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暮轉過頭來,不再敢回頭看小女孩的眼睛,裝作淡然地開始搬動這兩具白骨。
在周清暮手腳極快地一頓“勞作”後,終於是替小女孩埋好了她的父母,又搬來一塊大石頭放在墳前。
也在這一刻,周清暮一屁股就坐在地上,抱著自己的頭,不敢起身面對那個眼神純真的小女孩。
最後,沉默良久,周清暮猛地衝出了院門,一個人走在這座城中。
走過漸漸熟悉的街頭,周清暮低著頭自言自語道:“師父,葉先生,我應該怎麼做才好?”
天地間寂靜無聲。
周清暮停下了腳步,轉過身去,邁開雙腿往那邊的宅子跑去。
周清暮回到了宅子裡,先前的小女孩正不知從何處拿來一塊小石頭在面前的大石頭上刻著字。雖然看起來十分吃力,卻又將一筆一畫寫得十分漂亮。
“墓碑”上沒有名字,只有“爹孃之暮”四個字。
周清暮等到小女孩將字寫完之後,才擠出一個微笑,話語溫和:“小傢伙,你叫什麼名字?”
穿著淡黃衣裳的小女孩猛地轉過頭來,搖了搖頭,又擦了擦眼眶裡不知什麼時候又在打轉的淚水,笑容勉強道:“爹孃沒有給我名字,他們一般都叫我月兒。”
“那你願不願意以後都跟著哥哥一起生活?哥哥保證,以後一定會對月兒很好很好。但是有一個前提,就是哥哥很快就要離開這個地方。所以,你以後也要跟著我一起走。”周清暮望著眼前女孩,眼神認真。
眼前的小女孩沉默了一陣,但又很快抬起頭望著周清暮的臉龐笑著說道:“好啊!月兒也不會給哥哥添麻煩的。只是希望......只是希望哥哥能在我想回來看望爹孃的時候准許我回來。還有,若是以後月兒要一直跟著你,你答應我,這輩子也不要離開我!”
最後兩句話,小姑娘說得尤為認真。
周清暮聞言一笑,摸了摸眼前小女孩的頭,點了點頭:“我叫周清暮,以後你喚我名字也好,哥哥也罷,都沒有問題。哥哥也答應月兒,以後若是月兒想回來了,只需給哥哥說一聲,哥哥一定帶著月兒回來。只要月兒願意這輩子都跟在哥哥身旁,哥哥也絕不會離開你。”
小姑娘抬頭看著周清暮那雙清澈溫和的眼睛,就像曾經自己很小很小的時候,獨自跑到溪水邊,望著眼前眼前清澈見底卻又怎麼流都流不完的小溪一般。此時遭遇了父母離世的悲慘變故的小姑娘,好像又如同那溪水般湧了上來,哭著說道:“不許騙我!”
周清暮看著眼前的小女孩,眼眶有些紅潤,但很快就如石頭般堅定道:“哥哥不騙你!”
小月兒聞言連忙擦乾眼角的眼淚,開開心心地拜謝了一番眼前的“恩人”。
周清暮看著這一幕,眼神複雜。
許久,周清暮拉著小月兒的手,走到屋內,開口說道:“月兒,我待會問你幾個問題,好不好?”
一身淡黃的小女孩,又望著他的眼睛,最後點了點頭。
周清暮不再沉默,直接開口問道:“你和你爹孃什麼時候到這裡來的?”
小月兒拉了拉自己的小辮子,低著頭很認真地回想了一下,然後才回答道:“就在大概是一個月還是兩個月,也可能是十日、八日前,我才被爹孃帶到了這裡。”
周清暮只是稍一思索,不足片刻便又問道:“那你來的時候,爹孃有沒有說什麼或者做什麼?”
小女孩聞言又仔細回想了一番那日爹孃的行為,不過這一次很快又開口回答:“來這裡之前的那天,爹孃說在一個很遠的地方置辦了宅子,以後我們一家都要搬過去住,而且會過得很幸福很幸福。所以,我當時聽了就很開心,第二天爹孃就急匆匆地帶著我出門了,說是不要錯過什麼時候。來的時候,爹孃還把頭髮剃光了然後穿了一身奇怪的衣服。剩下的就不記得了,那天我不知道怎麼回事一直想睡覺,就在孃的懷裡睡著了。醒來之後,就在這個宅子裡的。但是來了之後,爹孃卻總不准我出門玩。特別是晚上,爹孃總是把門窗關得死死的,一步也不准我踏出。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昨天晚上爹孃就連門窗也沒關,急匆匆地就出了門。當時太黑了,我一個人不敢出去,就一直待在屋子裡。等到早上醒來之後,就看見爹孃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我想試著叫醒他們,但只是剛拍了拍他們的身體,他們就......就變成了那副樣子。”
說到這裡,穿著淡黃衣裳本來長相極為可愛的小姑娘,又哭花了臉。
周清暮眼神複雜,卻也不太會安慰人,只好上前拍了拍小女孩的背,小聲重複著:“不哭不哭,月兒不哭。”
這之後,周清暮就不再問話,他在確認了一些東西的同時,也確認了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從此之後,周清暮便在心裡給自己下定了一個決心,無論如何,自己都要好好照顧這個孩子。哪怕有一天,小月兒在得知一些真相後,要找自己尋仇也罷,也絕不給自己的心裡留下愧疚。
這一天之中,周清暮在小月兒家的灶房裡找出了些食材,用自己還算不錯的手藝,給小月兒做了兩頓飯。興許是小傢伙一天沒吃飯的緣故吧,中午吃飯的時候一口氣就吃完了一整碗飯,還誇讚周清暮做得很好吃。其實周清暮心裡清楚,自己的手藝也就那樣,小姑娘只是怕自己會覺得她麻煩,於是故意這般。
閒暇時候,周清暮就在院門內的空地上練劍,小月兒就坐在爹孃的墓碑前發呆。周清暮每每看到這一幕,心裡很不是滋味,卻只能沉默。
夕陽西下,周清暮站在院門內看著將要下山的太陽,心酸一陣,沉默一陣。他的身旁,不知何時坐著個一身淡黃的小姑娘也這般抬頭望著夕陽。
當一輪皎皎明月高高掛起,周清暮沒來由地突然開口道:“以後,你就叫周念月,字嬋娟。”
身旁小姑娘點了點頭,小聲唸叨著“周嬋娟”三個字。
嬋娟,有讀書人將其視作天上明月光。
但願人如天上月,三五團圓,年年如此。
其實周清暮更希望,身旁之人,無論年少或是遲暮,都只會念著清風明月,而非人間淒涼。
周清暮也明白,身旁之人,更多會想起的是心中的那份希望,是那份雁字回時,月滿西樓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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