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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3章 漁翁之利(1/2)

作者:怪誕的表哥
第495章 漁翁之利

六月初一。

李琮一夜未眠,披上了那身嶄新的冕服。

冕板由黃金打製,前後各垂十二條旒。衣上也有十二章紋,日、月列雙臂,星辰繡於後背,龍織成於袖端、領緣,甚是威嚴,唯獨那張遍佈傷痕的臉顯得異常醜陋。

“旒上的珍珠,給我用更大的。”李琮道,接著重複了一遍,“給朕用更大的。”

“殿,陛下。只怕會太重……”

“朕要更大的珍珠!”

李琮很不喜歡每次自己下了命令總有人反駁,他想要一言而決,說一不二。

突然發了火,宮人們惶恐不已,連忙去找珍珠。可本就是突然決定登基,大典籌備本就匆忙,此時離開始的時間已經很近了,倉促間更換珠旒並不容易。

所幸,李琮的妻子竇氏、兒子李俅聽聞此事,匆匆去把自己的珍珠拿出來,也只把冕板前方十二條旒的珍珠換了。果然更重了一些,但也更能擋住李琮的臉,顯得神秘而威嚴。

即位之前,李琮需先往長安南郊天壇祭天,他寅時出發,發現朱雀大街上已經站滿了百姓。

朱雀大街寬度達到百步,正中間是御道,專門留給皇帝往城南祭天時通行,百姓站在道路兩邊圍觀,與御道還隔著近五十步的距離,即使有刺客,也不能以箭矢射中天子儀架。

“陛下萬歲!”

隨著第一聲喊,李琮儀駕所至,兩邊的百姓們紛紛跪倒在地,山呼萬歲。

萬眾擁戴所帶來的強烈快感使得他一瞬間有種暈眩感,哪怕他已經極力剋制了,可依舊還是感動得幾乎要落下淚來。

他為自己堅守長安城而感動,沒有人能體會到被圍困的那些日夜裡他作為名義上的最高統帥承擔了多大的壓力。不僅是要面對叛軍,還有強臣的欺壓,以及來自父親、兄弟的敵意。有好幾次,他其實已經情緒崩潰,躲在無人的宮殿中慟哭出來。

可蒼天並未辜負他,讓他守住了祖宗社稷。因此他今日祭天是由衷地敬畏天地。

長安南郊天壇始建於隋,圜丘高二十四尺,十二面有臺階。

天還未亮,祭天的各項準備早已做好,圜丘東南在烤著牛犢,煙雲縹緲,西南則懸著天燈,火光搖晃。編磬、編鐘、鎛鍾,六十多件樂器排列整齊。

文武官員們在壇下列成佇列,往外則是護衛計程車卒。火光映著他們的身影,沒人開口說話,氣氛神秘且莊重肅穆。

日出前,隨著一聲鐘響,禮樂響起,李琮在諸子、諸重臣的陪伴下,緩緩踩著石階登上圜丘,開始祭祀。

“維天寶十三載,歲次甲午,致祭天地。今羯胡亂常,聖皇久厭天位,思傳位於眇身,予恐不德,不敢祗承,群臣上表‘孝莫大於繼德,功莫大於中興’,朕所以堅守長安,殄滅寇逆,今須撫兆庶之心,敬順群臣之請,乃即皇帝位,上尊聖皇為上皇天帝,告於上天……”

剛開始念祭詞,李琮還能感受到薛白站在身後所造成的如芒在背之感。可漸漸地,似乎上天真的賜給了他一股強大的力量,他感到了皇帝的威嚴。

天地間只有他一個人的聲音,所有人的目光都只在看向他,他是萬物的中心。再等到他說完最後一句話,則是無數人開始齊聲呼應著他。

“恭陳牲帛,謹用祭告,尚饗!”

“尚饗!”

