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剛並不奇怪周清淵提出測試鄭光明的要求,考大學都要高考,進棋院哪有不考試的。
事實上,棋院的考試某種意義上,比高考更加嚴格。
因為棋院不僅是學校,更是全國頂尖圍棋手在一起交流切磋的地方,有機會與日韓兩國的頂尖圍棋手比賽。
棋院的每個人,哪怕是學生都有工資拿,若是獲得重大比賽的獎項,還能分房子。
可以說,進了棋院,鄭光明後半生只要安心研究圍棋,其他的事情不用再操心。
當初王剛和周清淵也說好,鄭光明可以接受考核,但是由於他的眼睛看不見,考核方式需要變通,無法與一般人一起參加考試。
“棋院裡有不少人質疑光明的能力,認為他的眼睛看不見,下棋天生就有弱點,很容易被人針對,與其把一個棋院的寶貴名額浪費在盲人身上,不如給一個正常人。”周清淵對王剛說道。
“光明,對不起,我雖然已經盡力為你爭取,但是在棋院裡,我並不是一言堂,不過我已經爭取給你一個公平的考核機會。”周清淵對鄭光明歉意道。
鄭光明撐著盲公杖,對周清淵問道:“周院長,不知道我需要考核什麼內容。”
周清淵說道:“考核分為兩項,先文試,而後由吳永安大師親自考核,與光明下一盤棋。”
王剛聽說過吳永安的名字,事實上這個名字在圍棋屆很有名。
現在國內還沒開始圍棋段位賽,並沒有一段到九段之分,不過吳永安絕對是九段的水準,一代圍棋宗師。
“吳大師會與你下一盤指導棋,判斷你的水平能不能進棋院,你也別擔心,拿出自己平常水平就行。”周清淵寬慰鄭光明道。
“我需要贏嗎?”鄭光明天真的問道。
周清淵臉色有些古怪,好像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
吳永安是什麼人,幾乎被認定為棋聖的人,鄭光明雖然有天賦,但是沒人會認為他能贏吳大師。
“只是指導棋,你不用緊張。”王剛拍了拍鄭光明的肩膀,打氣道:“你拿出自己最好的本事來就行。”
鄭光明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周清淵笑了笑,也不說話,先帶鄭光明參加筆試。
因為鄭光明的眼睛看不見,筆試由周清淵報題,鄭光明口頭答題就行。
考試的題目也不難,就是一般圍棋知識,鄭光明幾乎拿了滿分。
唯一丟分的一題,還是因為周清淵口齒不清,鄭光明聽岔了。
筆試中,不止周清淵一人,還有兩個監考老師,他們都是質疑鄭光明水平的棋院老師,試卷大部分題都是他們出的。
兩人現場將鄭光明報出來的答案謄寫在試卷上。
考試結束後,王剛領著鄭光明出教室,由兩位老師評分,很快周清淵就走出來。
“恭喜你,你已經透過筆試,下一場就是吳大師的指導棋。”
鄭光明迫不及待道:“我們什麼時候開始?”
“呃,吳大師平常比較忙,現在不在棋院,你要等一會兒,要不然你先去食堂吃個午飯。”
周清淵給了王剛夫婦和鄭光明三張飯票,自己有事先去忙。
王剛問明食堂的方向,領著鄭光明過去,打了三份飯,坐到食堂角落慢慢吃起來。
棋院人不太多,食堂也不大,不過飯菜還不錯,竟然能見到葷腥,屬實難得。
從側面也反應出,棋院的待遇不錯。
王剛和鄭光明吃到一半,陸陸續續就有一些人走進來,大多是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只有三四個三十歲以上的中年人,至於老年人一個沒有。
圍棋是一項很吃年紀的運動,對腦力的要求極高,一般中年以後,精力衰退,很難在圍棋一道取得成績。
哪怕國手級別的棋手,年過五十也要退居二線,以培養學生為主。
棋院是全國最大圍棋培養基地,自然以年輕人居多。
年青人聚在一起,很喜歡聊八卦。
“你聽說了嗎?棋院要招個新人,聽說是個殘疾人?”一個年青人一邊吃飯,一邊對同伴說道。
“殘疾人怎麼了,圍棋界也沒規定,殘疾人不能下棋,只要有隻手就能下棋。”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這個殘疾人不是斷手斷腳的,而是一個瞎子。”
“瞎子下棋,那不就只能下盲棋,這可不容易。”
“我們棋院什麼時候連瞎子都要了?”
