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的長髮,卻又被那些粘稠的髮絲所粘住,拉扯了好一會兒。
“啊,抱歉,主管先生,我不小心跑題了,原諒我的失誤。”
“更換一個生存環境比我想象的還要困難一些,這並不是遷移一個窩棚這麼簡單的事情,所以我總是無法集中我的注意力。”
“我們剛剛說到哪了?”
“啊,對,你的罪行。”
“鑑於這可是一個有些漫長的話題與故事,時間有限,讓我們邊吃邊說吧:我可是為你帶回來了不少的好東西,不知道合不合你本人的胃口,但是也只有這些了。”
“說到這裡,這艘戰艦上的生活水平,可是要比諾斯特拉莫好上許多,你們的垃圾場豐盛地宛如昆圖斯城的宴會廳,甚至會把食物擺放在走廊兩側:這是你們之間什麼特殊的習俗麼?”
“要知道,當我發現這些道路兩旁的珍饈美味的時候,我可是著實驚訝了一下,甚至一度以為這是某種奢靡的炫耀。”
午夜幽魂撇著嘴,小心翼翼地從自己的袋子裡抱出了他拖回來的珍貴佳餚:巨大的泥盆上栽種著一顆翠綠的植物,它的根莖粗大,越往上越狹窄,宛如將一顆顆過於纖細的三角體堆在一起,兩側那聊勝於無的尖刺絲毫沒有擋住午夜幽魂手指上的老繭,他嫻熟的掰下了最好的一塊,放在眼球的旁邊。
“別客氣,主管先生。”
“你可能還不知道吧:這種植物其實叫做蘆薈,雖然看起來可能沒什麼,但是它裡面的果肉與汁水的確很美味,請務必嚐嚐。”
“畢竟,我們不能總是食用單純的肉食,葷素搭配是必要的。”
午夜幽魂語氣溫柔地結束了自己的說明與勸導,隨後,他便繼續著莊嚴的用餐儀式,兩支枯骨一般的利爪抓住了泥盆的兩側,一米多高的青翠盆栽就這樣被康拉德握在了懷裡,崎嶇不平的牙齒直接咬在了多汁的果肉上,幾口之間便將枝葉與泥中的根莖一併吞入腹中。
“它們會讓我感到涼爽,一種諾斯特拉莫式的涼爽。”
午夜幽魂的口齒含糊不清。
“也許,這就是健康飲食的意義所在:我今天才明白這一點。”
在三口兩口解決了自己懷裡的自助餐之後,依然感覺到飢餓的午夜幽魂將袋子拉到了身邊,在裡面隨意地翻找著自己的下一盤菜:而選擇是前所未有的豐盛。
一種沒有見過的竹子,同樣種在了走廊兩旁,成為了奢侈的浪費品,不過不同的是,它沒有種在土裡,而是在滿是水的玻璃瓶裡。
咬了一口,味道平淡。
一顆真菌,從他巢穴外面的潮溼邊際處撿來的,有著一種非常漂亮的黑色與暗灰色的組合,菌肉是白色的,有著明顯的纖維狀灰色花紋,似乎是鵝膏菌。
吃了幾個,味道馬馬虎虎。
一塊剛剛開始變質的牛肉:這可是好東西,雖然不知道被誰用刀叉攪得亂七八糟,還被胡亂地啃了幾口,但是午夜幽魂從來都不會嫌棄這種小事。
三兩口下肚,味道還算不錯。
就這樣,午夜幽魂倚靠在了巢穴的牆壁上,把各種各樣的廚餘垃圾與沾滿泥土的植物擺放在了自己的兩手之間,讓他看起來就彷彿是一位在盛宴中挑挑揀揀的偉大帝王一般,而那些在腐爛菜餚中蠕動的蟲子則是掐媚的寵臣,是蹩腳的宮廷小丑,他抓住了它們,露出了諷刺的笑容,毫不介意地一併扔進了自己的肚子裡。
“那麼,我們又該從哪裡開始說起呢?”