面對這樣一呼萬應的景象,李琮不由熏熏然,彷彿要醉了一般,隨後,他下達了《登基大赦詔》,改年號為“應順”,賜賞群臣。

先是封竇氏為皇后,幾個兒子則各自改封親王。待聽到改封皇三子、北平王李倩為雍王這句話時,李琮臉色僵了一下,如同突然被潑了冷水。

正在此時,有十餘官員大步登上圜丘,朗聲道:“殿下,臣等有本奏!”

宣讀旨意的宦官不由一頓,而正準備謝恩的薛白也停下了動作,轉頭看去。

為首的那名官員是刑部員外郎,劉秩。是名臣劉知幾的第四子,劉知幾曾任崇文館學士,兼修國史,加銀青光祿大夫,死後諡號為“文”,是前朝非常有名的大儒、史官。

劉秩家學不凡,文章寫得好,著有《政典》,深得當世讀書人的敬仰。此時,他從袖子裡拿出一封公文來,以緩慢而有力的聲音,一字一字地讀了出來。

“敕曰:帝王受命,必膺圖籙……李亨英勇雄毅,總戎專征,代朕憂勤,斯為克荷,宜即皇帝位。”

那赫然是李隆基讓李亨即位的詔書,雖說李亨在此之前早就已稱帝,可如此一來,卻比李琮要名正言順得多。劉秩算是給李琮面子的,那詔書後面討伐李琮這個“逆賊”的話並沒有念出來,只說有這一回事。

“臣確認這封聖旨是真,想必聖人與殿下之間有所誤會。”劉秩一臉正氣,道:“臣斗膽,請殿下先迎回鑾駕,與聖人釋清誤會,再即帝位。”

李琮又驚又怒,無意識地站起身來,偏是不好親自開口與劉秩爭辯,只能氣得暗中發抖。

“臣死罪。”劉秩拜倒,道:“可臣一番赤膽,實為殿下考慮啊,殿下為殄滅寇逆、安撫兆庶而即位,此公心。可今關中已定,殿下卻搶在聖人歸來前稱帝,恐世人誤會殿下此舉是出於私心啊!”

李琮根本不相信這些話,劉秩若真是為他好,便該在私下裡進言,而不是在登基當日阻撓,並當著百官的面掃他的威嚴。他看得出劉秩揣的是什麼心思,從根本上說劉秩就是不看好他,害怕李亨大軍一到就成了附逆者,因此故意賣名邀直。

偏李琮還真是不敢殺了劉秩,一是忌憚其名望,二是動了手反而顯得心虛,讓旁人知曉劉秩拿的聖旨是真的。最好的辦法是私下安撫,許劉秩以高官,順利完成今日的大典再談。

李琮沉吟片刻,正要喚宦官把劉秩帶下去安撫,恰此時,薛白開了口。他一開口,李琮連忙噤聲,所要說的話咽回肚子裡。

“劉秩,你好大膽子,敢假報太上皇旨意!”

“北平王。”劉秩先是執了一禮,顯得很是坦蕩,緩緩道:“我敬殿下之功績,稱你這聲北平王。然而你身份真偽,還有待核驗。至少在這封旨意裡,你還是叛逆。”

薛白還在往臺下走去,隨手招過一個龍武軍將領吩咐了一聲。之後,向劉秩叱道:“還敢矯詔?!”

“何為矯詔?這是印有傳國璽的公文!”

劉秩是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凜然無懼,繼續道:“你便是殺了我,也堵不住天下的攸攸眾口。”

此時,禁軍將領張小敬已然趕到了,當即上前去拿劉秩。劉秩竟是鐵了心要當盧奕、李憕那樣的忠烈之臣,不肯與禁軍離開,反而高聲大喊起來。

“臣請殿下萬不可受奸人蠱惑而自誤,今聖人已詔諭天下,大軍集結於西。戰事一觸即發,殿下當為生靈計,暫緩即位……”

禁軍們想要去拉住劉秩,卻讓他擠入官員之中,引得混亂不堪。

薛白已走下了圜丘,徑直從一名禁軍腰間拔出刀來,一刀,將劉秩劈砍在地。

“噗。”

