如的感覺。
“你覺得我這字如何?”
“哇。”青嵐讚歎道:“郎君你的字寫得真漂亮。”
距離上次請教顏真卿已過了十日,薛白遂認認真真寫了一篇字帖,趁著還未宵禁,去找老師指點。
昨日楊玉瑤使人送來的宮廷小食,他又帶了兩盒過去。
~~
顏宅。
韋芸正在將一些糕點往食盒裡裝。
忽然暮鼓聲響,她有些慌忙起來,加快動作蓋好食盒,遞給身邊的婢女。
“快送到後院,讓管家給郎君送過去。”
“是。”
“慢著,還得帶條厚毯。”
說著,韋芸連忙快步往正房去。
今日顏真卿都下衙了,忽得傳召,說貢院需要人手,尚書省與禮部的長官點他過去。
這是臨時調派,還至少得在貢院裡待上一整夜,需要準備的就太多了,她難免有些慌了手腳。
“阿孃。”
顏嫣今日沒怎麼玩鬧,一直都跟在韋芸身邊,小臉發白,有些不舒服的樣子。
她看母親跑開,追了幾步,扶著柱子在走廊上站住了。
“三娘,怎麼了?”
“永兒,我好難受。”
顏嫣握住身邊婢女的手,眼神無助地看向遠處,只覺坊樓處傳來的暮鼓聲隆隆的,敲得她心慌。
……
韋芸翻出了毯子衣物,忙吩咐下人趕緊送去給顏真卿。
她最不喜歡長安城的地方就是這每日的六百下暮鼓,總是催得人忙亂。
才安排妥當,便聽聞薛白來訪。
兩家最近來往頻繁,韋芸雖不常見到薛白,顏真卿私下裡卻時常說起他,“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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