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咱們晚上吃什麼?”
人都走了,別墅裡略顯空蕩。
張沫看著坐在沙發上沉思的父親問道:
“是讓煮飯阿姨去買些菜?還是咱們自己做?”
“讓小陳去買點菜回來吧。時間還早~”
“嗯。”
張沫應了一聲,轉頭朝著保姆房走了進去。
交代了兩聲後,保姆便提著菜籃快步走出去買菜了。
倒不是說保姆沒眼力價、偷懶。
她在張沫的家裡已經很久了,對於主人家的習慣自然很瞭解。
吃飯不是特別固定的事情。
比起吃飯,更重要的別因為自己工作上的什麼動靜,打斷張導的思路。
雖然張導的胃不好……
但這件事連陳太太都是默許的。
張導不說餓,就先別做飯。
家裡儘量保持安靜,不然他的思路被打斷,可能就會毀掉一部電影。
而等保姆走之後,張沫幫著收拾了一下茶几上的茶杯。
回頭看到父親還坐在沙發上沉思……
她想了想,問道:
“您在想什麼?”
張一謀回過神來,看著她問道:
“作為一個導演,你的創作思路更傾向於哪一種?”
“……”
張沫坐在了沙發上。
思考了大概一分鐘左右的時間,搖了搖頭:
“我其實下午也一直在猶豫。因為……我發現兩邊的思路我都很喜歡。一方面是能把故事賦予更深層次的東西。而另一方面則顯得更純粹……我也一直沒想好,您呢?”
張一謀沒正面回答,而是繼續追問:
“你身為導演,更傾向於哪個故事呢?”
張沫知道,不給一個明確答案是不行了。
可是……
問題是她也真的不知道該選哪個。
因為兩個聽起來都很不錯。
一個是用情慾來隱喻那個年代的苦難,站在旁觀視角來看具有更深層次的藝術性。
另一個則像是……一片黑暗之中的唯一閃光點那樣熠熠生輝。
“我……”
思前想後了許久,她還是搖頭:
“我也不好下結論。因為兩個我都很喜歡……其實我不怕和您說,我想著是把它們倆合在一起會更好。”
“那會是一場災難。”
面對女兒的想法,張一謀直接便否定了她的想法:
“我明白你的意思。通篇的基調都是在描述苦難,而靜秋和老三的愛情就像是苦難之中生出的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小白花,對不對?”
“嗯。”
“知道為什麼包括編劇在內,都沒有人往這個思路上走麼?”
“……為什麼?”
“……”
聽到女兒的反問,張一謀沉默了一下。
心裡嘆息了一聲。
但還是解釋道:
“因為我們要拍的是電影,而不是電視劇。2個小時的時間裡,一方面你要描述一個大時代的悲哀,一方面要建立起一種純潔的情感……建立純潔的情感,你就需要用時代下面的各種角色眾生百態來反襯。可你的時間只有兩個小時,這個過程,擠的太滿、太臃腫了。”
“……”
在張沫那微微皺起的眉頭下,身為父親,張一謀再一次給出了自己的忠告:
“一個好的導演,要學會的不單單隻有加法,更需要學會的,是如何做減法。如果是電視劇,那不用你說,他們就會順著這個思路走。但電影不行。”
說著,他嘆息了一聲:
“唉……這小子什麼時候開始看於華了?”
不知為何,他說這話時,有一種惋惜。
目光卻看向了張沫:
“他的思路,其實也合我的心思。你不是一直不喜歡於華的書麼?……但我現在卻建議你去看看。因為於華和他的思路是一致的,我不知道是他從於華的書裡獲得了啟發還是怎麼樣。但……苦難確實不應該被歌頌。”
“……您也希望拍一個單純的愛情片?”
“單純麼?”
張一謀搖了搖頭:
“單純,其實有些時候才是極致。作為一個導演,你要有屬於自己對待事物的認知角度。這是一個導演成熟的標誌。別人怎麼看,你不要管。是,現在好多人一提起那個年代,就會覺得苦,覺得是一場悲劇,覺得是劫難。但任何時代都不乏那些閃閃發光的存在。大家都在河裡摸魚,可偏偏你發現了一顆珍珠,這就是你的能耐……不要從眾。”
看著自己的女兒,他給出了第二個人生相談的忠告:
“不要從眾,不要盲從。用你自己的眼睛,你自己的角度,來觀察這個世界。”
“……”
一時間,張沫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沉默了片刻,她問道:
“他做到了?”
沒提名沒提姓,但張一謀卻知道女兒說的是誰。
於是,他笑著反問道:
“你覺得呢?”
“……”
張沫無言。
而張一謀則繼續說道:
“不要不服氣。每一個行業裡都有著這種優秀的人才,可能他們天生掌握的東西是一些人一輩子都難以明悟瞭解的存在。可同樣的道理,每個人身上也都有閃光點。取長補短,走出適合自己的路,就可以了。和其他人去比,很累,也不討好。”
“……嗯。”
張沫點點頭。
她知道,這是父親的第三句忠告。
……
“蜜姐。”
“嗯,你許哥呢?”
“在書房呢。”
張嬌指了指書房,壓低了聲音:
“於主任讓許哥去做開學典禮的演講,他在憋稿子。剛才妞妞湊到他那邊都被他訓了一頓給攆走了。這會兒正煩著呢……”
“……開學典禮演講?”
楊蜜先是一愣。
但馬上臉上就浮現出了一股不懷好意的惡趣味:
“他答應了?”
