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的關係究竟如何,摩根終究是與他同級的存在,他渴望著那個從她口中所說出的答案。
但摩根沒有用語言回答他,她只是微笑著,再一次將午夜幽魂的脖頸抓走,拖走了他,一頭便扎進了傳送門之中。
摩根很清楚:言語是不可能打動午夜幽魂的。
他需要現實,需要真切發生在他面前的,血淋淋到讓他無可駁斥的現實,他需要被這些現實不斷地痛擊著,直到他不得不從他的自欺欺人中醒來。
畢竟歸根結底。
言語無法喚醒裝睡的人。
但毆打可以。
而現在,摩根就打算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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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隨著傳送門的波動,蜘蛛女皇把她的血親扔到了一片昏暗的廢土之上:這裡正是她的國度,是她內心之中的精神世界。
他們降落在高處,能夠輕易地俯瞰到大半的荒原,以及遠方的黑色蒼穹之上,那不斷爭鬥的三股風暴:混沌諸神的力量是如此的可怖與不可知,儘管它們的意志已然沉睡大半,但即使是那本能一般的纏鬥與爭鋒,也足以輕而易舉得毀滅凡世之中的無數個星系,蕩下取之不盡的滔天浩劫。
【現在的它們很安靜:如果是在我剛剛擁有意志的時候,風暴要比現在酷烈百倍,終日都不會有任何的停歇,我甚至一度想要摧毀我的智慧,來擺脫這些痛苦。】
在把康拉德帶來這裡之後,一切似乎變得簡單了不少,摩根甚至不再需要鉗制她的血親,她大可以坐在一旁,翹著腿,任憑午夜幽魂望向她的心靈蒼穹上,那不可名狀的風暴與存在,那不斷與藍色和紫色的颶風相對抗,甚至有一些疲於奔命的金色巨劍。
科茲望著那一幕,他坐在了地上,雙手似乎在顫抖,而在他的身後,摩根的話語雖然已經有了一些溫度,卻在帶來前所未有的傷痕。
【不用懷疑,我親愛的兄弟康拉德:那就是我們的父親,那柄金色的巨劍就代表了他的意志,代表著他能投放在這裡的全部力量,代表著他的一切,他的全力。】
【不用懷疑,最起碼他現在還需要我,還不能把我當做一塊垃圾而踢翻,還擁有著一定要保下我的理由:所以他不可能收力,他不可能有所隱瞞,也就是說,你現在所看到的,就是他的全部力量,他的全部手段。】
【而如你所見……】
摩根走到了康拉德的身後,她緩緩地放低了身姿,雙手從耳後摸到了午夜幽魂那乾枯的臉皮上,摸到了那雙想要閉合上,想要對眼前這一切視而不見的愚蠢雙眸。
沒有任何的猶豫,蜘蛛女皇掐住了康拉德眼皮,強迫著他睜開了自己的眼睛,她的肩膀鉗制著午夜幽魂的雙臂,禁錮住他,一邊讓血淋淋的現實踏破了午夜幽魂的軟弱幻夢,一邊將嘴唇湊近了康拉德的耳旁,輕輕地訴說著,嘲諷著。
【睜開眼睛。】
【如你所見。】
【康拉德—科茲,我軟弱的血親:唯有這一點,你是相當具有自知之明的。】
【現在,看看吧,看看發生在你面前的現實吧。】
【你知道它們,對吧,你理應認識它們,畢竟你都能看到未來的悲慘幻象了,又怎麼可能錯過這些亞空間邪神的身影呢:你理應知曉它們,從一開始就知曉。】
【這甚至都讓我感到疑惑:既然你知道它們的存在,那你又憑什麼能夠篤定:我們的基因之父是全知全能的呢?】
【看看你面前的場景吧,他根本就不是全知全能之人,他做不到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他無法戰勝的存在也不是沒有:就在你的視野之內,就存在著兩個他根本無法解決的問題,這樣的人,又怎麼可能是全知全能呢?】
【他又怎麼能夠:為了你口中的那些罪行,而負責呢?】
帶著某種堪稱歇斯底里的復仇快意,以及過於靠近康拉德而誕生的荒謬心態,蜘蛛女皇蠻荒無理地鉗制著自己的兄弟,將遠方那些足以刺破午夜幽魂謊言的場景,不斷地輸送到他的瞳孔之中。
從康拉德那不斷顫抖與掙扎的軀體來看,這似乎比先前的任何折磨都來的更為有效:發現了這一點的摩根不由得加大了力度,她的話語纏繞在午夜幽魂的耳邊,雖然沒有了明日裡的繁瑣詞藻,卻顯得愈加直接與致命。
宛如惡魔一般。
宛如摩根的真實一面,誰都沒有發現過得,那隱藏在無數的面具之下的卑劣面容。
【你知道的,康拉德,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們的基因之父從不是一個全知全能的人物,他創造了你的存在,也許已經盡其全力地塑造到了最好,所以,他無法成為你那套譴責邏輯的最終端。】
【他不會是那個罪人。】
【那麼,那個罪人又到底會是誰呢?】
【到底是誰,明明知道了我們的父親並非全知全能,卻依舊在嘴上甚至心中如此堅信,從而理所當然地甩開一切責任,讓自己顯得如此無辜與純潔呢?】
【到底是誰,在甩開了這最基礎的責任之後,便自暴自棄地將自己的無能和愚蠢視做了不可改變的真理,不再去努力,而是任憑自己的淺薄學識控制了大腦呢?】
【到底是誰,明明身為擁有著無限天賦的基因原體,卻保持瞭如此漫長的無知和自大,無知到甚至連法律的真諦都無法說清,卻又自大到自己是天生的法官呢?】
