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4章 驅動力(3/4)
作者:怪誕的表哥
“崔郎?第三批船隊已經出海了……”
“該死。”
崔洞罵了一句,一拳便打在袁志遠臉上,將他打翻在地。
“崔家救你養你,放你去搏前途,你不思報答便算了,卻反過來害我!”
“船隊會回來的。”
袁志遠也不還手,抱著崔洞的腿,以背部承受著擊打,嘴裡喊道:“這次連林濟也去了,他一定會回來的。”
“蠢材。”崔洞還在罵。
但他知道林濟是誰,林濟當年與袁志遠一起過了童試,一起在壽安縣學讀書,是正興七年的狀元。
因都是壽安縣人,崔家對這個狀元十分關注,還派人調查過,知道林濟有濟民社的背景,是當年天子在偃師縣就開始培養的人,可謂天子嫡系。
“林濟年紀輕輕中了狀元,萬人矚目,風光無限,若非有十足的把握,他怎會去遠航?”
袁志遠說著,想到船隊出航時,甲板上那個堅定的背影,漸漸紅了眼眶。
作為平生摯友,他曾經極力勸說林濟不要登船,可當時林濟決心已定,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我要去,我信陛下所言的一切,在天地的盡頭還有一方廣闊天地,當今世人不信,我便要為陛下證明給世人看!”
崔洞搖頭,喃喃道:“我賠進去的一切,不是他一條性命能補償。”
“那就讓他帶回滿船的黃金,讓你知道所有付出都是值得的。”
“呵。”
崔洞冷笑了一聲,心想,否則自己還能怎麼辦?
他放開袁志遠,轉身走了出去。
從這天起,崔洞變了。
他定居在了華亭縣,不再寫詩、不再清談,改掉了很多世家公子的習慣,他鑽研地圓說、讀當今天子的言論,改變了以往的態度,開始信奉這一切。
漸漸地,他竟是成了當今天子最虔誠的擁躉,堅信並宣揚著遠航一定會成功。
他過去的朋友對他十分失望,認為那個高冠博帶、文采風流的崔洞已經消失了,成了一個盲目而庸俗的人,相聚之後,每每搖著頭評價一句。
“他瘋了。”
如此,又過了數年,崔洞已成了一個離群索居的怪人。
而這些年間,那些前往西洋貿易的近程船隊也帶來了不小的收穫,世上已少有人再談論那些遠洋的船隊。
~~
正興十六年,元結返回長安述職,薛白在宣政殿召見了他並屏退左右。
兩人已許多年未見了,薛白看著元結兩鬢的白髮,嘆道:“次山兄也老了啊。”
“臣身雖老,心不老。”
“朕欠你一個宰相之位。”
元結道:“沒能為陛下辦好遠航之事,臣無顏回朝。”
“你還信朕嗎?”
從他們的對話看得出正興八年船隊歸來之事確實是他們偽造的假像。
這些年,謊言漸漸被拆穿,薛白並不放在心上,因他知道早晚必然能有結果的。
最難受的人反而是元結,每每要徘徊在相信與懷疑之間。
“信。”元結道,“陛下放心,這些年海運貿易漸興,朝廷在海政上的投入很快就能收回來。”
薛白笑了笑,道:“你我所求的不是這點利益,而是大功業。”
說過此事,薛白話鋒一轉,卻是提起了幾個世家子弟。
“朕聽聞崔洞如今還在支援海政?”
“是。”元結道:“但崔洞如此,乃別無選擇而已。”
薛白道:“他做了對的選擇,既然信朕,要不了多久,他會有巨大的收穫。”
元結不知天子是何心思,想到之前以新法打壓世家,沉吟道:“倒是讓他撿了個便宜……”
“就讓他得,無妨。”薛白道:“就由他開始,讓世家貴胄們把目光從土地上移開,看看更廣闊的海洋。”
這才是薛白布局的最大原因。
他對付世族的手段並不僅是打壓,還有引導,以利益將他們從兼併土地引導到探索海洋,才是解決積弊,開拓未來的出路。
朝廷缺的並不僅是遠航的財力物力,而是改變。
而此時,第一批像崔洞這樣的世家子,還處在喪失了固有優越生活的沮喪中,絲毫不知自己將迎來怎樣的潑天富貴。
~~
這年冬月初九,元結還沒返回江南東道,海邊有漁民看到了天際有大船緩緩駛來。
“又有商船回來了!”
人們呼喊了幾句,紛紛往港口趕去,將各種菜餚、果蔬、糕點擔了放在路邊叫賣,準備向那些船工們狠狠賺上一筆。
一開始,人們都習以為常,認為這是從西洋歸來的船隻。
直到有人忽然喊了一句。
“林濟?是你嗎?!”
