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再見，紅衫（下）
作者： 文刀手予
第167章 再見，紅衫（下）
紅衫進入黑洞的那一天，蛙人去中央公園的實驗現場與她告別了。
一同去現場告別的還有黎都怪誕調查課的全體調查員。
烏鴉、秋刀魚、冬落、真衣，全部到場了。甚至，連近期一直與雨女糾纏不休的正義也匆匆趕了過來。
事實上，按照國警廳怪誕研究部的規劃，這是一場需要把知情者限制於很小範圍內的高度保密的實驗。
中央公園的所有邊界都設定了封鎖線，佈置了可以扭曲光線和景象的光學轉換儀器，確保公園之外的市民看到的景象一切如常——他們可以如從前那般看到黑洞，但那只是光影交錯產生的幻覺。
即便怪誕研究部已經徵求了全體調查員成為實驗志願者的意願，但實驗的具體時間、方式、過程和結果，在國警廳未曾稽核批准之前，都將死死鎖在保險櫃裡。
誰都不曉得實驗將產生怎樣的後果——是否是非人道的，是否會白白犧牲一名優秀的怪誕調查員，是否會誕生新的怪誕。亦或者，是否真能以此找到從根本上破解人類困境的辦法。一切都是未知。
事實上，如果不是以【拔頭魔女】為代表的混亂無序怪誕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壓力，這場實驗絕不會這麼快到來……總之，在正式結果產生之前，涉密等級很有必要定得高一些。
能夠觀看到實驗直播畫面的，只有調查員元老委員會幾位委員，國警廳幾位長官，國警廳怪誕調查部部長，怪誕研究部全體……大概八九十人具備觀看的資格。
烏鴉、正義等人並不在此列之中。
三上真史曾徵求紅衫的意見，看看是否需要安排親友來到現場。紅衫拒絕了，她未曾說出口的理由是——告別一旦正式了，就像一場提前進行的追悼會。
正義得知此事之後，以其獨有的人格魅力和高超的斡旋手段，為黎都怪誕調查課爭取到了幾個現場觀看直播的名額。當然，要籤保密協議。
實驗那天早晨，五點多鐘，天色很陰沉，搞得人睏意十足。
蛙人定好了鬧鐘，一大早就開車趕到了中央公園。
下車時，他專門從後備箱取出了自己最喜歡的那一對紅色拳套。
他已經很久沒有定過鬧鐘，怪誕調查員的時間相對自由。如果有緊急情況，接線員的電話會起到鬧鐘的作用。
他也很久沒有親自開車了，本部為每個調查員專配的司機車技高超，專業且敬業，很好用。
抵達公園中央試驗場的時候，這裡已經忙碌起來。國警廳的研究員和工作人員在除錯各種各樣複雜的裝置。凌晨失去了它本該呈現的那種幽靜。
在黎都怪誕調查課幾位調查員中，蛙人是第二個趕到現場的。
在他之前，秋刀魚似乎已經來了很久，靠在公園的一處欄杆上，手裡抱著一本《夏日友人帳》的漫畫翻看著。許是因為靜靜佇立了很久，他的皮鞋上竟然凝結了一層薄露。
從薄露裡，蛙人感受到了一點微寒。
“怎麼送個人還把拳套帶過來了，”秋刀魚頭也不抬，“你是打算和紅衫battle麼。”
“咦，”蛙人走到秋刀魚身旁，“這本漫畫我記得你之前看過啊。”
“就內容而言，它值得多看幾回。”
“你什麼時候過來的？”蛙人也靠在了欄杆上。
“昨晚出了一個怪誕雕塑的案子，”秋刀魚道：“完事就過來了。”
“昨晚？幾點？”
“凌晨三點多。”
“哇，你這真是……對了，怪誕雕塑是什麼情況？”
“現在還沒有查清楚，”
秋刀魚翻了一頁漫畫，“好像是一種你看著它，它就變成了石頭雕塑，不看它，它就會偷偷靠近你，直到抱住你的奇怪雕塑……已經有兩個人因為這個怪誕失蹤了。
目前來看，它每週只出現一次，一次只鎖定一個人，沒有範圍攻擊，影響不會太大。”
“那還好，”蛙人說著從懷裡抽出一盒煙，“說起雕塑，還記得我們和紅衫第一次調查的案子嗎？”
