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迅捷,原本奇襲李懷仙的計劃被打亂了,只能倉促應對田乾真。
廝殺了一陣,王難得眼看兵馬不能脫身,遂親自領小股精騎斷後,突入叛軍陣列,往田乾真的方向殺來。
為了說服田乾真,李懷仙當即發了狠,要賭咒發誓,他四下一看,找到一支箭,用力一掰,將它折成兩段。
“唉。”
“不!”
“喏。”
那原本跪在阿爺屍體邊哭哭啼啼的兩個孩子聞言轉過頭來,向薛白拜倒,道:“謝郎君!謝郎君!”
“我還問你在做甚。”田乾真眉頭倒豎,“不攻城,又在保全實力、應付軍令嗎?!”
田乾真又問道:“你就只與朱懷珪飲酒?”
正此時,營外又響起動靜,士卒稟報是李懷仙來了。
“先生。”
朱希彩與朱懷珪是同鄉,交情還算深厚。他知道朱懷珪父祖多在長安為官,家族利益在關中,並不情願造反。因此,他提前寫了一封信,藉著進入李懷仙大營的機會,偷偷將信遞給了朱懷珪。
“朱……朱懷珪,昨夜與他飲了幾碗。”
“當然是軍中將領。”
前方忽響起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李懷仙看向黑暗中,示意親兵執著火把過去,一照,果然是朱希彩,沒有騎馬,帶著幾人站在那兒。
李懷仙道:“給我一個吧。”
“嘭!”
朱懷珪垂死之際還是被氣笑了,想到了大家在范陽時做的那些荒唐事,不知做何感想。
“對了,將軍,薛白給了更好的條件。”
叛軍校將們大為驚訝,擁著重傷的田乾真便往營地逃竄。
“將軍去了田乾真的大營,還未歸來。我放心不下,恐出了變故。”
李懷仙是帶著一隊親兵進入大營的,田乾真反而沒命令士卒阻攔,若他真要殺李懷仙,那一隊人也攔不住他,遂一臉不屑地坐在那冷眼相待。
“什麼?”
可信使卻道:“朱懷珪重傷了。”
“朱懷珪,你莫非是不想造反?要勸我們歸順朝廷吧?”
“龜兒子終於冒頭了。”
卻有將領道:“眼看這局面,歸順了也未必不好。”
並且要他們將恐懼像瘟疫一樣帶往洛陽。
“來!”
朱希彩沒想到會有這樣的大勝,興奮過頭,追殺了好一會兒,才想起薛白的吩咐,遂連忙招過麾下兵將吩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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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
“我……戍邊一生……為大唐開邊……至積粟山……”
他痛不欲生,竟在第一時間怒吼道:“我沒事!不許退!”
“像是擁立太子?那我們也算有功了,比被圍剿了好……”
朱希彩趕入內,只見朱懷珪正躺在氈毯上,有軍大夫正在努力救治,兩個孩子則在帳中嚶嚶哭泣。
好像曹操離間了馬超、韓遂之後,使之不能互救。
“嘭!”
朱懷珪是一個年近四旬的儒雅將領,他祖父曾任贊善大夫、父親當過太子洗馬,他自己早年間則在裴寬手下為將,後來安祿山接替了裴寬,他便被調到李懷仙麾下。
“一兩次……四五次……”
眼前火光亮起,他的恩人、他的長兄,在他前方突然炸開,腐肉瞬間化為齏粉,碎骨與牙齒激射,殺傷了周圍計程車卒們。
“算上朱希彩回營那次,應該是五次。”
“朱懷珪,大半夜把我們叫醒做什麼?”
“喏。”
正是因局勢使然,叛軍中又有不少心向社稷的官員,才有了今夜的成果。
“見田乾真而已,能出甚變故?”
“傳將軍命令,絕不可讓唐軍關閉城門!”
“小賊,且將高尚還你!”
他當即調轉馬頭,飛速趕往李懷仙大營。
田乾真臉色頓時冷了下來,當夜便親自帶著哨騎往城東去探,隱在黑暗中觀察著。
他想到了李白的幾首詩,從《幽州胡馬客歌》中的“報國死何難”,到《北風行》中的“北風雨雪恨難裁”,范陽軍中從來不缺那些曾經立志保家衛國、最後隨著叛軍造反之人。
“我就叫他打仗不要帶兩個娃兒礙事。”朱希彩罵了一句。
田乾真接過那些信,掃了幾眼,卻見上面有許多塗抹的痕跡,而且多是涉及到合作之後的條件。
出於謹慎使然,他並不想在黑夜裡貿然出兵。但,轉念一想,這豈不是正中了薛白的離間之計?
“啊……”田乾真痛得嘶氣,卻還是道:“給我殺進偃師!”
“你莫不是勾結薛白,要叛變吧?”
薛白聽了,略略一頓,道:“你們的阿爺不是叛將,是為國戍邊,並且為了保護黎民而撥亂反正的英雄,你們往後不可負了他的英名。”
朱希彩一愣,心想原來郎君剛才都聽到了。
“喏!”
