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柱走到同小院正在用餐的幾人飯桌前,把雙手端著的早飯放在一處空位上,坐下來開始用餐。食不言寢不語並不是哪一類人的專屬形容詞,吃飯不說話避免嗆到,睡覺不說話方便快睡。這張桌子上的幾位同志,在專心對付各自面前的飯食,沒有在意誰坐了過來。
王承柱也是一樣,先吃飯,這間劃做食堂的房間並不寬裕,二三十個人吃堂食就很擁擠了。不少同志盛好飯後,或是端回病房給腿腳不便的傷員,或是走到院落裡蹲著進餐。
不到一刻鐘,吃完早飯的同志去蓄水池那邊排隊洗碗。蓄水池是一個直徑兩三米的齊腰高圓形大泥缸,一尺厚的缸內壁是用茅草活黃泥壘起來的,側面有一根約半米高半米長的木質水管向水槽放水用。木水管下面的水槽像是驢騾馬食槽一般大小,裡面飄著幾根舀水的葫蘆瓢。
飯食沒什麼油水,木勺和舌頭刮舔過的地方清水沖沖,用手攪吧攪吧就乾淨了。再舀一點兒水涮一涮鐵茶缸,就把餐具放回碗櫥裡去了。野戰醫院公用的餐具會有炊事班定期用大鍋水煮,倒也不用擔心有傳染病交叉流行。
端起放在食堂門外踢腳牆垛上的木盆和布巾牙刷,看護戰士領著王承柱往重傷員小院方向走去。吃完飯後各回各處,因為護士們要前往各自排班表上分配的病區換藥換紗布,順便記錄恢復情況。換下來的紗布並不全部丟棄,而是在分類處理後清洗一部分,下鍋煮完再掛起來曬乾。這樣經過三遍處理的紗布,即便看上去白中帶黃紅黑,用起來也是可以信任無菌的。
王承柱回到院子裡沒有進病房,先是同一起回來的跛腳戰士說了上午查房轉科情況,接著向照顧他兩天的看護戰士和來接白班的戰士表示感謝。幾個人在跛腳戰士病房門前說了一會兒話,這才回到各自的病房裡。
想到一會兒有護士來換藥,王承柱脫下軍服和棉夾襖,放在床尾。坐到床邊蹭掉布鞋,平躺在床上,拉過薄被蓋上。聽說這間病房的傷員要轉科,看護戰士在房內房外幫忙收拾私人物品。被緊急送來的傷員,隨身物品有武裝腰帶和放在背囊裡的搪瓷茶缸、牙刷、火柴盒、兩條布巾、軍帽還有幾條綁腿帶等。
院子裡傳來一聲呼喊:“傷員都回各自病房躺著去,你們換完藥的人可以自由活動,出門曬太陽或者做康復運動。”原來是護士端著藥盤走進重傷員小院,看到一位傷員在條凳上曬太陽。出聲提示他先回病房,方便醫療工作開展。
王承柱躺在床上等了不大一會兒,護士走進這間房門敞開的病房。看到王承柱躺在床上,一邊放下藥盤,一邊說:“同志,把病人扶著坐起來,解開上衣。”看護戰士趕忙過來幫忙,扒下被子解開上衣,扶著王承柱的肩膀讓他自己坐起來。
護士解開活釦,一圈一圈地鬆開纏在王承柱前後心的繃帶,露出早上查房時留下的乾淨紗布塊。護士取出兩根棉籤,沾了沾鹽水給王承柱左右胸前的傷口擦拭了一遍。口罩下的嘴一動一動的:“傷員傷口癒合良好,血痂微脫,新鮮皮膚已長出。切口對正縫合線長合,可以擇期拆線。”
說完給王承柱另換了兩塊小紗布蓋住傷口,之前解下來還帶著王承柱體溫的繃帶又纏了回去,繫上活釦。起身收拾藥盤裡的醫療用品,把廢棄紗布放進腳旁一個草莖編成的長帶囊袋裡。對看護戰士說:“可以把衣服扣上了,再等一會兒,值班醫生來接人送去轉科。”說完,左臂彎挎上茅草編的弧形囊帶,端起白搪瓷藥盤出門右拐去下一間病房了。
王承柱伸手搔了一下繃帶下的皮膚,原來是纏裹的時候褶皺了皮膚。住了幾天醫院,身體消瘦不少,原本微胖時撐起來的皮膚鬆弛了。這副身板肌肉結實有力,腹部還有不少肥肉,想來平時幹活和訓練的伙食挺不錯的。想到這個,王承柱捏了一下面皮,這幾天血流多了,戶外活動少了,膚色會不會比之前白一些。
護士說的這個一會兒時間並不短,大查房結束後,有數位傷病員的安排被做了調整。部隊的康復戰士結匯歸建和新傷員收治都需要值班醫生協調床位、更換鋪蓋,最後收入對應病區,擇期手術或者急診手術。
就在護士處理完換藥清創工作,回到配藥間的時候,值班醫生帶著一個男護士走進重傷員小院王承柱的病房。醫生開口道:“同志,起來收拾一下,我帶你去輕傷院安排床位。”
