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雜色羽毛的大型獅鷲揹著兩個成年人與一個孩子,慢慢降落在了沃森偵探事務所的後院中。
“真是太感謝兩位了。”
沃森偵探擦著汗,對哈伊娜與夏洛克連聲道謝:“沒有兩位的幫助,我怕是要死在昨天晚上了。還請務必留下吃一頓。”
哈伊娜有些心疼的摸著獅鷲麗茲的腦袋:“你也應該跟麗茲道謝……我都不知道她居然真能揹著我們回來。”
麗茲還沒有完全蛻變成白羽,也就是說她到現在都還沒有成年。
連蒸汽火車都要開上一整個晚上的路程,它揹著兩個成年人、一個孩子以及兩人份的行李,硬是直接飛了回來。
“——也謝謝你,麗茲小姐。”
沃森對著比自己只矮一頭的獅鷲恭恭敬敬鞠了一躬。
麗茲搖頭晃腦,得意的發出瞭如鷹隼般清越的鳴叫聲。她現在還不會說話,但還是聽得懂人話的。
一旁的小夏洛克雙手抱胸,冷不丁說道:“其實這重量對她來說倒也不算什麼。獅鷲都是要揹負著全副武裝的成年男性長距離飛行的……很顯然,哈伊娜你不會比盔甲武器加起來重多少。也別太慣著他了,總不能買輛腳踏車然後捨不得騎就扛著它走吧。”
麗茲憤怒的對著夏洛克叫了一聲。
聽不懂什麼意思。但大概是在罵人。
哈伊娜連忙安撫了一下自己心愛的獅鷲,抱著它發出哄孩子一樣意義不明的嗚鳴聲。
她是真的很喜歡自己的獅鷲。認識它還不到半個月,就已經快把它寵上了天。
“晚上吃飯什麼的就不用了,”將麗茲安撫好之後,哈伊娜笑著回應道,“有鮮肉的話可以給麗茲一點,然後再來點水。我們在這裡休息一下,然後就得趕緊回去……夠快的話應該還能趕得上跨年夜。”
“啊,有的有的。麗茲小姐,請跟我來……”
說著,沃森就帶著昂首挺胸的小獅鷲走進了家中。
而哈伊娜則看向了小夏洛克,小聲問道:“我打算回家,伱這邊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夏洛克反問道。
“你不是給家裡寄過信了嗎?”
哈伊娜瞥了一眼沃森的背影,壓低聲音追問道:“說是今年過年不回家了……”
“是啊。”
“那你現在怎麼辦?再趕回家嗎?還是去找艾華斯?”
哈伊娜有些擔心。
孤身一人,在熱熱鬧鬧的玻璃島過年……這聽起來實在太過孤獨了。就算是平時沒什麼社交的哈伊娜,光是想象那樣的景象,也會感到心中冰涼寂寞如雪。
“沒必要,”夏洛克冷淡的說道,“過年也不過是個節日而已。明天我都懶得出門……難得回來,還是在家休息一下看看書比較舒服。”
“說起來,你就沒有相好的異性嗎?”
哈伊娜好奇的問道:“你的好朋友愛德華·莫里亞蒂先生可是都結過婚了。艾華斯可能也……你這麼多年來,就真的從來也沒有談過戀愛?”
她好奇這個問題已經很久了。但之前她和夏洛克的關係沒那麼密切,也不太敢問。
雖然夏洛克不是那種惱羞成怒就會打人的型別……可要是被他用看著垃圾一樣的眼神盯著看,也會讓人很難過的。
如今混熟了不少,她也終於敢在這個比較合適的時機問出這個問題了。
“沒有。”
小夏洛克伸手拉了一下自己的報童帽,冷淡的回應道。
“為什麼?是沒有機會嗎?”
“因為偵探最大的敵人是自己的情感。”
小夏洛克平靜的說道:“愛之道途的那些東西,對我來說太過感性、混沌、不可捉摸而又不可理喻了。為了不影響判斷力,本人終身不婚。”
“這是你發下過的誓言嗎?”