血染南效天壇。

劉秩倒地之時猶瞪大了眼,彷彿不敢相信薛白會在祭天的當場殺了他。

圜丘上,李琮也愣住了,他首先想到薛白破壞了他的登基大典,認為事情鬧到這個份上是難以處理的。之後,一陣強烈的不適感湧來,他終於意識到今日的萬眾擁戴並不是衝他,他還未擺脫傀儡的身份。若非薛白,他到現在也許還只是十王宅中的一個懦弱親王。

一瞬間,薛白的果斷與魄力,打碎了李琮的美夢,只留給李琮幸酸、無奈。

劉秩的屍體倒在那,手裡還掉落著那一紙文書,李琮看向那上面的印章,不由想,倘若有朝一日,在自己手中被薛白篡了祖宗留下的江山,何顏去見聖人?

不,他知道自己早晚能拿回權力,超越日益昏庸的李隆基,目前只是時機未到罷了。

薛白已然喝令禁軍們把敢隨劉秩作亂的官員們都拿下,宣告朝臣,此事必有幕後指使,他自會徹查。最後下令,登基大典繼續。

鼓樂又起,李琮如同擺設一般,繼續賞賜群臣。

~~

“這些是從劉秩府中搜到的信件文書,此外還有這些,是協從官員的口供與證據。”

一系列的文書被擺在了薛白麵前,他抬頭看去,見是杜妗親自送文書來。

“中書省那邊看過嗎?”

“沒。”杜妗道,“直接給你過目的,我不知道顏真卿會如何反應。”

薛白拿起那些書信看了一會即明白過來,劉秩所為,幕後主使者卻是房琯。

房琯是當世名臣,富有盛名,與劉秩一向深有往來,與顏真卿的交情也不錯。這場大亂當中,房琯不顧安危,拔山涉水投奔李亨,其忠義顯然也讓李亨大為感動。據薛白所知,如今房琯已是李亨的宰相。

“若我是房琯,便不會慫恿劉秩公然鬧事。”薛白沉吟道,“而會讓他們暗中竄聯,等待李亨大軍到時,裡應外合,攻下長安。”

“人家要的是人心。”杜妗道,“名義是他們最大的優勢,自然要發揮到極致。先把我們貶為叛逆,也許他能不費吹灰之力收復長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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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仗不是清談,耍這種嘴皮功夫,何用?而且我們最不害怕輿論。”

薛白手握報紙,這才是他敢直接斬殺劉秩的原因。

杜妗道:“可你看這裡,看房琯之意,李亨任命房琯為持節、招討西京兼防禦蒲潼兩關兵馬節度等使,似乎是這次東進的主帥。”

薛白也看到了,房琯確是在信上與劉秩這般說的,說自己不日便要率大軍攻打長安,讓劉秩放心大膽地宣揚聖旨。

他不由皺起了眉頭,手指在桌案上輕輕敲著,喃喃道:“怎麼會?”

“你不信?”

“李亨為何會放著郭子儀、封常清、僕固懷恩等名將不用,反而點房琯為主帥?他歷任文官,何時有打仗的經驗?”

“伱擔心是計?”

“嗯,萬一李亨明面上以房琯為統帥,暗中卻遣一大將繞道,則長安危矣。”

此事,僅憑房琯的一封書信並不能判斷,薛白只能派遣哨馬打探。

而短短幾日,李亨與其大軍已經抵達了雍縣,並改扶風郡為鳳翔郡,稱西京。於此,在世人看來,李琮封薛白為“雍王”,是讓薛白平定李亨的意思了。

才結束了與崔乾佑的戰鬥,官兵已經非常疲憊,還來不及休養,而投降的叛軍還來不及整編。長安城的糧食儲備也根本沒有恢復。

甚至包括薛白,期望的也是先擊敗安慶緒、平定戰亂,恢復江淮對長安的供應。

他還想著等范陽的叛亂平定了,派人到揚州接回顏嫣。

結果立刻就要迎戰李亨,疲憊感頓時加劇,可以想見,長安軍民對這場戰事的熱情並不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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