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行簡報室的氣氛相當凝固，餘平平沉思著，劉成軍沉思著，餘平平帶來的眼鏡少校和另外兩名作戰參謀也沉思著，想著各自的心事。
始作俑者李海小心翼翼地吃他的間餐，晚上有夜航，他不想錯過，這會讓補充體力是相當必要的。
話說回來，飛行員的伙食保障相當重要，因此有空勤灶是部隊伙食標準巔峰的說法，航天員吃的也是空勤灶。
保障跟著訓練走，飛行員不定什麼時候就起飛訓練，不定什麼時候落地，一出去就是兩三個小時，戰鬥機駕駛是腦力和體力的雙重勞動，及時進食很重要，因此除了正餐之外，還有間餐。
有時候部隊訓練連軸轉，炊事人員就要二十四小時在崗，要做到隨時把最適合的新鮮餐食送到飛行員面前。
等李海小心翼翼將間餐吃幹抹淨，餘平平也從沉思中回過神來了，開門見山地問，“李艦長，明天能不能再飛一次，幫助我們測試一下防空探測這塊存在的問題，我們好加以改進。”
“沒問題啊，今晚飛都沒問題。”李海爽快答應下來。
劉成軍起身詫異問，“夜間也能飛？”
李海點頭，“是的，西部鷹隼旅頭部那一批飛行員經常在低氣象條件下搞峽谷超低空突防飛行訓練，至於夜間超低空突防飛行，更是要求全員達標。”
劉成明猛地兩眼一閉，人也快自閉了。
按照西部鷹隼旅的標準，在晝間搞的話，劉成軍認為海航領導都很難下決心，更不要說夜間，至於低氣象條件下，那是在玩命！
原以為猜到了空軍老大哥的段位，沒成想比他猜測的還要更高！
餘平平卻不管劉成軍什麼感受，他海八師什麼感受關他什麼事，他滿腦子都是自己的相控陣雷達存在的漏洞應該怎樣補上！
“李艦長，那就晚上飛，按照剛才的標準飛個幾趟，行嗎？”餘平平急切問。
李海說，“沒問題啊，只是……”
他看向劉成軍，這需要海八師批准。
餘平平馬上明白了，問劉成軍，“老劉，能不能安排？”
劉成軍為難地看著餘平平，“恐怕，恐怕……”
“行了，我找你們師長去。”餘平平果斷擺手說。
劉成軍樂見如此。
餘平平雷厲風行，真的立馬去找人了。
海八師師長是新任的，名喚何強，從東航（東海艦隊航空兵部隊）交流過來的。據傳聞，他們這一批師旅長是最後一批海航陸基飛行員，以後的師旅長要求是艦載飛行員出身。
“何師長。”餘平平大步流星走進何強的辦公室。
何強抬頭一看，很是意外，“餘副站長，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快請坐，正好我找你有事商量。”
部隊作訓依賴陸基雷達站的支援，一號站裝備的多功能相控陣雷達系統是海八師視作王牌。自從一號站裝備了新式多功能相控陣雷達系統後，海八師的戰機能夠做到一千公里之內不開機載雷達，依靠地面引導接近目標。
這在實戰中有非常大的戰術意義。
餘平平是跟著這套新式多功能相控陣雷達調到一號站的，是御用技術專家，因此，何強對餘平平很是看重。
“何師長，我找你有事，我先說。”餘平平道。
怎能這樣跟大校師長說話呢，不過何強沒有任何不快，搞技術的說話直很正常，因為在技術上面來不得半點婉轉，那會出大事的。
“別急，慢慢說。”何強招呼餘平平坐下。
餘平平坐下，端起水杯“咕咕”灌了一大口，何強正要阻止說那是我的水杯，為時已晚，只能乾瞪眼，看見餘平平毫不在意的樣子，也是無語了。
不是餘平平不在意，而是他的注意力全都在相控陣雷達防空探測漏洞這塊了，再加上一路心急火燎趕過來，嗓子眼早冒煙了。
“何師長，情況是這樣的……”餘平平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緊接著說，“你們今晚不是搞夜航嗎，能不能讓李艦長今晚再飛幾次，我這邊迫切需要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