“你也可以這麼想。”
夏洛克嘆了口氣,看哈伊娜實在好奇就多解釋了兩句:“智慧道途是孤獨而自私的道途。
“如果說奉獻是利人、那麼智慧就是利己;如果說愛是感性的,智慧就是理性的;均衡者是追求結果與意義,而智者更重視過程。
“一個利己的、不會衝動的、不尋求意義的人,他的所作所為很難被世人理解。正因如此,行走於智慧道途就註定了孤獨。兩位奉獻者相逢,他們多半有些共同語言;兩位藝術家互相遇見,也會成為彼此的靈感。
“——但兩個智者絕無可能走在同一條路上。雖然不像是超越者那樣,彼此皆為競爭者;但至少我們彼此之間都是陌路人。即使是同道中人,也決不會成為能夠相伴到老的同行者。
“若是如此,倒不如從最開始就遠離那些早晚會破碎的美好。這是智者都會做出的選擇。”
夏洛克如此答道。
但就在這時,沃森的聲音突然從屋內傳來:“我覺得吧……倒也未必。”
他走出來,看向目光驟然冷淡下來的夏洛克,無辜的憨笑著舉起雙手:“我真不是偷聽啊,只是耳朵比較好……聲音自己跑過來了。
“那個,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多大。但至少我覺得,智者也未必要遠離感情。”
沃森說著,用自己舉例道:“你知道嗎,我的父親就是一位法師領主,而我的母親就是愛之道途的月之子。他們到現在都很恩愛……他可是第四能級的大法師,甚至還有機會晉升到第五能級。而就算是這樣的法師,也一樣愛上他人了,不是嗎?”
“……哼。”
小夏洛克只是冷哼一聲,銳利的回應道:“所以你才會是私生子,沃森先生。你的出生並沒有得到禮讚與承認。”
“不,”沃森卻只是坦然答道,“我覺得正是因為我是私生子——那才說明我的出生是純粹愛情的結晶。因為無論是我的父親還是我的母親,他們都能終止我的誕生;而我的誕生不會給他們帶來任何好處,只有麻煩。”
他對自己的出身沒有任何排斥,說著說著反而笑了出來:“也正因為我是私生子,所以我才能來到阿瓦隆。因為我代表不了任何人……除了我體內流淌著的血、以及我的姓氏之外,我沒有任何與父親直接相關的東西。
“從這點來說,這又何嘗不是我的幸運?
“我因愛而出生,生於富裕的家庭、父母恩愛而又強大。我卻不必承受任何強制要求,因為我沒有任何能夠繼承的東西,也就不需要承載那些我揹負不起的希冀。”
沃森攤了攤手,坦然道:“我確實不是一位合格的法師,更不是一位智者。我活了這麼久,智慧道途也不過只有第二能級。”
——你來阿瓦隆又不是因為自由,而是因為你是間諜。
夏洛克張了張嘴,他原本想要如此駁斥對方。但這些東西實在不適合直接說出來。
可他突然反應了過來……他的父親能夠將他送過來執行任務,又用自己的人情來委託自己保護對方、這又何嘗不是一種愛?
……法師也能擁有愛嗎?
這讓夏洛克的思維陷入了短暫的遲滯。
看著報童陷入了遲疑,沃森滿意的笑著:“之前在你們的敘述下,我對艾華斯先生已經有了改觀——放下舊有的成見過後,如今我完全能夠理解他是一個偉大的人了。
“那麼我希望,阿瑟你也能放下自己的成見。去找自己的家人過年吧。”
沃森真摯的說著,遞給了夏洛克一盒包裝的相當精緻的點心:“這是我之前打算買來過年的時候吃的。作為你們救了我的感謝……你把這個帶回家吧。
“不必擔心寫了信說自己不回家過年,之後又突然回去的話會丟面子。只要是家人的話,就一定不會真在意這種事的。把這點心帶回家,你家裡人一定會很高興的。”
沃森甚至非常保守的說了“家人”而不是“父母”。因為他不知道“阿瑟·柯南·道爾先生”的父母是否健在,唯恐不小心觸及了對方的痛點。
雖然在推理的時候總會有諸多漏洞,但在人情世故這方面倒是考慮的很全面。
——你真的不是一位合格的間諜,更不是一位合格的偵探。夏洛克心想。
他不回家,雖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與家人關係不太好……但更多的原因,則是因為他現在這個孩童姿態的問題,解釋起來會很麻煩,而他不喜歡解釋。根本不是為了什麼信件的事。
沃森根本沒有察覺到他身上的違和感,更不用說識破他那拙劣到幾乎沒有用力掩藏的偽裝了。怪不得作為一名間諜,卻受到了來自督察院的全力保護。
……但作為一個朋友,這笨蛋倒是能處。
沃森先生是一位不合格的間諜,但卻是一個好人。
夏洛克瞥了他一眼,終究還是無奈的嘆了口氣:“行吧……但我必須鄭重的向兩位提醒一下,我並不是無家可歸。我還沒有被人討厭到這種程度,至少過年的去處我還是有的。”
比如說,去馬瑟斯主教家裡。夏洛克心中補充道。
他應該能收留自己的……大概吧。
可被沃森這麼提過之後,夏洛克心中又有了一個新念頭——
他想知道,自己的父母能否認出變小的自己。
“那麼兩位,”小夏洛克又壓了壓帽簷,“再見……我要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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