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紅梅早年喪偶一直沒有再婚,一個人把三個孩子拉扯大。說起來,當年她超生,若不是丈夫因公殉職,她的工作也是保不住的。
得虧有這一份穩定的工組,帶著三個孩子日子雖然算不上富裕,但起碼能吃飽飯。
兩男一女陸續參加工作後,劉紅梅身上的擔子一下子就輕多了,退休後一個人生活了兩年,受盡了孤獨寂寞,遇到黨生後萌生了找個老伴度過餘生的想法。
沒想到三個孩子都很反對,劉紅梅相當為難。
大女兒是公務員,兩個兒子都是做生意的,經濟情況都很不錯,尤其是最小的兒子,辦網際網路公司風生水起的日進斗金毫不為過。
原以為年輕人思想會放開一些,沒成想孩子們對她找老伴這是意見很大。大女兒更是說老都老了不要搞這些不正經的,讓劉紅梅很傷心,心也涼了。
她哪裡知道三個孩子的小心思。
人吶,是會變的,再加上劉紅梅打小就很寵溺幾個孩子,孩子沒了父親,當母親的心裡愧疚,恨不得把一切都給孩子。這種寵溺的環境之下成長起來,後果劉紅梅已經嚐到了。
原以為三個孩子都結婚了,最小的兒子也生了孩子,一大家子其樂融融才對,結果卻常常因為一些瑣碎的事情弄得雞飛狗跳。
和黨生簡單的家庭情況相比,劉紅梅這邊是真的雞毛鴨血。
她也想通了,孩子同意還好,不同意她也不管了。大半輩子全傾注在孩子身上,作為母親,她的任務完成了,眼看著大半截入土了,要為自己活幾年。
飯店是小兒子訂的,本地比較有名氣的大飯店,大包間,約好了十二點整,結果一行四人足足坐了半個多小時也沒看見人來。
李光明基本確定中午肯定得打仗了,劉紅梅阿姨的幾個孩子不是善茬啊!
李海則沒想那麼多,與人為善總是站在別人的角度來考慮問題,認為人家肯定是有事耽擱了,再等等也沒有什麼關係。他卻很少會換個角度這樣想——既然知道約好了時間,為什麼不能提前把該做的事情做完呢?
在李光明看來,只有兩種可能,劉紅梅的幾個孩子要麼是故意晾黨生老頭,要麼壓根就沒把他們母親晚年的幸福放在心上。
李海陪著黨生說話,大多是黨為民在部隊裡的事情。去訓練基地之前,大家都探過親,滿打滿算黨為民也就一年多點沒見過父親而已。可是對空巢老人來說,說是度日如年也不為過。
雖然少於地方接觸,但不代表李海他們這些人的見識就閉塞,他和黨為民都知道老人孤獨有多難受,因此,黨為民儘管心裡覺得不太妥,但依然給予了父親鼓勵和支援。
他們爺倆說著話,劉紅梅如坐針氈了。
做晚輩的不先到地方候著,反而讓長輩乾等著,太不懂事了,她這位當母親的,臉上無光啊。
殊不知,這是她三個孩子故意為之,存了心阻止她和黨生的好事。
將近一點鐘的時候,李海擔心兩位老人餓著,便招呼服務員過來說,“同志,先給上點白粥包子什麼的,老人家先吃點墊墊肚子。”
“好的先生。”服務員就要走。
劉紅梅連忙說,“不用不用,不餓呢,姑娘,等人齊了我們再點菜,麻煩了啊。”
“好的阿姨。”服務員回到邊上候著了。
沒想到這位劉奶奶還是個護娃魔,李海尷尬笑著,看向黨生。
黨生擺擺手說,“早飯吃得多,不餓。小海,光明,你們點菜吧,等上菜了人也該到了。”
他臉色波瀾不驚的看不出什麼來。
李光明就等這句話,馬上起身往服務員那邊走,不給劉紅梅插畫的機會,一句話就把菜點了——套餐加茅臺。
服務員稍稍驚訝了一下子,熱情地笑著踩著高跟鞋就蹬蹬蹬的走了。
這個包間的最低消費是1200塊錢,客人點的是18000塊錢的套餐酒水另算。她喜出望外啊,而且18000塊套餐是總廚親自下手的,系統點不了,只能跑去找值班經理。
一頓飯吃幾萬塊錢的不是沒有,但是又有多少呢,而且,大頭基本上都在酒水上,飯菜通常佔比不會很高,另一個,大筆消費通常是晚飯時段,大中午吃大餐喝大酒的畢竟少。
這一波其貌不揚的客人一出手就是一萬八的套餐,也算是挺長時間以來的頭一份了。
最關鍵的是,客人點了六瓶珍藏版黃茅臺,三萬多一瓶!
