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遠城。
身為邊塞城池,本應該如百戰老兵,鎮守邊疆。風吹不到,雨衝不毀。
但它的城牆,卻只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殘垣斷壁,一片廢墟。
但它並非年久失修,而是被反覆攻打,才會成為這樣的。城牆上,殘存著刀槍劍戟的痕跡,還有許多箭矢插在城上,隨風晃動。
暗黑色的痕跡,是犧牲在這裡的兵丁,留下的鮮血。
它彷彿是久經沙場,力戰而亡的將軍。
因為屢次失守,城池又成了這個樣子。所以城中沒有任何朝廷的駐軍,是一座名義上屬於楚國,其實是兩不管的城池。
這裡貿易極為繁華,但是罪惡也極多。
既有流寇、馬賊的人,帶著搶來的貨物在這裡銷贓。也有正常的商人,在這裡貿易。
楚國人的江湖客、亡命之徒。
也有很多蒙元人,胡人在這裡縱橫。
這裡強者為尊。
城門口當然也沒有守城的兵丁,進出的人沒有個秩序,亂糟糟的很。吳年看見一名老漢。
這老漢一頭銀髮,駝著背,身形極為瘦弱,臉上佈滿了縱橫溝壑的皺紋,走起路來巍巍顫顫,需要一根木棍支撐。
這樣的老漢,不呆在家裡頭,卻來這危險的東遠城,也不知道為了什麼。
他知道自己很礙事,所以走路小心翼翼,儘量避免與別人衝突,卑微的彷彿是螻蟻。
但就算是這樣,一個騎著高頭大馬的蒙元人,因為馬受驚,而撞倒了這老漢。這蒙元人不僅沒有下馬道歉,而且勃然大怒。
“你這老賊。一副行將就木的樣子。不呆在家裡等死,出門來是想訛詐人是吧?”
這蒙元人翻身下馬,手中馬鞭便打在了老漢的臉上。
這名蒙元人國字臉,臉色黑紅,滿臉虯髯,身高有點矮,但十分強壯。身上穿著蒙元人的衣服,一頭頭髮紮成一根根小辮子,操著一口彆扭的遼東漢話,身邊帶著十餘個佩刀的高大蒙元人護衛。
可能是一個蒙元貴族。
他沒有半分憐憫,竭盡全力的揮舞出了手中的馬鞭。
“啪”一聲,老漢的臉上立刻皮開肉綻,鮮血橫流。哪怕是老漢這張臉飽經風霜,肌膚較為堅硬,卻也擋不住如狼似虎的蒙元人的一鞭子啊。
“啊。”一聲,老漢發出了一聲慘叫,向後跌倒在了地上。但他沒有哭,反而第一時間求饒。
他掙扎著跪下,對著蒙元貴族磕頭道:“這位大人。這位大人。是小人的錯,是小人的錯。請大人饒命。”
漢人講的是儒家禮儀,不是說沒有地痞流氓,懶漢惡霸。只是極少。
有的地痞流氓,懶漢惡霸,還是很講仁義的,對付這種老漢的人那就更少了。
但是蒙元人不一樣。他們生活在白水黑山之中,尊崇的是強者為尊。在崛起之前,他們如果遇到大暴雪,或家養的牲畜大批凍死,或是家中沒有存糧,他們會趕家中的老人離開。
讓老人在冰天雪地之中,活活凍死。
沒有忠孝仁義的約束,他們只講強者為尊。
所以先賢說,人性本惡,需要後天培養,薰陶。
老漢的求饒聲,並沒有引起蒙元貴族的憐憫,反而更激起他的怒火。他手中的鞭子,如雨滴一樣落在了老人的身上。
老人熟練的捲起身子,硬抗著落下的鞭子,發出了一聲聲壓抑的悶哼聲。
四周不是沒有人路過,也不是沒有漢人強者,但卻都只是看了一眼,有人同情,但沒人出手,匆匆離開了。
在這遼東地界,生存本就不容易。
更何況現在蒙元人強盛,這個蒙元貴族又帶著許多護衛,並不好惹。
何必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節外生枝呢?
不遠處,停著一支隊伍。
二三十人簇擁著幾輛大車,其中一輛是人坐的馬車。馬車比較精巧,看起來馬車中人,頗有身份地位。
而這些人之中,有十名騎著高頭大馬,帶刀背弓的壯漢,行動舉止很有章法,眉目之間充滿了迫人的殺氣。
他們的來歷,確實是不簡單。乃是指揮使衛長青的家兵。
在大楚國。
指揮使是衛的最高軍事長官,麾下有五個千戶,五十個百戶,有兵丁五千餘人。
衛長青是遼東宿將,以驍勇名震楚、蒙兩國。
他是整個遼東諸衛之中,少數能打,敢打的大將。
馬車之人,也不簡單。乃是衛長青小女兒,衛襦。
在楚國女子十三四歲就可以嫁人了,但是衛襦今年十八,卻還沒有婚配,是屬於“當代剩女”。
不過她一沒有身體缺陷,沒有狐臭,沒有殘疾,沒有體弱多病。
二模樣長的好看,乃是百八十里非常出挑的美人。
她之所以嫁不出去,是因為她很強悍。人稱“衛家女虎”。
她不會刺繡針線,不會織布洗衣服。但身強力壯,能手格猛獸,開強弓,左右馳射,使一杆丈八馬槊,飛馳獵虎。
她上有三兄,但武勇都不如她。
衛長青經常感慨,若是小女是男兒,傳我將門,我死也瞑目了。
馬車內。
衛襦輕掀起黑色的車簾子,看到了城門前的一幕,輕嘆了一聲,說道:“滿城漢人,竟無一人是男兒。”
她生的一張鵝蛋臉,眉毛剛直,猶如男兒的劍眉,五官生的極為精緻,美麗之中帶著英氣,英氣之中又有少許嫵媚。
她身高很高,異於常人,身材倒是如正常女子一般,該大的大,該細的細,只是這女子之軀內,隱藏著恐怖的力量。
她的穿著打扮,也很是清爽。一頭濃密柔順的青絲,只是綁著馬尾,垂在腦後,身上穿著窄袖的勁裝,腰間插著一把精緻的匕首,身旁豎著一把帶鞘的鋼刀。
衛家胭脂虎,從不梳妝打扮,也不喜歡那頭飾手鐲,偏是武器不離身。
紅唇輕吐話音的時候,衛襦纖細卻有力的右手,卻已經摸向了旁邊的鋼刀,一雙眸子之中,閃爍著要搞事的光芒。
剛直的眉毛,散發著冰冷的殺氣。
“小姐。你不能再搞事了。上一次你把陳宗寶給閹了。老爺花了好大力氣才擺平的。”
馬車內還坐著一位小婢女,看著自家小姐充滿殺氣的臉頰,她膽戰心驚,巍巍顫顫道。
陳宗寶是個千戶的兒子,因為醉酒,舉止不當調戲衛襦。被她拔出了腰間的小匕首,親自給閹了。
有聽說過貴女,派人把調戲自己的人給閹掉的。
但從沒有聽說過,一個女人自己動手把男人給閹掉的。
她嫁不出去,有嫁不出去的道理。
就在這時,吳年眸中精芒一閃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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