“瞎子能下什麼棋,他能記得每一手棋嗎?別下到最後天元在哪都不知道。”
王剛和鄭光明聽著周圍傳來一聲聲的質疑,並沒有動氣,還是安靜的吃著飯。
兩人之所以有這麼好的養氣功夫,倒不是真的因為心胸寬廣。
王剛是對鄭光明有信心,他覺得鄭光明只要拿出平常的水平,一定能打臉很多人。
鄭光明不動氣,是因為他早就聽多了質疑聲,在吉春乃至江遼,但凡質疑過他的人,從沒在棋盤上勝過他。
“光明吃好了嗎?”鄭娟就沒那麼好的涵養了。
“姐,我沒事的,再難聽的話我都聽過。”鄭光明雲淡風輕的說道。
“吃完就走吧!下午還有考核,你需要休息。”鄭娟牽上鄭光明就往食堂外走。
剛剛那些嘲笑鄭光明的人,突然看到一個拿著盲公杖的孩子從身邊路過,全都尷尬的不行。
王剛無奈的將碗筷收拾好,趕去與鄭娟和鄭光明匯合。
三人也沒走遠,就在屋外面曬了會太陽,冷靜一下精神。
這是王剛教鄭光明的,飯後大腦血液流向胃部,人會犯困,這個時候最好站起來走一走,或者吹吹冷風提神。
下棋對腦力的消耗太大,其實不適合午睡。
下午兩點左右,王剛終於看見吳永安大師。
吳永安雖然是圍棋界一代宗師,不過本人年紀並不算太大,也就四十出頭的樣子,氣質儒雅,穿著樸素,手上拿著一個紙扇。
只是北京現在天寒地凍,最冷的時候零下二十三十度,吳永安拿個扇子幹啥,裝十三嗎?
“這位就是鄭光明吧!很高興與你下棋。”吳永安像哄小孩似的與鄭光明打了個招呼。
鄭光明伸出手想要握手,禮貌對吳永安說道:“很高興認識您,吳大師。”
吳永安說道:“對不起,我這個人有潔癖,從不與人握手。”
鄭光明尷尬的縮回手,說道:“吳大師,因為我看不見,一會下棋時,由我口述,我姐姐幫幫放子,可以嗎?”
“沒關係,誰放子都一樣。”吳永安說道:“你也別緊張,很快就會結束的。”
王剛發現吳永安似乎很自信,或者說他有點小看鄭光明。
下棋的地方是個小房間,已經放置好棋盤,院長周清淵已經等候多時,由他來當裁判。
吳永安自信的讓鄭光明執黑子先下。
鄭光明坐下來說道:“姐姐,天元。”
鄭娟一愣,有些奇怪鄭光明第一手為何下天元,一般都是從四角開始。
吳永安卻瞬間秒懂鄭光明的心思,他讓鄭光明執黑先走,鄭光明就下天元,示意不佔便宜。
“哼,小朋友,你似乎對自己很有信心。”
“別的事我或許會謙虛,可圍棋一道,我自問不弱於人。”
鄭光明身上突然迸發出一股強烈的自信,那是打遍江遼無敵手的自信,也是對自己唯一生存手段的自信。
吳永安開始收起輕視之心。
說實話,當初他答應周清淵,陪鄭光明下一盤指導棋,只是顧全老友的面子,從沒覺得鄭光明會是自己對手。
可是開始下棋的鄭光明,氣勢轉變之大,還是讓吳永安微微吃驚。
“好,就讓我來看看,你到底是個什麼水平。”
吳永安拿起一顆白子,開始了第一手。
正如吳永安自己所說,這盤棋很快就結束了。
半個小時後,吳永安滿臉大汗的盯著棋盤,手中的摺扇被他撕壞都未察覺。
棋盤裡,黑子連成一條大龍,將白子殺的七零八落,哪怕是個圍棋初學者都能看出,白子已經無力迴天。
自從與吳永安下過一盤棋後,鄭光明順利進入棋院,而棋院中也開始流傳一個瞎子棋聖的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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