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作為現場指揮的陳書,此時只用等在前廳等著手下按部就班的將違法人員和犯罪嫌疑人一個個清出來就行。
可旁邊站著個治安大隊長,還是個女強人,陳書就覺得挺不自在,尋了個理由就往包廂區過去。
這個也算得上從基層提拔上來的民警和從機關提拔下來的民警的不同。
在基層這種辦案一線的地方能得到提拔,不管是走關係還是憑藉軟實力和硬實力,只要是在基層的人,都是幹得出來。從另一方面來講,就是所謂的手頭不幹點事情就不舒服,案件不親自盯著就不自在。
而在機關提拔然後下放到領導崗位上的民警,一般來講由於辦公室的作風還在身上。普遍喜歡掌控大局的感覺,從高處往下進行管理,通俗講,就是喜歡指使人去辦事。
不代表個例,只談普遍現象,兩種工作方式各有優缺點,不能說誰對誰錯。在旁人或者上級眼裡,對於這個層次的小領導的評價,不用考慮方式,只從其所做的事情的結果來判斷。
這邊陳川和朱一霸見陳書離開,自然火速跟上,李朝陽同樣覺得待在趙菲菲旁邊亞歷山大,想也不想的跟了上去。
一路走來,看著男男女女們抱著頭蹲在各個包廂等著搜身,或者列隊往大廳走去,陳書感覺一下子回到了中山派出所治安組的時候。
有些懷念,但並不留念。
派出所確實是一個很鍛鍊人的地方,也是公安內部任務最重的部門。沒在派出所工作過的警察生涯是不完整的,這種感覺沒親身親歷過是完全體會不到的。
但就如當下他在心裡想的那般。派出所的經歷得有,可最終還得往其他部門走。有關係的去機關,沒關係想想辦法往交警、拘留所或者看守所走,即使是戒毐所也行。
這不是一個好的工作作風,可都是逼出來的。
突然,走廊盡頭傳來一陣單方面吵架的聲音。
“我X你媽!你們憑什麼讓我蹲下!”
“住手!你碰我一下試試?有種你碰我一下試試?”
“你不就是個協警嗎?吊什麼?老子以前看都不帶看你一眼!”
“滾到一邊去,我就不信我今天還走不了了!”
最裡面的一間包廂傳出一連串的吵鬧聲,陳書快步過去,推開門的瞬間,裡面那位揮舞著雙臂,歇斯底里吼叫的男人讓他愣在了當場。
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
小楊。
此時小楊滿臉煞氣,手上倒提一瓶威士忌垂在身側,他抬頭掃視了周圍一圈後,目光定格在剛進門的陳書臉上。
咣噹,骨碌碌。
威士忌失手掉在名貴的地毯上,黃褐色的酒水順著瓶口緩緩流淌下來,慢慢的浸溼入厚重的地毯上。
原本情緒激動的小楊一下沒了聲音,他呆呆的望著門口,似乎想要從對方的臉上看出什麼東西來,可是並沒有。
“老馬?”
跟著進來的李朝陽一眼就看中了坐在沙發邊上畏畏縮縮的中山所協警隊隊長,老馬。而他的旁邊,同樣坐著一名化著濃妝的小姐姐,身上穿得頗為清涼,職業一看即知。
李朝陽的臉色瞬間變得凝重起來,他幾步跨到老馬的面前,目光緊緊的盯在他這位同事身上,恨不得一巴掌呼上去。
“你怎麼會在這裡?”李朝陽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憤怒和失望,握緊的拳頭抬起又放下。
公安系統對民警有著《三項紀律》管著,對協警同樣也有一套地方的紀律要求。天天開會,日日筆記的,強調了不知多少遍,不該喝的酒不要喝,不該玩的女人不要碰。
協警的工資待遇普遍較低,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畢竟靠這點收入根本無法養活一個家庭,所以偶爾出去吃點野餐補充下營養,民警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單位領導也會體恤,只要不出大問題,所裡內部能擺平的也就算了。
可這次行動如此大的陣仗擺下來,中山派出所還只是個協助單位,主辦的是特警大隊,後邊還有個治安大隊的大隊長盯著,老馬怎麼敢犯這糊塗,怎麼就敢通風報信!
