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書判斷命案的話一出口,辦公室內頓時陷入一片寧靜,唯獨江海反覆咽口水的聲音甚為清晰。
專家馬榮成聳了聳肩,微微笑著注視著說話的陳書,有一種意料之中的表情。
法醫老唐沒有多餘的表情變化,顯然早就發現了陳書所提出來的問題。
原本還挺自信的陳書,一看這倆老司機的反應就知道答案了,心裡暗暗一嘆,默默地把自己的想法收了回去,再沒有多說。
“命案!百分之百是命案!”單純的江海的心跳加速,呼吸同樣急促起來,雙眼炯炯有神的盯著躺在手術檯上一動不動的屍體,神情激動的像是中了六合彩。
和先前那呆成木乃伊的樣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陳川搓了搓雙手,只覺得自家這位小師弟真的是太好玩了,就這麼一會兒工夫,情緒起伏的比股市還激烈。
不過這會讓他倒是沒想幹啥,就是單純的覺得江海還真挺適合當警察的,起碼比他適合多了。
退回角落,陳川慢慢琢磨著當初他年輕的時候,是不是也曾像江海這般熱情高漲的面對公安工作。
好像,並沒有...
有點羨慕...
陳書沒有過多關注自己的老同學的妄自菲薄,他此刻的視線正聚焦在省廳下來援助的這位專家身上,希冀能得到解惑,這般眼神,讓馬榮成很是享受。
年紀大了,在政治前途上已然沒了進步的空間,不過在省廳這個高平臺上,終於也算是讓自己的技術有了價值的體現。
“理論上,你的陳述沒有問題。”馬榮成配合的點點頭,不過神情上卻是有那麼一點點的小得意,“不過,答案不對。原因還是一樣,在於你們觀察過的樣本太少。”
輕輕一句“看的樣本太少”,相當於給了眾人一記溫柔的暴擊,讓大家意識到自己還是學渣,需要學習的地方還很多。
不過和省廳的專家一對比,無論是歷年東州辦案第一的陳書,還是驕傲至極的陳公子,乃至警院新生代優秀學子,都挺服氣。
甚至某些人適時的琢磨著要是回到警院和單位,晚上宿舍的夜談或者夜宵都能有不少的談資和吹上挺膨脹的牛。
“陳警官,你說的這種情況,專業用語是‘縊索的索溝呈非閉鎖狀’。這只是索套的一種,屬於開放式索套,也是大部分人在上吊時所使用的結繩方式。”
不會又是自殺吧...聽著馬老師的解釋,雖然心知也是極為重要的知識,可不知為何,江海心情不由自主的開始低落起來。
估計是這麼多趟登山車上去下來的,神經應激反應起了作用。
陳書認真問道:“馬專家,你的意思是還存在另外的索套方式,會呈現...讓縊索的索溝呈閉鎖狀?”
“對。”馬榮成打了個響指,順手從旁邊拿過一根現場遺漏的繩子,三下五除二打了個閉鎖式的死套,向眾人稍作展示後,又打出一個滑動型的索套,“你們看,如果死者以這兩者鎖套方式上吊,就會形成閉鎖式,也就是你們看著像是被人勒死的情況。簡單講,就是活結和死結的區別。”
聽到這裡,一直沒怎麼說話的老唐跳了出來,指著對著陳書氣呼呼道:“當初我過去勘驗現場的時候,就發現你小子把屍體給提前放下來了!就這水準,還幹刑警,丟臉啊!”
陳書慚愧道:“不好意思,是我的錯,班門弄斧了。”
見如此,老唐瞬而呵呵笑了起來,揮手道:“沒事,年輕人犯點錯也正常。”
這神態的瞬息變化,讓圍觀眾人驚訝,心想法醫這工作還是能不幹就不幹吧。
馬榮成同樣欣賞陳書的謙虛,笑道:“術業有專攻。陳警官,你的專業知識比起大部分警察,已經強很多了。我們回到正題,單純就死者頸部的索溝痕跡,走向和深度都符合自縊的特徵。”
陳書走近幾步端詳著死者面容,然後用戴著膠套的手將屍體的雙手舉起觀察片刻,喃喃道:“我很懷疑以死者如此年輕的歲數,嗯,還是嬌生慣養的女性。她怎麼會知道這些複雜的打結手法?”
“那麼,到底是不是命案啊...”江海忽然覺得心累。
“不過...”馬榮成神秘一笑,故意停頓下來,“僅僅從索溝的痕跡上判斷還不夠,還要結合現場的環境因素,比如身體表面有沒有其他傷痕、指甲縫裡是否有異物、死者腳尖離地距離、上吊用的繩結是否專業、現場是否有其他足跡...”
指甲縫、其他足跡。
陳書敏銳的察覺到馬榮成話裡著重的地方,刨除掉他能確定的否定項,留下有疑點的地方,大腦開始迅速活動起來。
“馬老師!難道不是自殺嗎?”江海亦是察覺到馬榮成不同尋常的微笑,猛地站起來,瞪大眼睛問道。
馬榮成笑了,不忍心打破這位學警的期待:“死者脖頸上的勒痕看著像是陳警官所表述的樣子,實則...”
說著,馬榮成伸手將屍體的下巴往上抬了下,結果因為太硬挪不動,尷尬的笑了笑,繼續道:“實則屍體脖頸位置的勒痕符合自主上吊所留下的痕跡,你們之所以判斷失誤還是那句話,看的案例太少了。”
眾人眯著眼睛研究,卻是依舊看不出個子醜寅卯。
“哎...”
一聲幽幽的無力嘆息,又一次在法醫室內綿長迴盪著。
江海,這位一直以來對警察生涯充滿憧憬的學警,不知道今天有沒有受到創傷。
......
屍檢的事情暫時放到一邊,法醫老唐向眾人打了個招呼,轉頭就去隔壁冰庫拉其他的涉案屍體上手操弄。
陳川越過老唐的肩膀,看向不遠處的雙開式的大鐵門,感慨道:“嘖嘖,不愧是省會城市,單位裡都能隔出個冰庫來。不像我們那,都得往殯儀館送,晦氣。哈哈,不過話說回來,這屍體和領導都在一個辦公樓裡,想偷懶都沒的機會。”
黃毛麵皮抽搐一下,反手敲著自己因為站久了有些痠痛的後背,心有餘悸道:“老唐這工作可不是人能幹的,基本上一直站那幾個小時都是經常的事情。
“記得上週晚上突然來了三個在工廠溺亡的,我們辦案的還能抽空眯上幾眼,他直接熬了個通宵。要是我,肯定不選法醫這活,大半夜的不睡覺不說,還得跟一堆屍體擠一塊,想起來就冷颼颼的...”
不像警察審問犯罪嫌疑人都是兩個搭配,一般來講,屬於稀缺資源的法醫動手屍檢,身邊也就幾具冷冰冰的“受害人”陪著,確實讓人心裡發毛。
早幾年還能借口需要有人幫忙拍攝解剖過程,找領導要幾個人過來打下手。
現如今,房間裡360度放上幾個高畫質攝像機,人是再叫不動。
聊了會案件,陳書便安排黃毛去倒查受害人遇害當天的影片監控和大資料,爭取拿到受害人當晚的行動軌跡。
畢竟存在醉酒的情節,總不可能晚上一個人就把自己給灌醉了,還是個年輕女性。
這情節,還得存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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