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爾墨斯先生……”
亞森有些遲疑,臉上顯出些許窘迫之色。
這位有著一頭茂密的黑色捲髮,每時每刻都保持著優雅與風度的鳶尾花男人,此刻卻像是個砸碎父親花瓶的大男孩般訥訥不語。
來自阿瓦隆的大偵探,夏洛克·赫爾墨斯……亞森當然知道他的去向。
因為對方就是從他的地盤上被綁走的。
如今他破例聯絡鷹眼,最終其實也是為了這件事。他得把自己的朋友救回來才行。
“……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亞森謹慎的詢問道,“我想要知道,您是從哪知道這份情報的?”
“別囉嗦,亞森閣下。”
那位月之子的言語冷冰而充滿殺意,但還是給出了詳細的答案:“勒布朗咖啡廳——那傢伙跟我說過,要聯絡他的話就去那裡。我不久前剛問了老闆,可能知道那傢伙去向的傢伙在哪……他就告訴我,今天中午十二點在這家酒吧,可以找到我想要找的人。”
聞言,亞森先是鬆了一口氣——
知道勒布朗咖啡廳的人並不多,而知道勒布朗先生能找到自己的人更少。
事實上,莫里斯·勒布朗就是亞森的從事怪盜工作的“支援者”。
比如說幫他改造各種鍊金道具——比如能讓他快速挖地道的鏟子、能從高處降落的滑翔翼、讓周圍人失去視覺與嗅覺的煙霧彈、讓指紋或水印顯形的噴霧等等神奇道具。
亞森如今使用的武器、防具也都是他打造的。他平時還負責幫亞森偽造字跡、證件、身份證明,或者幫他開車送到指定地點,亦或是在他被追捕的時候把他藏匿起來……
——而最重要的,則是負責幫他銷贓。
亞森之所以被稱為俠盜,就是因為他是真的會“劫富濟貧”。
在鳶尾花消滅了貴族之後,人們卻並沒有因此而過上好日子。或者說,只有一部分商人或是“新貴族”取而代之,成為了新的大人物。而他們甚至還不如貴族呢——至少對貴族來說,他們的領民是個人的私產,而對這些商人來說,人也不過是消耗品。
於是,“義俠怪盜”亞森就出現了。
他專門挑那些品德敗壞、為富不仁的人下手,使用各種手段取得他們的財產——或是偷竊、或是詐騙、或是讓對方自願放棄並拱手送上。然後就會給對方留下一封告知信,上面寫明瞭自己為何而來,對方又犯了什麼罪……有些時候是在完成行動之後留下,有些時候則乾脆是在行動前就寄出。
甚至他“盜竊”的過程,本身就是一種懲戒、一種藝術。
比如說對從事過人口買賣的幫派頭子,他就綁走了對方的妻子和女兒,而在這個過程中她們都是愛上了風度翩翩的亞森;對嚴重偷稅漏稅的商人,他就假扮稅務局工作人員查走了他的稅,而對方意識到自己被騙並報案的時候,還因為亞森的匿名舉報而引來了真的稅務局工作人員,於是按同樣的款項又收了一遍……
“怪盜”的故事,在鳶尾花可以說是人人皆知。富人恨得他牙癢癢,而窮人則將他視為英雄。
這裡最關鍵的地方在於,亞森偷到的錢、除卻用來製作道具之外,他自己不會花一分錢。全部都在銷贓過後把錢透過這種方式分給窮人們。
比如說失去家裡唯一勞動力還帶著孩子的寡婦,可能夜間就會突然聽到有人敲門,開啟後就會發現門口附有一封信——提醒對方晚上最好不要亂給人開門,以及隨信附贈的幾百塊錢;又或者是父母全部生病的貧民家庭,他則會將買好的藥劑直接悄無聲息送到家中,以免孩子去買藥的時候又被黑心藥劑師坑走錢財。
在這方面,鳶尾花人有著獨特的複雜性——他們一方面是社會的受害者,但另一方面幾乎人人都是加害者。無父無母的孤兒變成了職業扒手,窮苦的藥劑師會看人下菜碟、甚至趁對方急用而故意開高價,而工人、流浪者、水手等肉體強健的職業,則往往會兼職一些暴力的黑色職業,甚至非法倒賣各種禁售物資。
在鳶尾花,一個活到三十歲的成年人,基本上就沒有沒犯過罪的。正因如此,人們才會將亞森當做英雄崇拜。
——但很顯然,記恨亞森的大人物也絕不在少數。
如果亞森親自銷贓,很容易就會被抓住。他明面上的身份是亞森·德·旺多姆,是旺多姆公爵的二女兒昂熱麗克·德·旺多姆的入贅丈夫。他這位妻子雖是比他大整整八歲,倒也算是美貌傾城——而她是知道亞森的真實身份的。
或者說,她自己就曾是被“怪盜”盜竊過的一位“大人物”,因為缺乏同情心而嘲弄一個村姑衣著太過土氣骯髒、只是擦肩而過就弄髒了她的裙襬,而被亞森偷走了她的一枚戒指。用於給那小姑娘買了一身體面乾淨的衣服,讓她“能夠不必因為在乎自己的形象而自卑”;又給昂熱麗克買了一身乾淨的農村衣服,告訴她“這衣服其實也挺好看的”。
——這種毫無意義、也完全不利己的盜竊,就是怪盜故事中的經典一環。
是的,亞森是一名奉獻道途的追隨者。
只是在這次的盜竊過程中,亞森稍微出了些許意外……他一併偷走了對方的心。在後來一次亞森被人逼到絕境的時候,是昂熱麗克出手救下了對方,並照顧了重傷的亞森直至痊癒。
後來他們就相愛了。
就是靠著昂熱麗克的掩護與威懾,才讓亞森的怪盜行動沒有露出破綻;或者說,那些看出破綻的人也都不敢對這位旺多姆公爵的贅婿下手。
而莫里斯·勒布朗,就是亞森——或者說,是“怪盜”在地下世界的代言人。甚至許多人以為他就是怪盜本身。
他只將這件事告訴了自己在異國的朋友赫爾墨斯先生……既然眼前這位先生能知道這件事,說明他大概是赫爾墨斯的朋友。
……那個傲慢的偵探,居然還有月之子朋友?
