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生俱來的偉大天職的面孔上,究竟盤踞著怎樣的外在?
是嚴肅麼?是認真麼?是宛如他口中所說的,因為無可選擇的必然,而不得不前來履行自己責任的莊重和無情麼?
……
是這樣的麼?
……
他曾希望如此。
他曾以為如此。
……
“……”
再一次的,午夜幽魂深深地呼吸著。
他聽到了自己的嘆息,聽到了它們消失在那淒厲的慘叫聲中。
……
康拉德睜開了眼睛,他看向了那房間中的審判者,他看向了那過去的自己,看向了時間被投射在他面前的,那栩栩如生的碎片。
他看到了,他看到了那張蒼白的面容上絕不是平靜,而是某種扭曲到不可置信的瘋狂,那雙本就顯得碩大的眼珠,正如同嗜血的虎瞳一般,閃爍著對於鮮血的渴望,那雙單薄的嘴唇早已翹起,露出了裡面沾滿了唾液的尖牙,與一頭伺機而動的惡犬毫無差別,至於那被暫時忘卻的舌頭,則是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竟悄悄地舔舐著飛濺到臉龐上的鮮血,迅速地藏匿在了黑洞洞的喉嚨之中。
午夜幽魂的面容絕不是他自述地那種平靜,而是宛如故事中的魔怪,宛如神話裡的鬼影,宛如一頭飢渴了千萬年的怪物一般,佈滿了對於鮮血與暴行的渴望,勾勒出了一張非人的恐怖面容。
在這種瘋狂中,他拖拽著那蒼白,瘦骨嶙峋,卻又巨大無比的身軀,用細長的舌頭舔舐著鮮血,用乾枯的利爪剝下了皮膚,用虛偽的言語不斷地讓房間中的一切,看起來更為可憎與可笑。
他在享受。
他在衝動。
他在說謊。
……
他樂在其中。
……
在這一刻,這個名為康拉德的存在,是如此的卑鄙、殘忍、與嗜血,他看起來與諾斯特拉莫那隨處可見的,只為了滿足自己陰暗的慾望而行動的有罪者們,沒有哪怕一星半點的區別。
……
在破舊的窗戶之外,宛如幽靈一般的旁觀者,只是安靜地看著這一切,就彷彿裡面的那個人並非是過去的他自己一般,他用著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眼前的暴行,那既不是懺悔,也不是瘋狂,而是一種悵然若失的覺悟,一種對於自己締造者的莫名怨恨。
他安靜著,似乎早已對眼前的場景擁有了自己的看法。
哀嚎聲仍在繼續,但已經漸漸地變得衰微了,而房間內的審判者也不由得收斂起自己的面容,變得有些垂頭喪氣了起來:顯然,這又是一次失敗的審判,因為他並沒有施加以全部的恐怖,因為這有罪者固然過早的死去了。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陰影中的那個午夜幽魂感到了一陣莫名的懊惱,他拋棄了這裡,如同旋風一般的離開,因為很快就會有人循著慘叫聲而來,而且他接下來還有很多的工作要做。
於是,這位行走在歸去記憶中的審判者,便宛如一陣風一般地跳出了窗戶,從那幽靈般的午夜幽魂面前一閃而歸,帶來了鋪面的死亡與鮮血,眨眼間,就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康拉德目睹著那過去的自己的離去,他並沒有繼續追趕,只是再一次的深呼吸著,就彷彿能夠聞到空氣中的血腥味一般。
伴隨著那道陰影的消失,這段記憶似乎也徹底地結束了,午夜幽魂能夠察覺到自己面前的這方天地似乎正在崩潰,那足以以假亂真的諾斯特拉莫巢都在一陣無聲的瓦解中緩緩消失,不過是眨眼間,他的面前便再次變成了一片虛無。
康拉德沒有驚訝,他早就已經適應了這一切:自從他被流放到了這個虛無的空間之後,這樣的場景已經上演過無數次了,他把這看做是一場囚禁,一場令人感到愉快的拘束旅途。
在他的隨性鬧劇差點引爆了兩個軍團的爭鬥之後,午夜幽魂的靈魂如今被暫時地關在了一棟奇怪的建築裡面,這裡似乎是一座根本沒有出口的迷宮,放眼望去盡是別無二致的黑色磚瓦,而每當他走過了一個轉角的時候,他就會突兀地落入一段回憶之中,他就會再一次地返回到昔日的諾斯特拉莫,返回到昔日的午夜幽魂身旁。
在最開始,這一切讓他感到了狂亂與暴躁,他竭盡全力地渴望找到破壞這些幻境的方法,而當他第一次以旁觀者的角度,看到了午夜幽魂在審判時的面孔時,他所爆發的瘋狂甚至嚇到了他自己。
“……”
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康拉德不知道自己到底被關押在這裡多久了,他的所有計時手段都被幹擾了,不過他認為自己的刑期已經很長了:畢竟單單是剛才的那一件對自殺的審判,他就已經經歷了整整二十七次之多。
每一次都是一樣,他以旁觀者的角度,看著一切的經過,甚至沒有逃離的自由:一旦他偏離了那段路線,便會不由自主地被遣返到一切開始的地方,直到他不得不去目睹那場審判的全過程。
康拉德不知道,自己的血親強迫自己一遍遍觀看那場審判的原因是什麼,不過無論她想做什麼,恐怕她都要失望了:午夜幽魂依舊是午夜幽魂,他沒有改變。
……
……
也許吧。
康拉德低垂著眼眉,他並沒有做更多的停留,而是快步地走向了下一個轉角:儘管記憶中的諾斯特拉莫只是一場虛假,但最起碼那裡的風是真實的,那裡的夢也是最安靜的。
唯獨這一點,他需要對他的腐屍血親擁有好感:他不知道她是怎樣做到的,但是在這囚籠一般的迷宮和回憶之中,他所受到的預言影響,的確在減弱,雖然不至於完全消失,但已經侷限在了一個可以讓人怡然自得的範圍了。
……
他甚至愛上這裡了。
當這樣的想法出現在了午夜幽魂的腦海中時,他不由得露出了一個諷刺的笑容,在這種對於自我的諷刺之中,他邁入了下一個迷宮的轉角,邁入了下一段回憶。
……
而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出現在他面前的,赫然是那座高塔,還有那座面目全非的石像鬼。
“……”
好吧,第二十八次。
——————
毫無怨言的,康拉德爬上了那座高塔,他還是有些期待那半個泰拉標準時的安睡,以及那座醜陋到讓他懷念的石像鬼的。
但很可惜,這一次,一切似乎擁有了一點小小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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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比我想象的要慢不少,我可愛的小寄生蟲。】
當康拉德第二十八次來到了那座高塔上的時候,他赫然發現,某位銀髮的腐屍女士,早就已經等在那裡,看起來有一段時間了。
“你怎麼在這?”