“等等等等！”何強嚴肅起來，“餘副站長，你是說，李海做了五米以下的超低空掠海突防飛行，躲過了你們的探測？”
“是的，沒錯。”餘平平說。
何強一下子站了起來，他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我的部隊能不能做到這一點？
“我看了飛參，他掠海高度最低的時候達到了三米，並且保持了相當長的時間，否則不可能躲過我們的探測。”餘平平確定地說道。
一定程度上，李海的技術越利害，就更能證明他們一號站不那麼不堪，不是我不行，是李海太厲害啊……
何強渾身一震，受到的打擊不亞於劉成軍了。
他今天沒去外場，因此對今天飛行的情況還不瞭解，此時餘平平帶來的訊息直接把他震撼住了。
“何師長？”餘平平呼喚有些呆滯的何強。
何強猛地回過神來，“嗯，什麼？”
餘平平皺起眉頭來，“今晚夜航讓李艦長再飛幾次，他說沒問題的，據他說，西部鷹隼旅的頭部飛行員全部能夠在低氣象條件下做同樣標準的突防飛行，而且是在峽谷裡進行，同樣標準的夜間超低空突防則是他們全員都能夠達標的，李艦長在那邊駐訓過一段時間，顯然是學到了不少技術的……”
他的話像一把把尖刀，每一句每一個詞就是一把尖刀，一下一下地戳進何強的心臟，讓他的痛徹心扉啊！
空軍老大哥已經走這麼遠了嗎！
餘平平生怕何強不答應，沉聲繼續說，“西部鷹隼旅我知道，全軍都有名的一線王牌，航空兵部隊中的標杆，我有好幾個同學分到了空軍去，據我瞭解，空軍的其他航空兵部隊追得很緊，往往西部鷹隼旅那邊有什麼課題科目突破了，他們就立即跟上，西部鷹隼旅也經常帶兄弟部隊，而且，他們每一個季度都有至少一個團的部隊在北庫基地駐訓。何師長，實話實說，你們海航這塊落後太多了，這次未嘗不是一次學習的好機會，要痛定思痛啊……”
何強真想掐死餘平平，挺大個人了會不會說話，打人不打臉說話不揭短，你這屬於當著我的臉讓我自己抽自己耳光啊！
我忍！
何強控制好情緒，深呼吸了幾下，道，“我先了解一下情況，夜間超低空掠海突防是高難危科目，稍有不慎……”
“何師長，打仗哪有不危險的，我這麼跟你說吧，劉成軍在外海八十公里處就失去了對李艦長的追蹤，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你們如果遇到這樣的對手，你們的空中防線、截擊戰術就都成擺設了，李艦長在距離海岸線三十公里的地方主動拉起我這邊才重新鎖定，但是在這個距離上，他已經完成導彈發射程式了！”餘平平粗魯地打斷何強的話，語氣很重地說。
何強下意識地要發火，你什麼身份跟我這麼說話，卻是猛地一震，注意力全放在餘平平的話上了。
和餘平平打交道的次數不少，知道這個人是非常實事求是的，他說話很謹慎，沒有十足的把握是不會做出這樣的推論的。
一想到這裡，他就不關心餘平平說話的態度了。
何強不是婆媽的人，他立即道，“我馬上組織人員研究飛參，形成書面報告後立即向上級請示報告，我一定全力爭取，行嗎？”
“行，太行了，我和你們一塊遞交報告，我這邊都整理好了。”餘平平說。
“這樣把握就更大了。”何強點頭。
李海去休息了，抓緊時間恢復精神，起床吃了晚餐就該搞夜航了。他進行的是恢復性飛行，因此今天夜航要飛的科目比較簡單，所以他很期待餘平平能把超低空突防訓練申請下來，他身上的好戰因子已經躍躍欲試了。
他倒是安詳地睡著了，海八師這邊卻是炸了鍋。
本是一個和昨天沒有什麼區別的、應該還算平和的訓練日的下午，因為一名護衛艦艦長一手無意的騷操作，全都雞飛狗跳起來。正如現在流行的那句話——海八師被一股力量拽出了舒適區。
如果把航空兵部隊的作戰能力比作一口井，那麼他們就是底下的那隻青蛙，且悠然自得自我感覺良好。
黨委分析會上，劉成軍提議道，“李海在咱們師掛過職，嚴格地說，他算是咱們師出身的……”