“李所,這是個誤會,我...我只是下班過來放鬆一下。”老馬低下頭來,不敢與李朝陽對視。
李朝陽氣極反笑,指著坐在邊上的小姐姐:“誰說A_PARTY沒有陪侍人員?誰又信誓旦旦A_PARTY沒有涉黃產業?誰又站在我面前賊喊抓賊說洩露了行動?我問你,她是誰?她是幹嘛的?她叫什麼名字?又是幾年幾月生的!
“枉我這麼相信你!你想想看,平日裡我有虧待你嗎?你乾的那些埋汰事我平日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原來還是害了你?呵呵,原來在你眼裡我就是個聾子、瞎子,還是個蠢貨?”
“李所,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
面對怒髮衝冠的李朝陽,老馬喃喃著只會重複‘我錯了’三字。
李朝陽抬起一腳將老馬從沙發上踹了下去,大聲斥責道:“給我滾去那邊蹲著!”
老馬明面上不敢有半分猶豫,手腳著地慌亂的爬了去,不過心底裡也沒有外在表面的慌張:不過是個有償陪侍的治安案件,透露點風聲又有什麼關係。
事態的發展已經超出了李朝陽的控制,在他的手下竟然出現了給嫌疑人通風報信的人員,這可能涉及到犯罪。他也是第一次接觸到這種事情,先前的憤怒更多的是掩飾他的慌張。
此刻,李朝陽再不是獨當一面的派出所治安副所長,像是變回了早年剛從警院畢業的新警,大口呼吸著像是受驚的小鳥尋找著倚靠,尋找他的師兄。
“師...師兄,怎麼辦?”
李朝陽看向陳書的時候,發現一貫鎮靜,在他的記憶中從沒有慌亂過的師兄,此時竟然紅了眼睛,直直的盯著那名先前大吵大鬧的年輕男子。
他一時也摸不清狀況了。
“李朝陽,你帶著人都去大廳。”陳川走到李朝陽邊上,特意指了指陳書、年輕男子,示意留下這兩人。
“你們幾個,然後你們...”李朝陽不明就裡,不過看陳川說得嚴肅,原本就想逃離現場的他也是不再猶豫,指了一圈的人就準備帶走。
“不用。”陳書抬手止住,雙眼依舊盯著對面的那名年輕男人,心裡存著一絲僥倖,“小楊,你是來這玩的嗎?”
小楊,大名楊洋,東明派出所的前民警。
兩年前,陳書與東明所的副所長許超凡聯合行動查辦EME的時候,作為現場民警的楊洋,私自放走了違法嫌疑人導致這起治安案件差點就辦不下去。
事發後,在被公安局內部處分以前自己就提交了辭呈,算是勸退,也算是給雙方都留了體面。只不過十幾年埋頭苦讀得來的體面工作就此煙消雲散。
當時陳書在檢視監控時,第一時間就發現了楊洋的行為,不過由於同情心氾濫便將此事咽在了肚子裡。後續在得知楊洋離職後,他同樣心存愧疚。
這兩年,每當看見新警報到,他就會控制不住的想起當年這件事情。要是當初他在小楊犯錯後,第一時間聯絡他的副所長許超凡,主動向上級承認錯誤,作為領導的兩人一起分擔責任,也許小楊的結局就不一樣了。
所以,今晚突然撞見這個心結後,陳書亦是短時間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而楊洋,在見到陳書後,更多是回憶起了自己往日的青春歲月。他曾經也是一位挺直了胸膛走路的人民警察。
一如當初事發後提交辭呈的堅決,楊洋同樣沒有給自己辯解半句,話裡亦是沒有當初存下的情分,師兄師弟的紐帶已經隨著他的辭職煙消雲散。
“陳所,我是這裡的公關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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