【這是我的國度。】
午夜幽魂沉默了,他在那一瞬間變得束手束腳了起來,原本熟悉無比的高塔頂端由此也變得陌生了起來,尤其當他看到,在他的血親的掌中,正隨意地上下拋動著他可愛的石像鬼小兄弟的時候。
康拉德盯著摩根,很是安靜了一會兒,才試探性的開口。
“你的事情結束了?”
【暫時來說,是的。】
“外面過了多久,一年麼?”
【沒那麼久,六個月吧。】
“……”
康拉德再次沉默了,他看起來變得很不舒服,就彷彿一隻小動物的領地被無情的侵犯了一般。
“你……來帶我出去?”
午夜幽魂的疑問喚起了蜘蛛女皇瞳孔中的笑意,她轉過頭,隨手丟掉了石像鬼,饒有趣味地緊盯著康拉德儘可能嚴肅的表情。
【也許是,又也許不是。】
“……”
科茲挑了挑眉,他很快就意識到了這話語中的含義,並毫不留情地回應以諷刺的大笑。
“如果你想用所謂牢籠外的自由來換取我的屈服,那麼我勸你還是早日滾蛋吧:我很喜歡這裡,這裡讓我感到快活,我也沒有什麼所謂的誠懇抱歉要和你說。”
午夜幽魂的聲音有些聒噪,讓蜘蛛女皇不悅的揚起眉,而就在康拉德從這種不悅中獲得虛假的勝利感之前,他慈愛的血親已經輕輕地揮著手,把他隨手呼在了牆上。
“砰!”
“……?!”
當脖頸與後背上的劇烈疼痛姍姍來遲的時候,午夜幽魂才有些不可思議的睜大了眼睛,似乎對血親的行為感到了一種真切的困惑,可還沒等他說什麼,摩根就已經來到了他的面前。
又是一揚手,午夜幽魂便深深地嵌入了牆壁之中,這讓蜘蛛女皇滿意地點了點頭。
【現在,我想我們終於可以好好的交談了,對麼?】
科茲眨了眨眼睛。
“我想我們本來也可以……”
摩根揚起手。
“……”
科茲安靜了下來。
【很好,這就是我最喜歡的交流氛圍。】
蜘蛛女皇滿意地笑著,她隨意地打量了一下四周,打量了一下那如假包換的諾斯特拉莫,才將目光重新投入到了自己的血親兄弟的身上。
【我對你的耐心很有限,我可悲的寄生蟲兄弟,所以,我問,你答:明白了麼?】
“……”
午夜幽魂沒有說話。
午夜幽魂只是點了點頭。
【很好。】
有那麼一瞬間,康拉德甚至從他血親的面容上,看到了某種一閃而過的真正可怖,那是足以讓他都暫時偃旗息鼓的力量。
【我的問題只有一個,我親愛的兄弟。】
摩根緩緩地靠近了她的午夜幽魂,抓住了他的脖子,扼住了那歸於脆弱的血管,她的青藍色瞳孔中不再保持著原本的清冷,而是閃爍著一種擇人而噬的沸騰。
【你看到了,康拉德,你無法去否認那一切。】
【你知道的:當你在進行你那所謂的審判的時候,你的面容與瘋狂,和那些你立志要清楚的犯罪者似乎並沒有更多的不同,是一種嗜血的衝動,而非某種無可選擇的必然,驅使你做出了無數像這樣的暴行。】
【當我從你的記憶中,第一次將這一段提取出來的時候,我就意識到了這一點:行走在這段夜幕之下的,絕不是什麼審判者,而是一位被自己內心的陰暗慾望所驅使的可悲奴隸。】
【難道不是麼?】
摩根的話語是堅定無比的裁決之言,似乎沒有任何人能夠坦然地面對她口中的刀刃,但就是在這樣的指控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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