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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8章 人如狗(2/2)

作者:怪誕的表哥
搜捕,只怕會有不小的傷亡。

當然,這麼做也是為大局考慮。因為太原沒有拿下,而且李光弼被薛白引薦為了河東節度副使,那麼若不擒殺薛白,這個河東太守就很有可能往太原去引來援兵,殺回常山,截斷大軍的後方。

相比於這種顧慮,損傷一點士卒,儘快除掉一塊心病,這樣的代價是田承嗣完全承受得起的。

遠處的轟隆聲傳來,再次引起了士卒們不小的騷動,田庭琳卻是早有預料。他知道薛白一定還有火藥,但火藥總是有用盡的時候,用十幾二十個士卒的命去消耗,值得。

之後,村子裡的火光亮起,越來越亮。

“他們放火了。”

田庭琳皺起了眉,意識到傷亡只怕要比預想中還要大。

見此情形,他軍中的掌書記也上前,小聲道:“田將軍,只怕不太對。薛白有此天雷地火之利器,突圍不難,緣何龜縮於小小一南白村?”

“你的意思是,他在設伏?”田庭琳臉色難看。

“我還聽說,他還有一物名為‘千里鏡’,能否見千里難說,至少可見數里外之事物。那且不說突圍,他也不該輕易被包圍。”

“不論如何,他必要往西去。”田庭琳道:“我還防了他一手。”

“我說呢,西面如何這般安靜,將軍原來是圍三闕一,西邊還有伏兵吧?”

田庭琳忽然抬起手,打斷了幕僚的說話,道:“你聽。”

風把村中的火勢吹大,也帶來了慘叫聲。但田庭琳想聽的不是這個,他回過頭,看向身後,喃喃道:“有人來了。”

“將軍又遣兵來了?”

田庭琳抬頭看了看天色,已經三更了,想必田承嗣已下令大軍造飯,準備拔營,等薛白的訊息等得不耐煩了,又要來催。

漸漸地,一隊騎兵出現在了離他數十步外,月色下,顯出肅殺的輪廓。

“來者何人?對旗號!”

對方沒有應答,紛紛駐馬,調整佇列,讓馬匹休息。

雖然又暗又遠,但田庭琳能感覺到對面的戰馬正在地上刨著蹄,做著衝鋒的準備,他深吸一口涼氣,喝道:“是敵人!”

哨聲再次急促地響起。叛軍人數不少,但為了包圍、搜捕,都太過分散了,倉促應敵,必須得在最短的時間內把他們聚集起來。

但薛白的人馬已經開始衝鋒了,人數不多,卻像一柄尖銳的匕首,猝不及防地捅向了田庭琳的心臟。

~~

南白村中,火勢愈大,血光四濺。

龐小二瘋狂逃竄著,終於逃回了河邊,衝著對岸大喊道:“將軍!被伏了!”

然而,回應他的只有一聲聲驚慌的喊叫。

“敵人從村外殺來了……”

龐小二不明白敵人分明是在村裡,怎麼會在村外?不論如何,田庭琳的遇襲摧毀了他最後的意志。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就是逃得越遠越好。

他四下一看,西面最安靜,於是向西面逃去。感到身上的盔甲又重又不方便,乾脆把盔甲也脫下來,頓時感到輕鬆不少。

跑著跑著,前方水流聲愈發近了,南白村就在滹沱河畔,前方正是河水拐彎之處,還有一片頗大的湖泊。終於,他看到了一片波光粼粼。

龐小二不會泅水,聽著遠處的殺喊聲,沿著河一直跑著,漸漸跑不動了,正絕望之際,見到了一艘小船正泊在河邊,他連忙跑上去,伸手去解纜繩。

“呼——呼——”

他太累了,手指都沒力氣,越焦急越解不開,忽然,後腦勺捱了重重一下,他栽進了河邊的爛泥裡。

“饒命,我沒有叛亂,沒有!”

龐小二顧不得回頭,徑直求饒道。

他頭上劇痛,背後的刀卻沒有再劈下來,他見這麼求饒有用,才確定來的不是他的同袍。

“真的,我北上從軍,是想為國戍邊,聶隊正和我說‘不教胡馬度陰山’,我真不想叛亂,他們逼我,逼我……”

說著,龐小二涕淚橫流。

他是家裡第二個兒子,他阿兄比他大十五歲,早年間戰死在與契丹的戰爭中。他阿孃今年已五十二歲了,白髮蒼蒼,垂垂老矣。他迫切希望能掙下軍功,早日還鄉侍奉阿孃。

“真的,我沒讀過書,但知道‘忠孝’兩個字,將軍看在我可憐的阿孃面上,饒我一條命吧。”