李海趁黨生和劉紅梅說話的空當,轉頭問李光明,“你點了啥這麼快?”
“你見過億萬富豪自己點菜嗎?”李光明翻著眼睛說。
他這麼一位走到哪都會收割一大波奉承的超級富豪,在大侄子面前是真沒有什麼存在感。
李海說,“我見過億萬富豪自己吃飯。”
李光明:……
李海說,“我還見過億萬富豪挨訓。”
李光明:……
年輕的時候,李光明就是個招禍分子,最是叛逆,經常和老爺子對著幹,每一次吵架,雙方緩和的橋樑就是李海。好幾次李光明要做某件事情,但是老爺子反對,這個時候就需要李海這麼一個在老爺子那裡能說得上話的人來充當調和劑了。
所以,李海恐怕是見過李光明挨訓次數最多的人了。
“四叔,你別點那麼貴的菜,不好看,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多貪吃呢。”李海壓著聲音說。
李光明氣得眼前發白:“小子(賊)!你不是瞧不起你四叔,是瞧不起你四叔的秘書!”
“嗯?”李海不解。
李光明索性把褲兜翻了出來,“兜裡比臉乾淨。”
“我當是什麼事呢,我買單啊,當然我買單,我有錢。”李海一笑,說。
李光明被打敗了,怪自己裝逼,明知道大侄子是個耿直的人,說話還拐彎抹角幹什麼!
“你倆嘀嘀咕咕什麼呢?”黨生說。
李海說,“我四叔也沒徵求大家意見就點菜了,我問他點了什麼。”
“這算什麼事,什麼都能吃,倒是你小海,部隊裡伙食單調吧,想吃什麼就點。”黨生豪氣地說,
李海道,“部隊伙食很好的,我們飛行員吃的是空勤灶,是最高的標準,和航天員吃的是一樣的。”
“這倒是,你們是飛行員。”黨生滿意地點頭,顯然不擔心兒子在部隊吃不好了。
菜很快流水一般上來了,然後是酒水,六瓶土黃色瓶身的茅臺放在精緻的推車裡推進來,好像還有證書,邊上有精緻的酒具,一看就價值不菲。
黨生看得嘴角直抽,心裡一橫,大不了吃個一萬塊錢,難得一次,豁出去了!
劉紅梅是知道茅臺酒的,但是見識比黨生更少,只當是一千多的飛天呢。光是這就讓她心驚膽戰了,光是酒不就得大幾千去了?
“黨叔,劉姨,年終歲尾的咱們吃頓好的,我……我大侄子請客。”李光明笑著說。
李海說,“部隊工作忙,和您一塊吃飯的機會少,今天又是第一次和劉奶奶您見面,我就自作主張了。”
“你這孩子說這個幹什麼,有黨爺爺在沒有讓你請客的道理。”黨生說。
劉紅梅說,“是呀是呀,今天說好了是我那幾個不成器的孩子請吃飯的,你們別爭了啊。”
李海笑了笑點了點頭。
他也不認識啊,心裡想著大不了也就是幾千塊的事,他是摳門,但不是不分場合的摳門。幾千塊錢拉幾把杆就有了。
這會兒,主角們紛紛登場了。
首先出場的是二兒子馮永鋒,做二手工程機械生意,揹著個單肩挎包,看得出來色匆匆,挎包裡放著的肯定是機械許可證書啊之類的轉手交易必備的證件。
“媽,我剛忙完就趕過來了,這位就是黨叔吧,對不起啊黨叔。”馮永鋒抱著拳說。
挺禮貌的人。
“年輕人忙是好事。”黨生擺了擺手,像以前當領導的樣子,拍了拍李海的肩膀,介紹說,“李海,我兒子的好戰友,邊上那位是李海的叔叔,也是做生意的,李光明李老闆。”
馮永鋒熟練地拿出名片就發了過來,握手寒暄,“我是做二手機械的,也做二手車,有需要隨時找我,這個行當啊水深得很。”
“好說好說,有需要一定給你添麻煩。”李光明笑著說。
李海沒經歷過這種商業性寒暄,只是笑。
