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
看到梁冰凝回過來了電話,許鑫第一時間接通。
不過他可沒問什麼“你剛才給誰打電話呢”之類的廢話。
接通之後,他只是笑道:
“冰冰姐,還沒休息麼?”
“沒呀,你給我打電話了?……直接發條資訊就好了呀,剛才我跟公司的人在聊事情,看到你資訊肯定給你回覆了。”
找了一個姑且合格的藉口吧。
說完,她也同樣選擇了揭過去:
“找我有事?……很著急麼?”
“唔,也不是著急,就是遇到了一個情況,有些想不太通。冰冰姐見多識廣,我不趕緊來請教了麼。”
“看你~”
梁冰凝似乎有些不樂意:
“這話裡話外是要把我架上去麼?還這麼客氣……說吧,什麼事情,我知道肯定回答你。不知道我找人問清楚了也回答你,好不好?”
“哈哈,那太謝謝了。”
許鑫選擇了用最輕鬆的一種語氣,說出了自己的疑惑。
“比如說啊,冰冰姐,我是說比如。比如我現在在拍一部戲,然後我的投資人讓我在電影里加入一些植入廣告。這廣告合同到我這是五百萬,但實際上談的是七百萬……我有些弄不懂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他這個“比如”剛說完,梁冰凝眉頭便皺了起來。
問道:
“你的投資人?給你拿的合同,告訴你是五百萬?”
“對。”
“那你和他的酬勞是怎麼結算的?分成?固定?固定加分成?”
“呃……”
許鑫回憶著張沫的話。
老頭沒新畫面的股份。
電影是按照票房分成來給老頭報酬……
“分成。”
“……”
得到了許鑫的回答,梁冰凝一下子便知道了許鑫說的情況是怎麼回事了。
不過……
緋紅退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思考的神色。
大概過了兩三秒的功夫,她直接說道:
“知道什麼叫做轉換個人收入性質麼?”
“詳細說說。”
“嗯,那我這麼和你說吧,有些事情其實是可以操作的,比如同樣是一百萬,九十萬打到國外的公司,然後合同簽訂十萬,提前商量好……理解我的意思麼?”
“……”
“其實這就是虛假申報的一種,就跟你自己幹個小公司,不用請會計,只需要找個會計公司一個月給人個一兩百的手續費,他們會幫你每個月申報是一個道理。有些事情吧……說不清,但這種情況屢見不鮮。而且也沒法說的太詳細,因為我也不是特別清楚這些流程,但總歸我知道,有些事情是如何操作的。”
“……”
許鑫其實現在特別想問一句“你咋知道的那麼清楚”。
可他要真問了,反倒是他矯情了。
屬於端起碗來吃飯,放下筷子罵娘。
很不地道。
但偏偏……雖然得到了解釋,可他對梁冰凝的疑惑反倒是開始增多了。
我的……姐啊。
您老人家可千萬別……
而梁冰凝那邊就好像猜到他的心裡活動一樣,給許鑫解釋完後,又補充了一句:
“早年……也不能說早年吧,你也知道,我出道的時間比較早,所以有些事情我經歷的多。你說的這種情況,是屬於在……剛進入地球村時代那會兒,跨境貿易還只是少數人玩得轉的時候,衍生出來的一種方式。
它已經存在很久了,跨境貿易,國際避稅地……就咱們電影上看到的那些離岸公司。
有人專門就是吃這一路的。
你主要是不怎麼和圈子裡的人接觸,接觸的多了,你會發現……這種情況可以用“屢見不鮮”來形容,一點都不為過。畢竟……”
她聽到了許鑫那邊啪嗒的點菸動靜。
聲音順理成章的停頓了一分。
“為什麼那麼多人想當明星?想博出位?就是因為咱們這圈子只要人紅了,來錢太容易了。你敢伸手,那好多方面都能賺錢。
你想想看,在成為明星之前,有多少人是跟你一樣的家世?又有多少人只是普通人出身。
我之前跟幾個公司的老總吃飯時,有一位把這種心態形容的特別對。
他說:當我們是普通人時,忽然賺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個一百萬。那種一夜暴富的感覺,讓我對整個世界都充滿了熱愛。可當我賺到了很多個一百萬時,我會越來越疼惜我賺到的每一分錢。所謂的越有錢越摳門就是這麼來的。
懂我的意思了吧?”
“懂了。”
許鑫應了一聲。
叼著煙,眼裡同樣是思索。
“那冰冰姐的意思就是,這二百萬其實已經被我的投資人利用某種方式,給……瞞下來了?”
“是的。”
“那就奇怪了,要瞞為什麼不多瞞一些?五百萬和七百萬的稅,也沒差多少吧?”
“許鑫。”
聽到這話,梁冰凝忽然說道:
“你現在雙眼平視前方,不要眨動。”
“……嗯,好。”
“你看到了什麼?”
“電視機,英超比賽錄播。”
“竟然是錄播???”
梁冰凝一懵。
許鑫也懵了:
“啊?”
“……沒事沒事。”
梁冰凝面帶幾分無語,趕緊說道:
“那你現在把左眼睛先閉上。”
於是,許鑫成了獨眼海盜。
“現在你看到了什麼?”