【到底是誰,明明沒有一星半點對於法律和刑罰的掌握,卻狂妄到認為僅憑自己內心對於正義的見解,就毫不猶豫地將所謂的審判降臨到無數人的頭上呢?】
【哦,他甚至無法跟我說明白正義這個詞的意思。】
摩根咯咯笑著,她此時的面容居然是一種空前的放鬆與愜意,宛如一位惡毒的陰謀家,在黑暗中目睹著自己的驕傲圖謀,在無數自以為精明者的推動下,將整個世界逐漸拖入了火海之中。
在與康拉德的相處中,她似乎從未這麼輕鬆過,也從未這樣的無所顧忌:伴隨著與午夜幽魂的相處愈加增多,蜘蛛女皇似乎在不知不覺間戴上了新的假面。
肆意妄為的假面。
在暴力的鎮壓了午夜幽魂最新的狂亂之後,蜘蛛女皇詳做苦惱地思考了一會兒,她的嘴角上揚無時無刻不在出賣著她的愉悅。
【哦,真是抱歉,我最親愛的寄生蟲兄弟,我剛剛居然和你訴說了一個如此無恥的軟蛋,我甚至不敢相信世界上有這樣一個人。】
【而我更不敢相信。】
【就是這麼一個人,他拿著他那套簡陋到不可思議的法律、刑罰與正義觀念,就敢衝入到現實的宇宙之中,肆意進行著審判,將小偷小摸和殺人放火視作一類,一邊在心中痛恨著自己的行為,一邊認為所有的錯誤都不是因為他自己。】
【誰叫帝皇沒有塑造好我。】
【誰叫他們觸犯了我心裡面的私人法律。】
【誰叫我心中的刑罰方式就只有施虐與死刑。】
【你能想象麼:他大言不慚地說著這些話,就可以心安理得把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孩的皮活生生地剝下來,掛在廣場上,讓所有人都看見,都害怕,都恐懼。】
【然後,他就可以更加得意地宣稱了:看吶,他們害怕了,他們距離人的境界更近了,我的人皮帶來了秩序與法律,雖然我根本不知道這兩個詞都是什麼意思。】
【但沒關係。】
【我是午夜幽魂,所以我就能夠這麼做。】
【這是我的權力。】
【雖然我不懂什麼是法律、秩序、正義與刑罰。】
【但是沒關係,我不在乎這些事情,我也不屑於去學習。】
【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行兇者要犯罪,為什麼自殺者失去了繼續活下去的勇氣,為什麼行竊者無法得到食物,為什麼一個城市會有那麼多的罪犯,為什麼曾經吃苦耐勞的人,會不得不走上歧途。】
【但是沒關係,我不在乎他們悲慘的過去,我也不在乎他們未來的生活,反正只需要到了他們犯罪的時候,我把審判降臨到他們的頭上就行了,我只要求我的眼中沒有犯罪與罪犯,至於那些餓死的、病死的、在工廠的漫長勞作和惡毒環境中操勞死去的無辜者,和我又有什麼關係?】
【雖然我不明白,也不懂得如何緩解社會的矛盾,提升社會的生產力,改革生產關係,建立起完善的監督體制,讓我的國度該如何在沒有我的情況下運轉。】
【但是沒關係,只要我殺了足夠多的人,只要那些還有著一點點腦子的犯罪者懂得暫時躲起來,而不是傻乎乎的繼續在大街上跑,我就可以驕傲地宣稱,我已經把人類從野蠻提升到了文明,我已經帶來了我自己都不懂的秩序和未來,我已經用一年的恐懼,就可以威懾到那些從未見過我的新生代。】
【是的,我當然可以做到上述的這一切,我當然可以讓他們明白我都不明白的事情,我當然可以肆無忌憚地殺戮他們,審判他們,在沒有法律、沒有律師、沒有其他監督者的情況下,宣稱我的審判是最正規最高貴的行為。】
【因為我是午夜幽魂啊,因為我是高人一等,註定將帶來我所不理解的那些美好,而且如此強大的午夜幽魂啊。】
【你們怎麼可以反駁我呢?】
【你們怎麼可以無罪呢:我已經審判你們有罪了啊。】
【你們怎麼可以不死呢:我知道的唯一刑罰就是死亡啊。】
【你們怎麼可以不承認我是你們的審判者呢:雖然我既不懂得審判者需要的知識,也沒有審判者所必備的悲憫,但我擁有著屬於審判者的力量啊,但我從未沒有遇到一個能夠指出我的錯誤,終止我的殺戮的人物啊。】
【那麼:我就是對的!我就是正義!】
【……】
【……】
【我就是……午夜幽魂。】
——————
【我的話語有什麼問題麼,我親愛的康拉德,你有什麼想要反駁或者修改的地方麼?】
摩根鬆開了她的血親,任憑他躺在地上,沉默不言。
她等待了足夠漫長的時間,甚至有些期待於康拉德能夠在下一秒一躍而起,推翻她的理論:但是現實是殘酷的,昔日的諾斯特拉莫之王根本不可能推翻這套理論,最起碼無法在短時間內推翻。
他要是能做到,他就不是午夜幽魂了。
“……”
科茲沉默著,他的面容比夜幕之上那些諸神的獰笑更扭曲,從最開始的茫然,到接下來的驚愕,再到巔峰時期的怒不可遏,直到現在這種與他的氣息同樣沉默無比的死寂:他看起來已經無話可說。
“你想說什麼,摩根?”
“你只是單純的,想要在這裡取笑我麼?”
午夜幽魂的瞳孔中閃爍著一絲擇人而噬的光芒,但這並未讓第二軍團之主停下腳步,摩根的笑容依舊掛在臉上,她搖了搖頭,然後緩緩地走向自己的血親。
【不,康拉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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