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多靈獸自然行禮不提,那些帶著各類心思來這裡的山神們也都微微一禮。
之前的禮儀是祝賀山神。
現在則是謝過講法。
哪怕他們認為眼前少年講述之法對於他們來說沒有太多價值。
有山神以傳音之法彼此交流著,道:“原本以為,只是一個少年,因得了緣法,和那山神有舊,才被賜予了這個名號,不過是一個靠著關係上來的,名不副實之輩,今日來看,如此風度,確實是【我輩中人】。”
“是極,是極。”
“不是那些酒囊飯袋。”
“諸位道友,我們且聽聽我們這位小朋友講述的法門,哈哈哈,應該是悟性很好。”
“若有什麼紕漏處,諸位也可指點一二,以其悟性,應該很快就可以領悟了。”
一名壯漢忽不忿:
“哼……可是,這一十六座山的山神之首的名頭,他應該是坐不實了的!”
眾人側目看他。
這壯漢又補充道:
“至少,百年內坐不住。”
四娘傳音笑問:“百年後如何?”
壯漢理直氣壯:“百年後?百,百年後再說!”
眾山神皆是憋笑不已。
知道他素來想要這個虛名,往日不是先前那位山主的對手,而今見到這少年,怕是覺得自己機會來了。
齊無惑盤坐於青石之上,因為山神符印,所以感知到了傳音的法力波動,但是沒有去聽,心境逐漸平和下來,他在來這裡的時候就已經考慮過要講述些什麼,故而稍微思量了下,嗓音平和道:“前些時日,山神講述了煉化元精的方法……”
諸多山神稍微安靜了些,帶著看一位有才華之道友的心態微笑頷首。
確實適合講道說法的題材啊。
尤其是這些靈獸們聽。
旋即聽到了少年第二句話:“我們今日繼續往下面講述。”
山神四娘微微一怔,心中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採煉元精這一步接下來是什麼,直到那少年端坐於青石之上,身量挺得筆直,雙手平緩搭在膝上,嗓音溫醇,語氣平緩道:
“今日我便講述元精元氣相合。”
“玄門正統,先天一炁。”
於是四下無聲。
先前都只是來撐場子的駱一真,陶太公,申洪學都變色。
陶太公撫須的動作一頓,一時間都失去了先前輕鬆的感覺。
先天一炁?
這個境界,是他們這個層次的。
正在這個時候,陶太公忽而覺得耳畔變得極為安靜下來,都有些不習慣,卻是發現其餘山神都止住了談笑,風過鬆林,唯獨少年聲音徐緩平和,而諸多的山神們都下意識地收斂心神,挺直了腰背,安心靜聽。
有靈獸抓耳撓腮,詢問道:“先天一炁?”
“是什麼境界?”
齊無惑尚且沒有回答,先前那位壯漢卻搖了搖頭道:
“鶴連山神,這些靈獸,才踏入修行,連吐納都做不好,你和他們說這些,又有什麼用處?”
“還是講些實際些的更好吧?”
齊無惑道:“這一句話不對。”
藍衫少年想到那曾經驚才絕豔的少年劍仙,後來邪道,道:
“有很多的人……就是因為一開始修行的時候不知道正確的方向。”
“所以走錯了方向,所以困頓一生,都沒能走到大道上。”
“最終只是在痛苦困頓之中而死。”
“入門的法決只要有心求道的話,總是能夠找到的,但是正確的方向,卻必須要在一開始的時候走對,如此才不會在百年後痛恨;我今日是來講法的,我覺得,這才是應該要講述的東西……”
“修行道路很遙遠,不曾遇到老師的人就像行走於黑夜中,目不視物。”
“若能由我舉燭,照亮前路方寸,也好。”
“今日所講的,該是修行第一法。”
壯漢山神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說,又不肯被說服,略帶些刺,略帶了些陰陽怪氣道:
“你是要高屋建瓴咯。”
藍衫少年平靜道:“是。”
山神張了張口,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只覺得那少年平淡坦然,於是咳嗽一聲,不再說話。
遙遠之處,鎮子裡的老者忽而忍不住笑了一聲,悠然烹茶。
並不因那少年出場時的從容而滿意,也不因為他不懼場而欣慰,老者所見過驚才絕豔者眾矣,在這個年紀實力更強,風采更甚的只會更多不會更少,但是他也只覺得天資不錯而已,並無此刻的欣賞,老者難得微笑搖頭,語帶些微欣喜,道:
“由我舉燭,照亮前路方寸。”
“能說出這一句話,方才稱得上是【不墜我名】啊。”
“上善。”
齊無惑想了想,看向那靈獸,解釋道:“修行者入門的時候,常常是以養氣開始的,一開始的手法喚作【築基】,取此名的意思是,修行就像是修築高樓,要打好地基,按照各家法脈的風格和做法不同,天資卓越者,大約需要百日功夫,是以道門佛門裡面,又喚作【百日築基法】。”
“打好地基後,就有了修行養氣的基礎。”
“人世間的武者們,將養氣的層次分成十三重,以【登樓】為境界的名字,就像是在地基上修築高樓,而下一個境界,就是【先天一炁】,做個比喻的話,當樓宇登到了最高峰的時候,再也沒有道路可以走,要麼就站在原地,要麼就需要凌虛御風,那就不是尋常人能做到的了。”
“這也意味著下一個境界超凡脫俗。”
“【百日築基】,【登樓十三】,【入道】。”
“而這【入道】,其實就的先天一炁,如何入道,也有上中下三品法門。”
齊無惑緩緩道來,他所說的,都是澹臺煊記錄在那本成仙錄裡面的。
是外界所傳修行法門。
結合山神自己的修行筆錄,自我理解之後講述出來:
“其下乘法門,元氣溫養到了極限,以外物靈性相助,或者吸收地煞之氣入體,或者採煉火銅之精入身,讓自身的元氣擁有了各種奇特特性,施展法術的時候,事半功倍,能在塵世間無敵,只是可惜修行外物,此生終不可得三花聚頂的境界,只能在凡俗稱雄。”
“又於壽元無益,常常短命,不得逍遙。”
“所以是下品。”
“修道之士到此境界,按捺不住,急功近利,走左道以破境,則墜入此道。”
已經有山神的面色微有變化,或者沉鬱,或者悵然嘆息。
而山中一猿猴則已放聲大哭起來。
想來是曾經吸收過天材地寶的靈韻,踏足到了這個境界。
四娘神色鄭重,詢問道:“敢問山主,中品法門如何?”