津津有味地品嚐著盛宴,午夜幽魂時不時地舔著手指,回憶著那些腐爛佳餚的味道,這些餐點遠比他在諾斯特拉莫上吃得任何一頓飯都要更讓人難忘,對於他迄今為止的生命來說,甚至算得上是某些難以想象的奢侈與糜爛了。
在飽餐一頓所帶來的難得好心情之中,午夜幽魂的話語都要為之輕快不少,他向著不存在的客人露出了笑容,在心中慢慢地規劃著自己講述故事的節奏。
“其實總的來說,主管先生,在遇到你的第一時刻,我曾一度陷入了某種茫然之中:因為我從來沒有審判過貪汙的罪責。”
“說來有些愧疚:在諾斯特拉莫的每一座城市裡,貪汙實在是一項上不了檯面的小打小鬧,我每天都要處理一些更為重要的罪行,所以當我看見了你是如何在你的日記中記載著你的罪行的時候,我其實是猶豫了一下的,因為我並沒有這方面的經驗。”
“就像你在日記中寫的一樣:當你開始執掌這艘戰艦上所有凡人的後勤補給的第三年,你就開始聯合一些親近的下屬,一起在後勤物資中做著手腳。”
“有時候,你會把鵝肝旁的五片檸檬片削減一片,有時候,你會悄悄地從果盤中扣下一兩枚橄欖,當然,你最得意的把戲還是從士兵晚飯所需要的每顆蛋類裡面,抽取一點蛋清,私自地截流。”
“雖然從個體來看,這樣的剋扣無關緊要,但是鑑於你所負責的後勤本身具有的龐大基數,所以積少成多之下,短短幾年的時間裡,你就積攢了一筆可觀的財富,數千個軍用水果與其餘物資就這麼不知不覺地消失了,它們沒有出現在垃圾場裡,而是出現在了一個從未被報備過的倉庫裡面。”
“就像你在日記中悄悄向帝皇懺悔的那樣,你很清楚這是一種與偷竊無異的貪汙,但卻能夠滿足你奇怪的盜竊癖好,所以當你將一部分錢財贈與了親信,換來他們的幫助之後,你把剩下的贓款通通郵寄給了你成長的那家孤兒院,你驕傲地看著它的規模擴大了數倍,並向那位親手撫養你長大的女士誇耀著自己的成功與地位,卻從不肯解釋這筆錢到底從何而來。”
“而這一切,毫無疑問,都是一種罪行,就像你在你房間裡的帝皇雕像面前懺悔的一樣,這是一種貪汙,而貪汙本身就是一種盜竊,至於盜竊,毫無疑問就是犯罪。”
“更糟糕的是,你的贓款被送到了那些毫不知情者的手中,你的欺騙與虛偽讓他們在無意中成為了你的從犯,成為了一場盜竊活動的最終受益者:你以為這很高貴?恰恰相反,這是一種可怕的玷汙。”
“你也知道這一點,不是麼:那家孤兒院本著一種最可憐的善意將你養大,但你能夠回饋它們的只有惡意與謊言,你得到的薪酬不可謂不豐厚,你也的確把其中的大部分贈給了孤兒院,這足以讓他們從容地運轉下去,但你偏偏還要給他們更多,給他們你的贓款。”
“你欺騙自己,你覺得這是為了讓他們擁有更多的貯備,以備未來的不時之需,但是你的內心深處非常清楚自己的想法:你只是想要找一個陌生人,一個足夠讓你信任卻又一無所知的陌生人,來緩解你心中的罪惡,來釋放你的壓力。”
“你在懺悔中說,你是在一種渴望他們變好,又渴望他們與你繼續在一起的矛盾與焦灼中,將一筆筆錢寄了回去:但這是錯誤的,你的行為不可能是一種善良與罪惡的混合:因為這種混合本身就是不可能存在的,世間只有善行和惡行,而像你這樣的有罪者,既然身負著原罪,又怎麼可能做出善行。”
“你那虛偽的善良,你那口口聲聲對於孤兒院和他們的【愛】,都只是一種欺騙而已,你不但欺騙著他們,還欺騙著自己。”
“這是第二種罪:詐騙。”
“它與偷竊是同等的,與謀殺和強姦也是同等的。”
“因為它們都是罪。”
“因為在這世界上,無論是謀殺者、強姦者、還是像你這樣的偷竊犯與詐騙犯,你們都有著同一個名字,同一個罪責:有罪者。”
“你們並無不同。”
“在我這裡,就是這樣,因為審判的結果只會有一個。”
“所以,我來到了你的身邊。”
“我為你而來。”
“你恐懼、哭泣、求饒,把我看做是索命的死神,在抽泣中叫喊著你的那些養育者的名字,直到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這就是你作為有罪者,理應得到的懲罰,而我實現了這一切。”
“你的死亡是有價值的:你看到那些底層船艙的土著在目睹到你的屍骸的時候,他們的瞳孔中散發著什麼樣的光芒麼?”
