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你咋這麼孬呢?
作者: 土豆地瓜派
第254章 你咋這麼孬呢
每到夏季,京師的天氣總是透著一股子悶熱,蟬鳴聲聲,透著空氣似是覺得眼前的一景一物都被扭曲著。
整個京師,除了那些達官貴人的居室中有冰塊鎮熱,尚可熬此酷暑。
但尋常人哪能得冰塊享用,尤其是紫禁城裡的太監宮女。按照規矩,即便天氣再熱,長衣長衫也得照規矩穿著,許多人身上都被捂出了痱子,症狀嚴重的還生了癤蘚,密麻一片,痛癢難當。
如今已是九月,按時節算,已是到了初秋,早就該有一場秋雨下下來,讓這天氣轉涼。
但連著十多天來,滴水未下。大明朝兩京一十三省,別的省份尚不知情況如何,但這京師順天府一地,今年的收成怕是要遭了。
皇宮大內,兩個神宮監的太監各自拿著掃把,在乾清宮前掃著地。
等掃到殿前的丹陛橋下,兩人終於是抵不住炎熱,抵著橋洞的陰涼處歇歇,用臂彎把掃把掬著,其中一個太監用袖子扇著風,“這個賊老天,冬天冷得難熬,夏天又熱的厲害,只怕今歲又是個災年”
“這話你也敢說,腦袋不想要了?”
“又沒旁人,咱們自個兒說兩句怕個什麼,再說”
“噓,橋上像是有人過來了”
說著,兩人抬頭往丹陛橋上瞧了一眼,等看清走在橋側的那人,登時嚇得魂飛魄散,忙不迭的跪在地上磕頭。
蕭言沒去理會他們,或許也是沒看到,只是過了丹陛橋,一路走到乾清宮門口。
乾清宮的一扇扇殿門大開著。
站在門口等候一陣,等得到允許進入的通報,這才跨步進入,只是往大殿內走了幾步,便明顯感覺到了陰涼,身後還有穿堂風呼呼吹進。
蕭言一路走到寢殿的門口,對著跪坐在那裡的人輕聲喚道,“爹。”
簫敬的臉上淌著汗,這大殿雖是陰涼,還有穿堂風吹進,但跪坐在碳爐跟前,饒是熱的有些受不住。
他扭頭瞧了一眼這個兒子,輕聲道:“去,把那個瓷碗給咱取過來。”
“.”
蕭言沒說話,轉身取過那隻青瓷小碗。
簫敬用袖子掖了幾下臉上的汗水,拿起毛巾墊著碳爐的藥罐,端起來往小碗裡倒了一碗,旋即將藥罐坐到碳爐上。
把藥碗接過來,簫敬這才問道:“你這次入宮是何事?”
“有一封奏報,是李閣老的。”
“給咱揣到袖子裡。再把炭加一下,莫要讓這爐子熄了。”
“是。”
又是滿滿的一碗湯藥,簫敬端著走進寢殿,這寢殿裡青煙嫋嫋,點著可以安神的薰香。
弘治皇帝穿著件輕便的單衣,靠在榻上翻閱著奏本。
前些日子,廠衛那傳來兩人還活著的訊息。得知此事,朱佑樘那根一直緊繃的神經終於是斷了。
多日來強提起來的精氣神驟然鬆弛,足足昏睡了兩天,幾日未曾入眠的惡果終於是顯現了出來。
將養了些時日,他身子還是虛弱,但臉上的氣色倒是好了一些。
簫敬臉上流著汗,把那碗湯藥端到塌邊,還未說話,那股苦味飄來,朱佑樘的眉頭已是皺起,一臉嫌惡道:“這湯藥裡又是加了龍膽?”
“果真是什麼都瞞不過皇爺,這藥裡可不就是加了龍膽?不過這龍膽雖是苦了些,但瀉肝膽實火最是有效,常言道良言苦口利於病.”
簫敬一邊說著,一邊拉過小錦墩,欠著身子坐上去,又用湯匙舀起些許湯藥,正待給皇帝喂藥,弘治皇帝卻是伸手道:“拿過來,朕自己喝。”
“那皇爺您慢點喝,可別嗆著。”
朱佑樘也不接話,只是接過藥碗,滿臉抗拒的看著這一碗黑乎乎的湯藥,中藥本就苦澀,這龍膽更是最苦的幾味藥材之一,這碗湯藥的味道可想而知。
長痛不如短痛。
咬了咬牙,他狠著心端起來一飲而盡。
簫敬趕忙用帕子幫著擦擦嘴角,看見弘治皇帝已是被苦的面目全非,扭頭對著殿外道:“快!把那碗梅子湯端進來。”
說罷,簫敬又道:“皇爺稍待,這梅子湯裡頭奴婢命人放了不少糖,往下壓一壓就無事了。”
朱佑樘皺著眉一臉苦相,也沒心思接話,直到那碗梅子湯端進來,他伸手接過大口大口的喝下去,這才覺得那股苦意消退了許多。
吁了口氣,弘治皇帝問道:“算算日子,李卿家一行應當早已是到了濮州吧?”
