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祚喊了一聲,小腳在馬背上一催,馬駒就迅速跑向了鹿宮院。
這裡是以前武則天養鹿的地方,如今早已空置下來,算是李祚的一個小樂園。
他人小身輕,身上的馬駒又聽話,跑得很快,一會就把身後的護衛甩在了後面。
之後,他一扯韁繩,離開馬道,進了宮院裡的一片小林子,便見前方的屋舍前站著一個婦人。
李祚不由欣喜,嘴裡道:“馬兒停下。”
馬駒聽話地放慢速度,到了那婦人面前。
“乾孃。”李祚笑道:“你今日怎入宮來了?”
站在那的卻是杜妗。
她以往也常常入宮來看李祚,但如今薛白夫婦不在,顏真卿不喜她與李祚接觸過多,她便改為偷偷前來,反正她出入自由,也沒人能攔住。
杜妗一把將李祚從馬背上抱下來,道:“來看看你累了沒?”
“不累。”李祚問道:“乾孃今日給我帶小人書了嗎?”
他說的小人書是時興的一種帶有插圖的故事,算是他讀書之餘最大的愛好之一。
“看樣子你沒想我,只想著要小人書。”
“才不是,我每天都來這裡看看乾孃有沒有來呢。”
杜妗聽了,從袖子裡拿出一本小人書在李祚頭上一拍,道:“還算乖,那這個便給你。”
“多謝乾孃!”李祚很是高興。
除了父母之外,他在世上最親近的兩人就是顏真卿、杜妗,不同的是,他對顏真卿是敬愛,與杜妗相處則更輕鬆自在些。
兩人又說了一會話,杜妗便問道:“你前兩日也來了這裡嗎?”
“是啊。”李祚迫不及待地已翻看小人書看著,聽了問話,連連點頭。
待送走了李祚,杜妗便招過身後的曲水,道:“嚼舌根,還讓祚兒聽到的人就在這鹿宮院中,你查出來是誰,處理乾淨。”
“是。”
~~
顏真卿也在查李祚是如何聽人說薛白的身世有異,可兩日後便得知有兩個宮人意外落水死了。
他聽得訊息,問道:“可是鹿宮院的宮人?”
“是。”
顏真卿的臉色就沉了下來,吩咐道:“讓顏泉明來見我。”
不一會兒,顏泉明到了。
“我上次讓劉安過來,你可知是為了何事?”顏真卿問道。
“侄兒不知。”顏泉明道。
“是殿下聽聞有人詆譭聖人。”顏真卿問道:“現如今,那兩個說話的宮人已被滅口,這次也是意外?”
顏泉明感到十分為難,踟躇了一會,道:“叔父難道沒發現嗎?如今有許多人為了陷害叔父而故意殺人滅口……”
此前,顏真卿已問過他類似的問題,他便是如此回答的。但這次顯然不同,事情更隱秘,顏真卿是私下聽李祚說起,沒兩天,就有人死了。
“你扯這樣的謊,看來是知道是誰動手了。”顏真卿道:“莫非是殿下?”
“不。”顏泉明只好道:“是侄兒下令殺了那兩個宮人。”
“我方才問你,你尚不知此事,如何下令?”
“侄兒方才說謊了。”
“是杜二孃吧?”
顏真卿似乎早就知道,搖了搖頭,對杜妗這等手段頗為不滿。
~~
洛陽道德坊,杜宅。
杜五郎這日一進門,難得見杜妗的座騎也在,著急忙慌就跑去找她。
找了一圈,他才在杜有鄰的書房找到人。
推開門,杜妗正在翻閱著桌案上的書信,比杜有鄰更有宰相的氣場。
“二姐,你可知南邊亂成一鍋粥了。劉展反了,鄭州也出了叛亂,現在陛下被夾在叛賊中間回不來,你怎麼一點也不急?”
“誰說我不急了?”杜妗道。
“你急?那你怎麼不去護駕?”
“你至今還是個蠢的。”杜妗以嫌棄的眼光一瞥杜五郎,道:“陛下不在東都,這種時候我不替他守著,跑到江淮去有何用?”
“可我感覺很不安啊。”杜五郎小聲道,“我回來時,感到有人在盯著我。”
“有人盯著你?”杜妗道:“你如何知曉的?”
“我鼻子靈啊,一直能隱隱約約聞到那人身上的氣味,像臭雞蛋味,跟了我一路。”
“也許只是無賴吧。”
杜五郎道:“不會是洛陽也要有變亂吧?”