還這麼兇……
亞森突然想到了這身衣服的意義著什麼,於是有些遲疑的開口問道:“您是……淨派還是濁派?”
安息古國那邊的儀式師傳承分為“淨派”與“濁派”。淨派儀式師就是發誓不使用同族材料、不殺人、不使用詛咒——當然,並沒有什麼固化的儀式能證明他們的派系。畢竟要是有這樣的儀式能夠量產,那麼破解這個儀式本身就可以說是他們的畢業考核了。所以這個反而就沒有任何意義。
“淨派。”
“嗯,我就知道是濁派……嗯?”
他震驚了。
月之子不使用同族材料、不用儀式殺人、不使用詛咒?!
這真的有可能嗎?這真的能被完成嗎?
有著蒼白長髮的吸血鬼眯著眼睛,冷冰冰的注視著他:“我倒是好奇……你是怎麼與那傢伙認識的?
“聽說他在鳶尾花,和你扯上關係的時候,我都不知道他居然還認識鼎鼎大名的怪盜亞森。”
“……我們其實也就見過一面。而且還是以對手的身份。”
亞森開口,坦然承認了自己的身份,並毫無保留的詳細說道:“赫爾墨斯先生曾有一次來鳶尾花聽歌劇。而在那時遇到了一個案件。
“我向一個有心臟病的老富商寄去了預告函,聲稱因為他奪走了其他人的‘心’,而要奪走他的‘心’。那個混賬從事地產生意,與鷹眼組織串聯,用欺騙、恐嚇等各種黑色手段將許多房子盤下後全部推平,打算建造自己的樓盤。其中有許多兩百年以上的老建築都因此而被他摧毀……那是許多老人的心血,還有人因為房子被騙走後,因為心臟病發作而死。
“但我並沒有想過殺死他——我只會奪走他人的財富。生命這種奢侈品的價值,不是我這種人配去進行裁決的。
“然而他在聽歌劇的時候,心臟病卻發作了。因為他習慣一個人待著、於是遣散了所有人。而他就這樣一個人悄無聲息的在包間裡死亡了……等發現的時候都已經快涼了,連教會的牧師都沒來得及對他進行治療。”
說到這裡,亞森吐槽了一句:“明明有嚴重的心臟病,卻喜歡自己一個人待著……其實我覺得就算沒有這事,這人估計也快死了。
“——而因為警察在他身上搜到了我的預告函,於是我被視為了犯人。
“就在我思考要不要親自去解開秘密的時候,赫爾墨斯先生卻簡單無比的指出了真正的兇手。而在那之後,我就去找了他一次……在我們充分交流了意見之後,雖然對一些事仍舊無法達成共識,卻已經成為了朋友。我從未見過這麼聰明而理性的人……
“這次我會將他召喚過來,也是有求於他。因為我遇到了一個挺麻煩的案子……而等他處理的差不多的時候,他卻被一夥人帶走了。
“我認識那些人——那是我的岳父,旺多姆公爵的貼身士兵。從那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
就在亞森敘述著的時候,那月之子卻突然擺了擺手。
亞森不明所以的閉上了嘴。而一旁的愛麗絲卻突然咦了一聲,一臉愕然而迷茫的左顧右盼。
——她胸前掛著的鷹羽裝飾剛剛抖動了一下。
那意味著有持有“鷹羽”匕首的人就在附近。
她上次出事之後,鷹眼組織為了她的安全、特地給了她這套裝備。能夠感知周圍持有鷹羽者的數量,並且立刻向他們傳送“我在這裡”的救援訊號。
難道……要打起來了嗎?
愛麗絲有些緊張。
但她還不太希望,鷹眼的人出現並與亞森先生打起來……
明明都是窮人的夥伴,明明也都有著竊賊的業務。可是亞森敵視愛麗絲的時候,那敵視鷹眼的成分、卻勝過了敵視自己這位“大小姐”的部分……這讓愛麗絲有些不太理解。
而下一刻,愛麗絲突然睜大了雙眼。
只見一位融入於陰影的刺客少女,突然從白髮吸血鬼背後的影子裡緩緩浮現而出。
“盯梢的人處理掉了。”
她的聲音相當溫柔,然而愛麗絲卻感到自己的世界觀都變得混亂了起來:
那毫無疑問,就是鷹眼組織的獨門絕學——陰影潛行!除卻克羅艾這個天才之外,只有被稱為“刺客大師”的優秀成員才能掌握這個秘密。
為什麼……月之子和鷹眼的刺客大師混到了一起去?
就連亞森都愣住了。
就在這時,酒吧的大門再度被推開。
一個看上去不過十一、二歲的小女孩晃晃悠悠推開了門。那是一個多麼美麗的小女孩——她有著黑色的長髮,容貌精緻到如同人偶般、有著某種奇異的失活感。
但酒吧內的大家卻對此熟視無睹,並沒有人跟她說“這裡未成年人不能進入”。顯然她已經進來一次了,或者說……她的監護人就在這裡。
“我檢查了一下,確實有月之子潛伏在附近,”那女孩走到了白髮吸血鬼身邊,親暱的坐到了他的大腿上,“我把他們都吃掉了喵。”
她說著說著,撒嬌般的喵了一聲。似乎是在暗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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