這時,第二位主角出場了。
大女兒馮麗娟帶著個七八歲的男孩進來了,男孩還揹著個書包,滿臉不情願的。
“媽,怎麼非得挑這個時間啊,小聰兩點半要上補習班,中午的時間本來就緊張。”馮麗娟挑著眼掃視著其他人,嘴裡對劉紅梅說。
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下巴還昂著,話裡藏著刺,一看就不是個好相處的。
“小聰,乖孫,到外奶這邊坐。”劉紅梅眼裡只有大外孫了,招呼著。
小聰知道誰對他好,甩開媽媽的手就過去,甜甜的叫了一句外奶。
這會兒劉紅梅才說,“吃晚飯你不是也沒時間嘛,永峰和永鴻說吃中飯那就吃中飯了。”
劉紅梅介紹了一遍,馮麗娟皮笑肉不笑地回應了一下,目光落在製作精美的菜餚上,頓時眉頭皺了起來,“媽,就幾個人吃飯用得著點這麼多菜嗎,再說了,這裡面好幾種都是小聰不能吃的。你也真是的,人還沒到齊呢就點菜了。”
這話聽得黨生都不由皺起了眉頭。
他知道劉紅梅的大女兒不好相處,但想不到這麼刻薄,完全把其他人當成空氣嘛。
李光明連忙站起來說,“這事是我不對,是我自作主張先點了菜,想著你們到了直接可以吃了,不用再等上菜,抱歉抱歉。”
馮麗娟不好對生人發火,扯了扯嘴角,腦袋轉向一邊看向劉紅梅,“您呀不知道我們賺幾個錢有多辛苦,點這麼多菜吃不完不是浪費嗎,真是的。”
指桑罵槐呢這是。
劉紅梅的臉色頓時不好看了。
氣氛一下子有些冷。
李光明連忙打圓場,“對不起對不起,是我的不對。馮小姐,這事真的怪我。不過我本來就跟黨叔說了,這頓飯一定得我來請,我是晚輩嘛,呵呵。”
馮麗娟抱起胳膊,皮笑肉不笑地說,“不用,一頓飯而已嘛,我們家不至於吃不起,心領了。”
李光明一愣,也不覺得尷尬,坐下來笑著。
得,好多年沒遇過這樣的奇葩了,那我就真讓你們家買單了哇!
“不好意思啦各位,公司這段時間太忙,來晚了來晚了。”小兒子馮永鴻來了。
怎麼形容這位不到三十歲的年輕人呢,網紅款就對了。
“你就是黨叔吧,你好你好,你們好,我是郭永鴻,我媽最小的兒子,和幾個朋友開了個網際網路文化公司,做直播帶貨,也做網紅培養,這段時間主推的號粉絲關注量已經破千萬了。”郭永鴻年少得志意氣風發。
這時,李海說,“粉絲千萬很厲害了。”
他也是認識了莊小瑩之後才對某音一類的平臺有所瞭解的,畢竟大量軍媒都進駐了,所以是有概念的。不過他不懂粉絲經濟,軍媒又不是盈利號。
“還行還行,哈哈。”郭永鴻坐下,掃了一眼桌面,掩飾不住詫異,“喲,菜點得不錯。”
黨生的心情是相當的不好了,就為劉紅梅這三個孩子對李海和李光明的冷落和無視,太不懂事了。
“人齊了,吃飯吧。”黨生說。
誰知,郭永鴻卻道,“黨叔,再等等吧,我老婆還在路上。她這個人你不瞭解,要是看到我們不等她就開吃,那是會當場甩臉子發脾氣的。她是學禮儀出身的,我們公司有個號是專門教社交禮儀的,她是直播,對這方面很敏感。”
李海和李光明對視一眼,這話怎麼聽著不對勁?這不是美國嘛——雙標啊!
李海一直不怎麼說話,也不擺臉色,那是因為他必須考慮到黨老爺子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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