“當然!”李懷仙從袖子裡掏出幾封書信,“這是朱希彩親筆,你自己看。薛白也準備清君側,扶李琮登基,唐廷正在追剿他,此事假不了,可以說他立場與我們是相似的。”
趕開帳前的幾個守衛,田乾真掀簾入內,只見李懷仙盔甲都沒披,穿著戰袍裹著皮毛大氅,坐在案几後方,身邊還擺著一盆炭火。
田乾真大步出了帳篷,捧起地上的積雪用力搓了搓臉,冰冷的刺激讓他腦子清醒了許多。
“將軍。”
他妻子前些年病逝了,留下兩個年幼的兒子,他家人也不在范陽,如今跟著叛軍造反,只好把兒子們帶在身邊。長子名為朱泚,十二歲;次子朱滔,八歲。
而他之所以視高尚為至親,並不僅是因為這樣的恩情,而是因為高尚還說了一句讓他感觸至深的話。
“從城牆上吊下來的。”
“什麼?!”
“怎麼回事?!”
城東叛軍大營中,幾名將領正聚在篝火旁商議。
他上前看了一眼,道:“救不活的,別折騰他了,讓他走得輕快些吧。”
薛白則已扶起了他們,問道:“叫什麼名字?”
“離間計?”
只是他卻不知,高尚由此覺得這句話太好用了,以為這樣就能收買每個人,於是成了空中這顆飛落的頭顱。
發現了這邊的動靜,唐軍放緩了進軍的速度,其中十餘騎直衝田乾真而來,挑釁般大喊道:“雲中軍使王難得在此,賊頭還不投降?!”
“李懷仙營中有叛將發覺了朱懷珪歸順一事,率部反抗。鎮壓過程中,朱懷珪為了保護兒子,中了一箭。”
“報,將軍,李懷仙的兵馬來支援了!”
朱希彩罵了一聲晦氣,大手掌“啪”地蓋在兩個孩子頭上,道:“往後,你們就是我的兒子。”
田乾真看罷,殺氣畢露,問道:“李懷仙與薛白通訊多久了?”
從後方殺過來的同袍,給了這支叛軍狠狠一擊。
田乾真當即縱馬衝向李懷仙的大帳,路上縱然有士卒來攔,他也根本不稍減馬速,橫衝直撞。
偃師城中鼓聲大作,吵得人心煩意亂。出了營一看,果然見城頭上火光通明,薛白正在調動兵馬。
“我們是一路人,出身低賤,但我們早晚要把那些自詡高貴者狠狠踩在腳下。”
枕戈而臥的田乾真倏地坐起。
田乾真不為所動,卻道:“知道我為何不殺你嗎?你太蠢了,中了薛白的離間計卻還毫不知情,妄想著貪圖天大的功勞。”
“憑他一句‘戍邊一生’,值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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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愈深。
可以看出他深受影響,連說話都不自覺地引用了薛白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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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崽子。”
夜色中忽然響起了激烈的號角聲。
鮮血揚起又落下,顯出的是一張張瘋狂而冷酷的臉。
殺喊聲在他身後響起,但並不是來自於他身後計程車卒,還在更遠的地方。
朱泚用力點了點頭,抹了眼淚,道:“我一定也要當英雄!”
城下那兩個叛軍騎兵亦被驚擾,往不同方向逃去。
“殺!擊敗唐軍後,追他們殺入城中!”
一瞬間,他想到了很多……他還是個孩子時,也是這樣一個寒冷的冬天,他縮在路邊乞討,快要凍死、餓死了,是高尚俯身下來,向他伸出了手。
“你不是日日都想回長安嗎?我葬你到長安,畢竟還近些。”
李懷仙道:“你怎知我到了田乾真營中?”
“你怎來的?”
李懷仙出了田乾真的大營,忍不住罵了一句。
田乾真目光落處,卻看到了案几兩邊都擱著一個碗,地上還有幾個酒罈,登時疑惑起來,問道:“你與誰對飲?”
“此處原本莫非寫的是‘誅殺’我,被改為‘說服’了?”
田乾真的半條手臂也在突然間不見了,他滿臉都是血,身下的戰馬悲嘶一聲,將他掀翻在地。
勞他還要在這寒冷的夜裡親自跑一趟,費盡唇舌解釋。
“若有違此誓,叫我不得好死。”
朱希彩還在教訓人,轉頭一看,連忙躬身道:“郎君。”
“嗖。”
他雖明知是薛白的詭計,也不願當馬超,但對李懷仙實在不能信任,不可避免地還是心生猜忌。
“駕!”
怒箭激射,正中面門,李懷仙甚至來不及慘叫,已跌落馬下。
“呵。”
本以為營中一定已亂成了一鍋粥,但到了一看,卻發現薛白已親自來了,幾個不肯歸順的叛將們的腦袋被掛在了轅門上方,正在往下滴血。
“好,往後跟著我。”
薛白也沒問朱希彩,徑直便帶走了這兩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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