“我饒你,誰饒我的孩子。”

龐小二聽得身後響起的聲音,愣了愣,轉頭看去,只見執刀站在他身後的是一個農婦。

他心中原本的恐懼當即就消散了不少。

“你殺了我的孩子!”那農婦咆哮著,一刀劈下。

龐小二伸手擋住,捉住她的手,拼命把刀往她脖子上推去,兩人由此搏鬥了起來。

以死相搏,俱是用盡了全力,龐小二整張臉都漲紅了,好不從容易把刀一點點壓到了那農婦肩上。

他眼睛瞪得幾乎要炸開來,接著便與她對視了一眼,當即感受到了一股無比強烈的恨意,就在這個瞬間,他猜到了她是什麼人——那兩個死在他刀下的孩子的阿孃。

可龐小二首先感到的是冤枉,他有什麼辦法呢?東平郡王反了、將軍反了、隊正被殺了,當時他若不動手,死的就是他。

這是亂世的無奈,他們兩人此前還從未體會過。

亂世來了,像是一道巨浪拍下,把他們這種小魚小蝦狠狠拍爛。

一絲愧疚浮上龐小二的心頭。

“噗。”

就在這個剎那,那柄刀已經重重壓進了他的脖頸當中,血湧出來。

他眼神渙散開來,發出最後一聲嗚咽。

亂世之下,他與鄧四孃家的小黑狗都是一樣的命運。

“嗚。”

鄧四娘站起身,聽到殺她孩子的兇手發出小狗般的嗚咽,鼻頭一酸,哭了出來。

她已經回過家了。

趕到後院,她看到水缸上方放著兩塊大石頭,當時就愣住了。撲上前,一把將那石頭推掉,連著水缸的蓋子一併推在地上。

那一下用力過猛,她也摔在地上。

“五娃!”

當時她哭著大喊了一聲,許久沒有聽到回應。她不敢往水缸裡看,腦海裡卻猜想出了她在堂屋裡暈過去以後的畫面。

“孔隊正,狗娘們還藏了個娃在這缸裡。”

“那就幫她藏好吧,蓋上,哈哈哈……”

鄧四娘當時就有了求死的心。

天黑時,小橋上的爆炸使得叛軍沒有馬上進村,她在自家後院挖了一個大坑,埋葬了她死去的孩子。

大哭了一場之後,她重新走向小橋,要去把她的男人也拉回來安葬。

也正是那時,她看到了一隊士卒持著火把、牽著馬過了重新搭好的橋,其中有幾人的面容讓她一看就湧起仇恨。

於是,藉著黑暗的掩護、對村子的熟悉,她悄然跟著他們,想著用自己的命與他們當中的某人換一條命。

過程中,鄧四娘其實瞥到了另一批人,她知道他們是那個薛太守的手下,她沒敢近前,隔著一段距離,目睹了他們對叛軍的突襲。

那些人不會追著逃掉的漏網之魚,她卻放不下心中的仇怨,於是追上來,終於手刃了一個仇人,哪怕她明知道對方也是被逼的。

此時最後的願望已了,鄧四娘拿起手上的長刀,目光卻又瞥到地上的屍體,她不願與兇人死在一處,遂登上小船,割掉纜繩,撐起篙,往滹沱河深處劃去。

她俯身看著黑暗深邃的河面,希望它能洗掉自己身上的汙濁。

正準備縱身一躍,忽然,西岸傳來了驚天動地的聲響。

那才是真正的千軍萬馬之勢,氣勢比傍晚時的數百騎兵更加磅礴,天地都彷彿為之動容。

火光通明,像是太陽從西邊升起。

“就在河邊!”

鄧四娘再次感到那種被重兵圍剿的壓迫感與驕傲,這使得她一時忘了赴死,隔岸看著那火光的變化,想像著她從未見過的慘烈廝殺。

小船不停被河水衝著往下漂。

她努力划槳,卻還是離那戰場越來越遠。

直到漸漸聽不到喊殺聲了,她感到四周又靜了下來,重新準備投河。

正在此時,一抹朝陽灑落在了河面上,驅散了黑暗。

水流映著朝陽,落在鄧四娘眼裡,她不由愣了一下,發現河面上漂浮著幾具屍體。

其中有一具屍體引起了她的注意,看裝束分明是昨日見到薛太守一行人中的。她連忙把船撐過去,費力用竹篙勾住它,拉近了,藉著朝陽仔細一瞧,卻並不是她以為的那位薛太守。

倒不知昨夜那場戰鬥如何了。

接著,她聽到了輕微的嗆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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