“嗯，那是個活死人的雕塑，”秋刀魚的表情凝滯了一瞬，“我記得你很久沒抽過煙了。”
“雕塑怪誕都不是什麼好東西，”蛙人點著打火機，對準菸頭，有些生疏地點著了煙，“那時候我們都還只是助理，那個雕塑給我嚇慘了。你記不記得，當時帶我們的那位調查員……”
“輪胎，他已經爆胎好多年了。”
“好懷念啊，”
蛙人試著吐了個菸圈，結果試了好幾次都沒有成功，
“我們的青澀年代。輪胎那個傢伙竟然告訴我，怪誕調查員永遠都不會死……騙子……”
“手藝生疏了啊，”
秋刀魚終於抬起頭看了他一眼，“我記得還是輪胎教會你吐菸圈的。”
大概早晨七點左右，正義、烏鴉、真衣、冬落陸續趕來了，蛙人和大家一起朝著最裡面的實驗場走過去。
“紅衫這個傢伙……還欠我好幾次任務，”
烏鴉抬頭望著半空中的黑洞，“還有的還嗎？”
天色依舊陰沉，正常而言這種天氣是要下雨的，但是奇了，今天到目前為止雨一滴未落。
六個調查員站在實驗場最核心區域的邊緣，伸長了脖子向裡面望去。
這讓蛙人想起了幾年前，大家還是怪誕培訓課學員、進行實習的時候，一起站在怪誕事件調查現場，觀摩調查員大人和助理們工作狀態的情形。
不久之後，穿戴著複雜裝置、正在除錯飛行摩托的紅衫，終於看見了幾位同伴，滿臉欣喜的朝這邊揮了揮手。
“喂！”
很快，她放下手中的頭盔，朝同伴們輕快的跑了過來，“他們一直沒告訴我——你們怎麼來了？”
“把毒舌塞進黑洞裡，這種場面怎能錯過。”蛙人說。
“嘴真臭啊……”
“但是無毒。”
“混蛋，”紅衫揮了揮拳頭，“都這種時候了，你就不能給我說點好聽的。”
大家沒頭沒腦說了一會子話，感覺總有聊不完的話題。
“紅衫大人”，一位怪誕研究部的工作人員跑了過來，“到時間了。”
“把這個拿上，”蛙人把早就準備好的紅色拳套塞進紅衫的懷裡，“這玩意兒是我的幸運符。”
秋刀魚也把《夏日友人賬》遞在了紅衫的手中。
“再見，各位，”
紅衫邊往裡面走，邊朝著眾人揮著拳套和《夏日友人賬》，“再見的時候，沒準兒我一個人就能拯救這個世界。”
望著她離去的背影，蛙人忽然想到：紅衫只不過是他進入這個行當以來又一名主動走向絕途的怪誕調查員，她之所以讓他如此難忘，大抵是因為她為了從血色試煉中掙脫出來所做的那些努力太過生動而鮮活。
她說她如果活著回來，並一無所獲，她將義無反顧的去找替死鬼。蛙人覺得這樣的結果雖然殘酷和冷血，總比從此以後再也見不到紅衫要好的多。
幾位同伴曾試圖在紅衫起飛之前，進行最後的挽留和勸阻。但回想她每次進入【怪誕輪迴世界】前的痛苦和掙扎，反倒覺得她如今的選擇才是真正深思熟慮、頂有勇氣的決定，才是正確的。
一個小時後，騎著飛行摩托的紅衫帶著各種各樣的儀器、補給品、有助於保命的怪誕物品，背上貼著一張或許能幫助她原地返還【標記】，駛向天空中如深淵一般的黑洞。
那是一幅讓人充滿回憶和幻覺的畫面，在場的所有人，都想起了幾個月前那個有些癲狂的、執拗的記者瘋子，騎著摩托駛向黑洞的情景。
紅衫銀色的頭盔閃閃發光，皮夾克充滿了質感，摩托的排氣筒吐出的霧氣在半空中劃過一道白虹，人影則越來越小。
蛙人覺得這是極為不詳的徵兆，翻過層層柵欄，追到了飛行摩托的正下方，大聲呼喊紅衫的名字，對方卻毫無回應。
他試著高高跳起，但離地不過十幾米。他想調動怪誕調查課的直升飛機前來援助，卻發現手機的訊號早已被遮蔽。
他衝向指揮台，試圖搶奪能夠與紅衫直接對話的對講機，卻被一旁的眾人攔住了。
“那個黑洞有問題！”蛙人掙扎著喊道：“你們得讓她回來！”
在涉谷公寓儲藏室裡觀看直播的顧醒於腦海中呼喚了一千遍怪誕交易者的名字。他努力回想自己和紅衫相識以來發生的諸多往事，卻沒有觸發太多的感動，沒有溫情和歡喜，最深刻的印象是那天凌晨在奢華的酒店裡對方裝作醉酒勾引他做替死鬼時的畫面。