張嬌點點頭:
“嗯。”
“……嘿嘿嘿~”
楊蜜忽然發出了一種迫不及待惡作劇的笑聲,躡手躡腳的往書房走。
書房有倆門,能分別通向屋子裡和院子。
她湊到了往院子出的門前,隔著門簾往裡面看了一眼,就瞧見了在那抓耳撓腮的許鑫……
想了想,她裝作一無所知的撥弄著門簾,在一串嘩啦啦的動靜中走進了書房。
“哥哥。”
“嗯……”
盯著空白的WORD文件已經發呆了好久的許鑫應了一聲,但卻沒回頭。
甚至都沒問她去哪。
顯然……
卡文。
很煩。
還不能請假……
甚至隱隱有些牙疼。
而楊蜜也不吭聲,裝模作樣的在書房裡看了看書架上的書,又拿著雞毛撣子掃了掃裝著古董的玻璃展櫃後,隨口來了句:
“誒,今天於老師給我打電話了。”
“哦……嗯?”
剛答應了一聲的許鑫反應過來不對勁,扭頭滿眼疑惑的看著妻子:
“什麼東西?”
“於老師呀,今天給我打電話了。問我有沒有空去開學典禮上面發表個講話,但被我拒絕了。”
“……啊?”
許鑫一懵,下意識的來了句:
“然……然後呢……”
“沒然後了呀,我直接拒絕了。於老師還挺可惜的,我就跟於老師說:我說我的成就不值一提,最起碼和我老公比不了。於老師您找誰也不能找我呀。我就是一個小演員……”
她一邊說,一邊那雙靈動的大眼睛仔細的留意著許鑫的表情變化。
果不其然……
隨著自己的話語,哥哥那雙眼睛裡就開始從“震驚”到“無語”再到“惱怒”……
而就在惱怒的時候,他看了自己肚子一眼……
嘿嘿。
兩個免死金牌裝肚子裡。
就問你怕不怕!
不過看起來還沒達到暴擊。
於是,她又心腸壞透了的跟一句:
“哎呀,也不知道這活應在了哪個倒黴蛋的手上。”
“……孫賊!弄死你啊!那倒黴蛋就是我!就是我你知道嗎!!我被於老師拎著過幾天去上天演講!我!我!!!你大爺的!”
許鑫瞬間破防了。
而看著他那跳腳罵街的模樣,楊蜜終於繃不住了:
“哈哈哈哈哈……”
表情管理什麼的再也維持不住。
“你可真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的開始捂肚子。
而她一捂肚子,許鑫慌了:
“誒誒,你別嚇人啊!~千萬別嚇人!”
“哈哈哈哈哈……哎喲……”
楊蜜擺擺手先示意自己沒事,接著捂肚子笑了好一會兒,才抬頭看著滿眼無語的許鑫:
“我逗你玩呢。進門的時候聽嬌嬌說這事兒,才決定逗逗你……我還不瞭解你?就你這臉皮薄的比小姑娘都嫩,一想到你面對著一群人在那演講,我就恨不得摳腳趾頭……哎呀你可咋辦啊~”
“能咋辦!”
無奈的許鑫搖了搖頭,重新坐到了電腦前:
“憋稿子唄。”
“有思路麼?”
“沒……剛才在網上找了找範文,本來想抄的。”
“可別。你可是名人,萬一被人發現了,你這就是身敗名裂,可不敢這麼玩。”
“我知道……”
看著眼前空白的WORD穩當,許鑫嘆息了一聲:
“唉……所以我才難受啊。完全沒頭緒,不知道怎麼寫。”
“那就是你的問題啦。”
玩也玩夠了,鬧也鬧夠了,楊蜜搖了搖頭:
“我可幫不了你。我從小作文就寫的不好~”
她露出了一副愛莫能助的模樣。
“反正大一新生軍訓還有兩週呢。不急,慢慢來唄。”
“……嗯。”
帶著幾分明知道要交作業,可偏偏就是不想寫的念頭,許鑫又從電腦桌前站了起來。
扶著楊蜜一邊往客廳裡走,一邊說道:
“你剛才幹嘛去了?”
“溜達玩去了唄。《山楂樹》的劇本聊的怎麼樣?”
“我把思路給出去了。”
回到了客廳,他一邊擼狗一邊說道:
“幾個編劇都要弄的……把靜秋身上賦予苦情的意義。我沒同意,我就要弄個乾乾淨淨的愛情故事。我覺得從那個年代走過來的人,心中或多或少,都會帶著點在刻板制約之下,心中的那一絲或許美好、或許旖旎、或許求而不得成為遺憾的某個人的影子。我想把這個影子拍出來,而不是去打著愛情故事的名義拍什麼時代苦難。沒必要~”
“我能演嗎?”
“……”
許鑫頓時無語了:
“就不提《一代宗師》……你是多討厭《暴裂無聲》這個劇本?要是《一代宗師》沒選上你,你就麻溜跟我拍《暴裂無聲》不行麼?怎麼還瞄上這個劇本了?”
“實話?”
“嗯。”
“實話是《暴烈》這個故事我知道有深度。但我有種預感,拍它能把我折磨死。真的……”
聽到這話,許鑫的眉頭瞬間皺緊:
“就那麼不喜歡?……那我換人?”
“不要。”
這姐姐露出了一副守財奴一般的架勢:
“不喜歡也是我的!才不要給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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