“參謀長，我打斷一下，李艦長在咱們師掛職，什麼時候的事？”何強抬了抬手問。
他是去年年中才到海八師工作的，並不清楚這些情況。一個上尉軍官的掛職情況，也沒有必要讓新任師長知道。
劉成軍道，“兩年前，當初正好忘我礁，哦，就是現在的木沙礁，那邊的常駐的飛行中隊缺人，師裡就把他們安排過去了。”
提到這個事，政委的神情有些小尷尬。其實當初人家飛鯊部隊的意思是希望能夠安排在水靈場站飛殲-11B的，確保這兩名尖子不會斷了對口機型的訓練，可是當時木沙礁嚴重缺人，那邊條件差，沒有人願意去，時任師長就把李海和黨為民安排到那邊去了。
誰也沒想到，人家到了那邊一年，硬生生地把飛行中隊給搞成了獨立飛行大隊，硬生生的加速了海軍航空站的建設，立下了汗馬功勞，正是應了那句話，是金子，在哪裡都能發光。
時任師長調走了，可當時的政委還是現在的政委，想起當時讓李海二人過去的小心思，免不了尷尬。
劉成軍把李海和黨為民在獨立飛行大隊長掛職工作的情況簡單地介紹了一遍，聽了之後，何強感慨著說，“到底是飛鯊部隊出來的，能力就擺在那裡，由不得我們不佩服啊！”
何強本來想做做工作看能不能把李海留在海八師，現在看來，人家飛鯊部隊是擺明了車馬把李海往飛行艦長的方向培養，不可能放手。
想了想，他說，“這麼說，李海和咱們師淵源很深啊，就是一家人嘛，參謀長，你看能不能做做他工作，在這裡多待一段時間？”
劉成軍早猜到何強的想法了，李海留下，那就是海八師的總教頭了，有他帶著，部隊在超低空掠海突防這個科目上的訓練進度可想而知是可以突飛猛進的，意義重大。
“據我所知，他本人是肯定願意的。”劉成軍笑著說，“不過這事由不得個人啊，他指揮的53號艦十五天後要出航了，滿打滿算他只能在咱們這裡待十天的時間。”
何強失望道，“這樣的……”
劉成軍說，“十天時間，把訓練計劃做得緊湊點，平均每天搞八個小時的訓練，應該能把這個科目基本搞出來。哦是了，李海很適應高強度飛行，他在木沙礁的時候，因為人手問題，一個人當三個人用，曾經創造過一天飛十八個小時的記錄。”
“這麼能扛啊！”何強大吃一驚，這個強度等於是整天都在天上了。
不過，一想到疲勞駕駛可能帶來的安全隱患，何強搖著頭說，“這麼搞不行，我來想辦法吧，看能不能讓他多待幾天，哪怕多個三五天。”
劉成軍有些意外——人家船已經確定了出航時間，難道你還能改變不成？
會議結束，劉成軍抓緊時間睡了個把小時，起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的6時整，洗了個澡後直奔餐廳，看到李海已經在那裡用餐了。
打了一份端過來在李海身邊坐下，劉成軍說，“師裡批准了，今晚和中午一樣，我伴飛，你突防。”
“太好了。”李海喜上眉梢。
劉成軍說，“你先放慢速度飛，我這邊要學習，一號站那邊餘平平帶了一個技術參謀組駐塔臺，他們要全面摸清楚新式相控陣雷達的薄弱之處，我聽他說，可能設計單位和廠家也要來人。”
這事搞得有點大了，不過李海不覺得奇怪。新式裝備不是列裝了部隊就萬事大吉了的，設計單位和廠家全程跟蹤使用情況，部隊這邊也會積極反饋，再根據綜合的評定來進行改進，一步步最佳化到更完美。
“應該的，是不是好裝備，用起來才知道。”李海說。
劉成軍說，“設計單位那邊如果確認了設計這塊存在缺陷，你能鬧一筆獎金，對了，我們師想聘請你來當個總教頭，專門負責帶超低空掠海突防這個科目，當然是臨時性的，不過一樣是有崗位補貼的。”
李海爽快答應，“可以啊，幫助兄弟部隊進步，我義不容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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