彼時的紅衫身著一身紅色風衣，露出了半個肩膀，還有性感的肩帶，牛仔褲，高跟鞋；此時的紅衫裹得再嚴實不過，懷揣著拯救世界的妄想、挽救自己的夢想，鑽進了黑洞裡。
在摩托的車尾鑽入黑洞的一瞬間，直播的畫面黑掉了。
關於紅衫所能看到的一切，攝像頭本該記錄的場面，都在地面的大屏上徹底中斷了。明知道很大機率會是這樣的結果，現場還是響起了惋惜的感嘆聲。
“訊號！”操控直播大屏的工作人員喊道：“沒有訊號了！”
“【標記】呢？”有人喊道，“【標記】有沒有反應？”
“沒有！”
紅衫進入黑洞不久之後，黑洞的邊緣漸漸模糊起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約莫在十五分鐘以內，徹底消失在了天空中。
所有在現場，以及螢幕前觀看直播的人們陷入了充滿震驚的沉默裡。他們不是沒想過黑洞有一天會消失，但沒有想到它會在今天，會因為這樣的方式而消失。
黑洞消失以後，醞釀已久的陰沉天氣終於下起雨來，越下越大，雨水像是從天上灌下來似的，終成磅礴大雨。
“我了個天爺，”
一位怪誕調查員穿上了雨披，“黑洞沒了，我們的消憶器是不是又能用了……”
以蛙人為首的幾位黎都怪誕調查員因為目睹了紅衫不再他們意料之中的突兀消失而在現場情緒漸漸失控，那些手無縛雞之力怪誕研究員被摔得東倒西歪，是正義強大的實力幫助他們從失控中清醒過來。
“那是紅衫自己選擇的路，”正義說道：“她得自己承擔結果。”
是啊，是紅衫自己選擇的。蛙人抬頭望著黑洞不再存在的天空，終於從滿是回憶的夢中醒來。
隨著黎都黑洞的消失，【黑洞】計劃暫時擱置了。但怪誕研究部的努力並不是毫無收穫。
一個名為【怪誕記憶清除行動】的計劃列入了國警廳的議事日程。
在黑洞出現的這幾個月裡，怪誕調查員們徹底失去了清除記憶的手段，面對很多怪誕事件中的倖存者，只能進行心理輔導。
一方面，恐怖的怪誕殺人場面幾乎給每一個倖存者們都留下了終身難忘的陰影。
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在餘生之中都變得敏感、脆弱而尖銳，看到任何一樣稍有古怪的物事，都會迅速聯想到混亂無序怪誕殺人的的場面，他們會尖叫，渾身僵硬顫抖，有人會直接昏倒，一生都難逃陰影。
另一方面，雖然每一位倖存者都簽訂了保密協議，拿到了安撫補償金，但終究無法保證每一個人都不會把真相說出去。發到網上的影片都在第一時間刪除了，可有些儲存在手機裡的畫面就不可能逐一去檢查清理了。
這些可怕的、恐怖的，以規則為核心的怪誕事件到底在民間流傳起來，有錢人試圖搬到國外避難，不久之後又搬了回來，因為全世界都是如此。
惶惶不安的人們經常來到各地警察署大樓前抗議，對他們遮遮掩掩的行徑表示抗議，這造成了太多的不利於社會穩定的因素。
是時候，讓一切變得有序可控起來。針對【怪誕記憶清除行動】，國警廳開了幾次專題研究會，決定穩慎逐步地進行推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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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沒寫完的部分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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