“那是恐懼。”
“是秩序的根源。”
“是文明的起點。”
“是救贖的福音。”
“你是有罪者,你的死亡是理所應當的宣判,但是在我的努力與技巧之下,你的死法又成為了從根本上阻止無數犯罪的標杆,讓更多的潛在有罪者在恐懼中收起了他們的惡念,從這一點來看,你的死亡擁有著巨大的價值。”
“不用感謝我,主管先生,因為這正是我的使命。”
“我為此而來,來到了這艘陌生的戰艦之上,繼續著我在諾斯特拉莫那告一段落的事業,我在那裡取得了成功,在這裡,一切也不會有更多的不同,甚至會更為順利與快速一些,畢竟我已經有了足夠的應對經驗,與力量。”
“你和你的親信,是第一個。”
“我也真誠的希望,你們會是最後一個。”
……
他又說謊了。
午夜幽魂閉上了眼睛,他感覺到了自己的心臟再一次的加速,這讓他有些煩悶,又讓他想起了某些被遺棄的記憶和思考。
其實,早在他登上了這艘戰艦的第一刻,他便已然將這裡視作了下一個諾斯特拉莫,一片即將被他帶來秩序的廢土。
但他很快就發現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問題:比起他的故鄉,這座戰艦上的人類實在是太過於狡詐與虛偽了,在他們的自我包裝之下,午夜幽魂竟找不到可以繼續進行大規模審判的理由。
一種類似於【等價交換】的情況瀰漫在戰艦的甲板上,每個人似乎都習慣於透過自己的努力得到毫無剋扣的報酬,並以此為幸福,他們只需要完成崗位上的工作,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絲毫沒有露出他們內在原罪的機會。
也正是在這樣的條件中,後勤主管的【貪汙】才被午夜幽魂看在了眼中:原本在諾斯特拉莫,他是沒有時間花費在這種小事上的,因為諾斯特拉莫那根深蒂固的貴族統治讓它根本就沒什麼賄賂與貪汙的土壤,而在這艘戰艦上,在頗為普遍的暫無罪責者之中,主管的貪汙就變得尤為顯眼了。
於是,他成為了第一個被午夜幽魂找上門的人物,而在他的隱秘倉庫中那還沒來得及脫手的兩百多枚檸檬,他的私人日記,與他那被午夜幽魂聽的清清楚楚的懺悔,則成為了不可撼動的罪責。
他無法反駁這一切,因為午夜幽魂沒有做錯任何事情,他在履行自己的天職,他在審判。
“就是這樣……”
康拉德低語著,他耳邊那個哀嚎的靈魂似乎也被這毫無破綻的邏輯所說服了,它消失了:又或者從來沒有出現過。
午夜幽魂沒有再理會它,他拾起了地圖上的乾癟眼球,隨意地丟進了嘴裡,機械般地咀嚼著,思考自己下一步又該如何行動。
但很快,他的思考就被某種聲音所打斷了:那是來自於通風管道中的某種聲響,就像是一個氣勢洶洶的掠食者,在朝著午夜幽魂的方向狂奔而來。
科茲轉過了頭,他有些期待這些不速之客的身份,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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