時任海政司使叛官的袁志遠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忽丟開了手裡的文書,大步朝那邊趕去。
有人轉過頭來,顯出一張黝黑的臉,根本不像當年那個年少成名的狀元郎。
袁志遠愣了愣,一瞬間有些失望。
可等他定睛再一瞧,臉上頓時展露出了狂喜之色,不等大船停穩便踩著索梯爬了上去,撲過去與林濟擁在了一起。
接著,林濟身上散發的一股惡臭入鼻,袁志遠差點嘔了出來。
“哈哈哈。”
兩人大笑不已,而當年他們相繼中了進士時也不曾有過如此狂態。
“來。”林濟拍了拍袁志遠的肩,“帶你看看。”
“早便看到你們的船吃水很深。”
兩人腳步很快,蹬蹬蹬地便走下艙底,中間袁志遠走得太急,還絆在繩索上摔了一跤,手在一塊大石頭上擦破了皮。
他撐起身來,才發現像雜物丟在地上的是一大堆銅礦石。
再往貨艙看去,只見裡面堆滿了金銀。
林濟卻對這些不屑一顧,直接帶著他繼續往前,直到推開一扇艙門。
“這是?”
袁志遠愣了愣,意外地發現這間艙房上方竟是有陽光照下來。
他低頭看著地上滿地黑乎乎的東西,道:“這是土?”
“別動。”
林濟見袁志遠要伸手去挖地上的土,連忙攔住,道:“我種了作物。”
“作物?”袁志遠眉毛一挑。
“再跟我來。”
林濟興沖沖地又推開一個艙房的門,裡面堆著的是一個又一個的麻袋。
他解開一個麻袋,從裡面掏出一個東西直接往袁志遠嘴裡塞。
“吃。”
“這是?”
“我也不知道。”林濟道,“但也許就是陛下說的高產作物。”
“那我嚐嚐。”
袁志遠也是心大,一聽這話,張嘴便咬。
“啊!”
不多時,袁志遠大呼起來。
“嘶……好痛,嘶……嘴唇燒起來了……嘶……”
~~
開春,長安南郊,少原陵。
“這叫‘土豆’,這叫‘玉米’,這叫‘花生’,這叫‘紅薯’,至於這個,就是個柿子。”
杜五郎手持著一把小鏟子,在菜園裡挖了土,之後與家人辨認著剛送來的新奇作物。
薛運娘不由驚奇,問道:“五郎怎麼全都認的?你以前見過嗎?”
“也算見過。”杜五郎撫著長鬚,緩緩道:“陛下以前畫給我看過。”
說著,他看了眼身後的兒女們,又與薛運娘道:“往後我們的孫輩,便用這些作物當小名吧,好養活的很。”
“阿爺,我可還不想成親,阿姐都還沒嫁人呢?”
“阿苽人呢?”
“殿下也要來看阿爺種土豆,阿姐去迎他了。”
“那我有失遠迎了啊。”
杜五郎隨口感慨了一聲,心裡想的卻是“種土豆有什麼好看的,一國儲君,正事不幹,跑來瞎晃。”
不一會兒,杜菁帶著李祚過來。
兩人都已成年,一個出落得亭亭玉立,一個長得魁梧英俊,並肩走來,彷彿一對璧人。
薛運娘見了,臉上不由自信地泛起笑意來。
杜五郎卻是皺了皺眉,讓小兒子杜葵去擠到兩人中間將他們隔開。
其實他與天子早已恢復了當年的友誼,但對於權力鬥爭的畏懼已然深入內心,使他不願意讓女兒與東宮來往過甚。
前些時日,他還在寫了一幅字掛在書房。
內容是“謹小慎微,如履薄冰”。
眼看李祚隔著杜葵還在與杜菁說話,杜五郎上前,道:“殿下。”
“叔父。”
李祚彬彬有禮地行了禮。
他每年都會來少陵原幾次,與杜五郎也是相熟的。杜五郎不好行君臣之禮,遂道:“你是二姐的乾兒子,喚舅舅就好。”
李祚頗有急才,應道:“若叔父願入朝為官,必不失國舅之禮。”
杜五郎也就是在小一輩面前擺譜,實則根本不敢做此招禍之事,連連擺手道:“我與你說笑的。”
“是。”
李祚只應了一個字,卻能夠透過神態表現出想讓杜五郎當岳丈的心思。
杜五郎招架不住這年輕人,搖了搖頭,道:“種土豆吧。”
他這些年閒居田園,種莊稼果蔬頗有一手。讓人意外的是,李祚竟也對這些事不陌生,談起這些作物怎麼種頭頭是道,想必是與薛白學過。
別的作物都種完,杜菁拿起一棵紅色的小果子問道:“這是什麼?”
“辣椒。”
杜五郎正想回答,李祚已經搶先說道。
“說起這辣椒還有樁趣事,船隊才回來,海運司使判官袁志遠便咬了一口這辣椒,辣得嘴巴冒煙。”
聽了這話,杜菁不像旁的小女子只會笑咯咯的,而是偏頭一想,道:“他遭此小厄,卻讓你記得他的名字,值了呢。”
她這性子,不太像杜五郎與薛運娘,倒是與杜妗有幾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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