派出去的廠衛,還有那京營的三千人馬,都沒把兒子和女婿給弄回來。
朱佑樘雖是憤怒,倒也還算穩定,他把希望全寄託在了李東陽身上,好歹也是內閣大臣,等到了濮州,迅速接手一應的賑災事宜,弄回兩個人還不容易?
聽到這話,簫敬才想起來什麼,“皇爺您不說奴婢都忘了,方才奴婢收到一份奏報,是李閣老的。”
說著,他從袖口摸出那封奏報,說是奏報,倒不如說是一封書信,用蠟封著,恭恭敬敬的呈上去。
“想必是李卿家已是將那兩人送了回來,特此寫了這封奏報說明此事,只怕不日兩人就當返京。”
朱佑樘坐起了身子,沒再靠在枕墊上,臉上都來了幾分精神,伸手接過信件時,眼中的兇光更是一閃而過。
他可等這一天等了太久,如今就滿心等著那兩個畜生回來,然後好好的散一散這些天壓抑的負面情緒。
捕捉到皇帝眼中的兇光,簫敬心下一顫,他可是記著呢,前些天廠衛的奏報過來時,得知太子殿下和夏洗馬還活著的訊息,皇爺先是喜極而泣,然後便是滔天大怒,揚言等兩人回來,要打死這兩個畜生!
咆哮了一陣,許是缺氧,皇爺便噶的抽了過去。
弘治皇帝利索的將信口撕開,將裡頭摺疊的信紙取出來,這紙也只是尋常的用紙,遠遠達不到奏報的標準,但什麼紙不重要,重要的是內容。
展開信紙,朱佑樘的心裡又倏然間開始忐忑起來,根據前些天的奏報,雖得知那兩個畜生活的一個比一個好,但這些日子過去
他只希望這是一封彙報兩人已是返京的奏報,可千萬千萬別是什麼不好的事情。
這封奏報很長,按照慣例,前頭都是一些沒有營養的內容。
他一目十行的看過去,一直看到那句臣奉旨入濮州,以賑災為名,尋覓太子殿下為實,這才開始細細閱讀。
“臣與諸隨行官員,會扈從上百人,一路進入濮州,諸多城縣已是變作丘墟,黃河決口氾濫,滿目瘡痍,人畜之屍首不計其數,濮州已是人間地獄.”
看到此處,弘治皇帝的心便揪了起來,這濮州這般慘境,那兩個畜生還待在那裡。
一邊想著,他一邊往下看,但這內容的畫風卻是陡然一轉,“待臣等到了災民聚集之營地,恍然間竟似入了世外桃源。濮州倖存之災民幾全聚於此,六萬餘人,井然有序。百姓豐衣足食,安居樂業。人人有所食,有所依,更有所居,不見半點災相。此皆乃太子殿下與夏洗馬之功也。”
“臣在此地數日,蒙太子殿下看重,讓臣掌管倉稟之事。每日忙於案牘,空閒甚少,所聞所見不多,但也見.”
前面還是人間地獄,到這卻成了桃花源記,這個跳轉實在是猝不及防,給弘治皇帝打了個措手不及。
尤其是這句太子殿下和夏洗馬之功也,這等世外桃源是這兩人營造出來的?
等再看到後面這些,朱佑樘的臉色都有些詭譎起來,堂堂內閣輔臣,朕授你旨意,讓伱去總領賑災一事,你跑去管倉庫?
還是蒙太子看重.
弘治皇帝屬實沒想到把李東陽派出去,這個老頭不僅沒有拿下營地的主導權,反而被髮配到管倉庫去了。
按他的設想,李東陽去了濮州,應當是迅速的接管一應賑災事宜,掌握主導地位,然後便是很輕鬆的將兩人給送回來,讓自己好好的出口惡氣。
孽子必須得吊起來用鞭子抽,至於那個女婿也須好生懲治。
一個是國之儲君,不顧個人安危跑去賑災,將自身置於險地,畜生。
另一個雖是臣子,毅然決然去賑災甚是可欽,但卻枉顧旁人,害的女兒整日裡擔憂以淚洗面,同樣是畜生。
可現在.都管倉庫了,還送個什麼。
你一個內閣大臣,跑去管倉庫,還每日忙於案牘,空閒甚少,看樣子是真的賣了力氣。
可就算是太子讓你去管倉庫,他是儲君,但你就真的老實聽話的去管倉庫,你咋這麼孬呢?
好歹有聖旨在身,太子雖是儲君,但哪有聖旨大?
朱佑樘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麼,只好接著往下看。
“營地內一應事務俱是排程妥當,修補黃河堤壩以治水患;處理人畜屍首以防瘟疫;四處搜尋以救散餘之災民;運送各應物資之人往來頻繁,從未斷絕。
秩序井然有序,更為臣所感慨之事,乃是營地之內六萬餘人竟無一閒者,人人都有其事可做,無人偷閒,一如標語所言,協同奮進,共建家園。
能有此等境況,全賴營地內一應規制。雖迥異於國朝往常賑災之舊例,但卻頗有成效。以臣觀之,朝廷或可廣而推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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