“不會。”杜妗隨口道,“朝廷的兵力在此,那些人不敢的。”
“可新法觸動了這麼多……”
“閉嘴。”
杜妗叱止了一句,拿著幾封書信便走。
杜五郎這才發現她竟是撬開了杜有鄰一個上鎖的抽屜,十分吃驚,呼道:“不是,你怎麼能偷阿爺的東西。”
杜妗毫不理會,離開了書房,又去找到杜媗,將手裡的書信遞過去。
“果然,京兆杜氏也不清白,這些人求阿爺不成,想必已站到了我們的對立面。”
杜媗接了書信看過,只見那是一些族人給杜有鄰的信件,其中還有些語帶威脅的,隱約表示若逼得他們翻以前的舊案,依舊有辦法讓杜有鄰身敗名裂云云。
族人之間有了這種糾葛,卻比與外人產生矛盾還要麻煩得多。
就連她們看了,也替杜有鄰頭痛。
“二孃,你可別將他們都殺了。”杜媗拉過杜妗的手,無不擔憂地勸解道:“都是我們的族人。”
“在大姐眼裡,我如今已成了個殺人的魔頭嗎?”
杜媗正想著怎麼否認,恰有人來找杜妗,卻是顏真卿邀她明天下午到皇宮的觀象臺談話。
只略略思索,杜妗便答應下來。
她知顏真卿是為了何事,也認為在此關頭也該合作穩一穩形勢。
次日。
杜妗的馬車出了道德坊,沿洛水行了一小段,便準備過天津橋。
天津橋北邊就是皇城,因此橋上沒有太多的百姓,只有一些官吏正在匆匆行路。
馬車上了橋,一個官吏轉頭看了眼,手中抱的許多文書便掉在地上,灑了一地,他連忙躬腰去撿,擋住了去路。
“稍等片刻。”
“快些吧……”
車伕話音未落,驚變突起。
“轟!”
橋面忽然炸開,杜妗的馬車也隨之被炸得四分五裂,隨著坍塌的橋面被掀起,又重重摔入洛水之中。
兩岸的行人頓時被嚇得驚慌失措,抱頭鼠竄。
也有人反應太慢,等回過神來,再向橋上看去,只看見斷橋以及冰面上留下的大窟窿,馬車與橋上的人都不見了。
這種情況,顯然是活不成了。
漸漸地,逃開的人又躡手躡腳地回來,探頭探腦地看著,議論紛紛。
“是哪個朝廷重臣被刺殺了?”
“好像是宰相杜公的馬車。”
當日,杜有鄰遇刺的訊息就傳遍了洛陽。
唯有少數人知道,遇刺的是比杜有鄰更具權勢的杜妗……
~~
南市,豐匯行。
杜妗無意識地咬著自己的指甲,目光愣愣看著被抬回來的屍體,身上有股殺氣縈繞。
“好險,二孃是如何知曉有人要刺殺你的?”達奚盈盈問道。
“我不知道。”
“不知?”
“嗯。”杜妗道,“我只知有人在暗中跟蹤五郎,想著跟蹤那呆子沒意義,必是為了打探我的行蹤,因此今日出門使了個障眼法。”
達奚盈盈不解,喃喃道:“跟蹤五郎,刺殺二孃……這兩件事之間能有什麼聯絡?”
她思來想去,道:“我不認為有人能透過跟蹤五郎,就掌握二孃的行蹤。”
“不錯,能掌握我今日的行蹤,且有能力得到炸藥,又有動機之人,我目前想到一個。”
“顏公?”
“嗯。”
兩人沉默了一會,達奚盈盈道:“如此看來,顏公是鐵了心放棄陛下了?”
杜妗道:“今日,我原本想與他談此事。”
說話間,外面響起了敲門聲。
達奚盈盈十分詫異,奇道:“既吩咐了不得打攪,誰還敢來?”
她頓時警惕起來,心道不至於連豐匯行也不安全了吧?遂拿起一柄防身的匕首。
“是我。”
屋外忽響起了一個聲音。
杜妗聽了,愕然了片刻,飛快上前開啟門,竟見是薛白站在門外。
她驚喜萬分,當即撲過去一把抱住薛白。
“陛下怎麼會在此?”
薛白拍了拍杜妗的背,道:“聽說你遇刺了,我很擔心。”
“嗯,你要小心你那丈人,他不是壞人,但要保全的太多,也許已舍了你。”
達奚盈盈見這二人親暱,不由低下頭,腦海中卻想到了一件事。
有人跟蹤杜五郎,然後決定行刺杜妗,這之間未必全無關聯。
“敢問,陛下可是先見過了杜五郎?若是,今日這場刺殺,只怕是衝著陛下來的……”
()
本章已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