王承柱聽到醫生說的話,曲肘撐了一下床板慢慢坐起來,套上外褲披上軍服棉夾襖,踢踏著布鞋走到看護戰士旁。接過自己入院時帶的物品,跟著值班醫生離開病房,去輕傷院報道。
看護戰士和留下來的男護士一起動手,把王承柱用過的被單枕套拆了下來,由後者帶去洗衣房做清潔處置。
值班醫生出了院子東邊的門樁,向南走過了兩排莊窯,走進一座西北兩面合計九孔窯洞的小院。推開一間門前土坎上用黑灰寫著伍的雙開門,走進窯洞,對跟著進來的王承柱說:“同志,二號院五房十七床就是你的新床位了。請先放下東西,同我去登記一下醫辦資訊。”說完,繞過王承柱走出這間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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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承柱看了一眼自己的新病房,與之前的單間木床不同,這處窯洞是聯排炕床。看樣子原來是個暖房,西面牆是床尾,門口到北牆大通鋪。把手裡提著的物品放在東面的木格架上,轉身跟著醫生出了房間。
這座小院最東頭房間是值班醫生的辦公室,也是野戰醫院的病歷房,晚上值班醫生就睡在這裡。從桌上的小筐裡取出一張便籤卡,寫上王承柱的主要資訊,和其他便籤一起掛在東牆排釘木板上。接下來,跟辦公室裡一位正在書寫的護士介紹了一下王承柱的情況,說先在這裡住下,在身體允許的情況下多活動,再觀察觀察等情況好轉,不影響訓練和戰鬥就可以安排他出院。
原來這間野戰醫院床位這麼緊張,王承柱心裡想著,隨口應了一聲表示聽明白了。護士站起來對王承柱說這裡跟重傷區規矩差不多,按時回房休息,定時用餐,其餘時間自由活動,沒有專人照顧,請自己注意安全,有事可以找這間辦公室或者去前院找警衛排。說完,坐回原處繼續動筆書寫。
王承柱自己一個人出了住院醫生值班室,回到新病房。這會兒房間裡沒有其他人,王承柱把薄被和枕頭往裡挪了挪,坐下來把一路踢踏著的布鞋勾上。站起身走到放置物品的木架前,從行軍背囊裡取出搪瓷茶缸,出門去前院食堂準備接些熱開水晾著喝。
走到醫院食堂,向炊事班戰士說明來意,被領進食堂坐下。幫廚拿起王承柱白中泛黃的搪瓷茶缸走進伙房,從料盆裡取出一把十兩馬勺,伸進保溫的開水鍋裡舀了半缸子熱水。幫廚端著茶缸走出伙房,把盛有熱水的茶缸放在王承柱面前的放桌上,說了聲小心燙,然後走到一旁繼續揀選小米。
王承柱右手端著茶缸,左手抄進衣袖裡託著缸底,道了聲謝離開了食堂小院。回到輕傷員二號院裡時,院子裡的條凳上坐著十多名戰士,看樣子是集體外出回來了。進病房把茶缸放在炕床上沒有褥子的隔斷處,取出一條布巾罩在杯口,防止落灰塵或進蟲豸。做完這些,抬腳出門,準備去跟院子裡的戰士認識認識。
輕傷員二號院院子大房間多,住在這裡養病療傷的戰士數量自然也多。二十八個團和青年抗戰縱隊的傷病員,各自團部的衛生員就近處置一些,處置不了的就送到師部野戰醫院或戰地派出部門去。雖然說是輕傷員,但是看著繃帶纏裹的位置和幾人空蕩蕩的軍裝,王承柱明白這些只是脫離生命危險可以療養出院而已。
走上前去打個招呼:“同志們好,我叫王承柱,上面重傷員轉過來的。認識一下,陳大旅長所屬新一團的。”王承柱說完,幾個話多的戰士介紹了一下在座的病友所在部隊和受傷部位。
接下來的時間,眾人沒有多做了解,而是就新分來的兩個輕傷員加上王承柱,分配了一下這個院子裡活動設施的使用排次。院子大了,設施多了,人更多了。第十八集團軍的基層軍事民主作風,被帶進了醫院病房自我管理,遇事舉手表決透過,通不過的擱置或縮小執行範圍。
王承柱躺了幾天單人病房,現在體驗到了集體生活,一種別樣的氣氛在小院裡彌散開來。一起扛過槍,一起養過傷,這大概是鋼不離鐵的親密關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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