齊無惑想了想,道:“修行之士,不得真傳,不知道元氣和元炁的不同,只以後天元氣和元神相合,修出法力,能元神出竅,以陰神遊走各處,能為諸多不可思議的事情,身軀死而元神長存,能存世數百年,是所謂【尸解仙】。”
“可得一時之逍遙,卻終究無緣大道。”
“故而是中乘。”
四孃的神色悵然,臉上出現了那種暗恨和遺憾混雜在一起的模樣。
齊無惑道:“而上品法門……”
眾人忽而安靜,齊齊看向了他。
齊無惑道:“修行元氣至於極致極純,又採煉元精,取回了命寶,元氣和元精結合,便會誕生出【先天一炁】,到了這個層次上,能駐世三五百年,騰雲駕霧,道門稱呼為【道長】,釋宗稱呼為【上座】,是有望於仙神的層次。”
齊無惑轉而再細細去講述修行元精,元氣到了最後的淬鍊法門。
諸多靈獸,甚至於山神都趨前靜聽著。
一時間偌大的山中,竟然只有那個少年人的聲音在講述著,積雪從樹葉上落下來,聲音細碎,襯托著這裡越發安寧起來,眾多山神聽著聽著,不自覺屈身往前,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當少年停下來的時候,這些山神仍舊沉浸於修行的法門裡面,不可自拔。
許久,陶太公忽而長嘆息,道:“往日只知道修行,卻不知道往哪裡去用力,總是修行越刻苦,反倒越是偏離大道,明明只是冢中枯骨,卻自以為逍遙自在,實是悲痛。”
“今日承蒙齊小友解惑。”
“終於可以一窺大道的方向了。”
“請受我一拜。”
齊無惑抬手攙扶起陶太公,其餘諸多山神也都起身,拱手深深一禮,臉上再也沒有了先前的輕視之感,皆心悅而誠服,就連那壯漢也長嘆息,拱手到底,道:“我,莽夫也,不知禮節,不聞大道。”
“山主勿怪。”
“勿怪。”
齊無惑心底微微鬆了口氣。
神色安寧。
心裡面只是想著,如此應該不曾墜了老先生的名頭。
按照先前的想法,道:“諸位前來,沒有其他的禮物回贈,今日煉丹一爐……”
眾山神極為恭敬客氣。
齊無惑準備煉丹,心神鬆緩了許多。
在他看來,今日的關鍵是講法,煉丹不過是後續。
卻不知道,那位本該在院落中的老者卻已經抬眸看來,看得清楚。
似比起先前齊無惑講法還要關注似的。
“修行尚可,煉丹卻未必了。”
老者自笑著端茶品茶自語:
“以此心性,入我門,可也。”
“丹藥倒也不必在意。”
“第一次的話,唔……小子勿要炸爐便是。”
少年放出了丹爐。
那丹爐剎那變大,懸浮於空中。
齊無惑手掌撫著眼前的丹爐,不知道如何開始,正遲疑時候,忽而想到了老者說的那總綱,這個時候講法講述了一整天,冬日的時候,天上常常可以看到太陽,和早早升起來的淡淡明月,日月佔據了天邊一個角落,齊無惑忽有所感。
“金烏玉兔兩相催,日月雙丸去復回……”
“去復回?”
山神之力催動,模仿先前猛虎山神已鼎煉化月華和藥物的姿態。
有為無為,相互催動,如陰陽魚,輪轉不休。
日月光華忽而被引動,彷彿有淡淡的華光落下。
叩指有三。
丹爐猛地大開!
聲動四方,元氣如吞海吐納齊齊回來。
老者本烹茶正好,抬手飲茶,便正垂眸看到這一幕。
險些將口中茶噴出。
“嗯?!!”
“咳咳咳,誰,誰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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