“還是足球比賽……噢~~~~~”
瞬間,一抹明悟湧上了心頭。
“懂了。”
他哭笑不得。
心說這例子可夠生動形象的。
兩隻眼睛看,是足球賽。可一隻眼睛看,也是足球賽……表面上都是足球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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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樣。
梁冰凝應了一聲:
“沒錯,找你的應該不止這一家廣告植入吧?你可以去劃分一下,就按照品牌知名度來劃分。你會發現,越出名的企業,錢越多。
知道為什麼嗎?
因為這是一種雙向責任制。
只不過廣告商的責任很小,他們給錢,都是按照對方出具的付款途徑來支付。
這兩百萬,可以拆分成很多細小的雞零狗碎,比如用在電影裡的某些器材、裝置之類的。透過這種方式來做,他們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如果是額度特別大,大的離譜了,他們這隻閉上的眼睛就必須要睜開,性質也就從這樣變成了助紂為虐。所以,大企業一般不會把口子開的特別大。”
她解釋完,許鑫立刻舉一反三:
“那按照這意思來講,反倒是利潤都在小廣告上面?”
“也不全是……這其實就是看取捨了。還有一些,比如……你是不是也要考慮一下你的投資人手裡的錢是從哪來的?
如果是別人拿給他的,那麼他投資你的電影裡,是不是存在低買高報的情況?
而他這麼做的目的呢?
每年為什麼有那麼多大規模資金流入到咱們的圈子裡?那些拍出來卻不能上映的電影,投資出來的目的又是什麼?”
一連串的問題問出來之後,她的語氣停頓了一下。
變得舒緩:
“許鑫,有些事情不能細想的。你是導演,並且你出道就是在國內。可我混過港圈,我見過很多事情。你想想看,香江電影市場都萎縮成什麼樣了?
去年他們本土一共生產了49部電影。
這是香江電影產量第一次跌破50這個數字,總票房也只有可憐巴巴的不足2.4億。可他們的產值卻是接近45億港幣。平均下來每一部電影都是大製作……那麼多血本無歸的投資人竟然連個水花都看不到?你覺得這正常嗎?”(注1)
“……”
在梁冰凝用自己的經歷,以及資料的佐證下,許鑫知道,對方說的都是真實的。
而在這股真實的前提下,他想了想,說道:
“行,那這事情我大概瞭解了……沒別的事情了,麻煩冰冰姐了哈。”
忽然,梁冰凝問道:
“……能告訴我,你要做什麼嗎?”
許鑫那邊頓時又沒音兒了。
大概有個五六秒的功夫,他充滿笑意的聲音響起:
“如果我說,我忽然想親手終結一個時代,你信麼?”
這笑聲中充滿了打趣的味道。
就像是和朋友開玩笑說什麼“誒,你知道麼,其實我是世界首富”一樣的語氣。
俏皮,胡侃。
扯淡到不行。
可梁冰凝卻沒絲毫玩笑的意思。
只是不自覺的攥緊了電話。
神色充滿了緊張。
不是恐懼,不是害怕,是真真正正的,發自本能的緊張。
她張了張嘴,似乎要說什麼。
可隱約的又覺得有些荒唐。
應該……不至於想不到吧?
應該……是玩笑話吧?
應該是的!
肯定是的。
他……聰明著呢。
怎麼會不知道無論是誰做這種事情,最後都會落的一個想好死都難的下場?
想到了這,她的神情愈發緊張,可話就要出口的瞬間……在這個停頓的沉默之中,卻又變成了一聲喘息後的玩笑戲謔:
“別鬧,都多大的人啦。”
她的語氣近乎於寵溺。
就像是很希望哄著許鑫開心,讓他忘卻這些事情一般:
“你喝醉啦,說什麼胡話呢。什麼終結不終結的,踏踏實實過日子吧,咱們遵紀守法,雖然不說多清高吧,但至少活的清靜。”
她不敢說的太重。
生怕電話那邊的人一百多斤的身子之中是二百斤的反骨。
可又怕他無知無畏,不自量力的覺得自己可以成為那個英雄。
英雄?
別逗了。
死了的人才叫英雄!
活著的人,除了被拋棄,沒有第二種下場。
不信?
不信拉倒唄。
如果是別人,她樂意看到這種情況。
因為她現在也不再是那個執著追求金錢的迷途羔羊。
這個世界需要更多的英雄。
這個英雄可以是任何人。
可唯獨不能是許鑫!
她堅定的想道!
可面對她的“提醒”,許鑫的回應呢?
他只是輕笑了一聲:
“哈哈……唔,時間也不早了,冰冰姐,我今天喝醉了,頭暈的厲害,就先不和你聊啦。晚安~”
“……”
自己提心吊膽的心情,卻得到了對方如此“敷衍”的回答。
一時間,梁冰凝心裡陡然出現了一種憤怒。
可是……
“嘟嘟。”
電話就這麼用一種“很不許鑫”的無禮方式被結束通話了。
“!”
她下意識的要撥回去。
可手指在敲擊下撥號鍵的剎那,又停住了。
不行。
我算啥啊?
我……憑啥勸人家?
沒理由呀。
可……
她有些慌亂。
萬一……
他要真做了。
那……我不也是那個“誘因”之一?
想到這,她的慌亂變成了如若實質的驚慌。
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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