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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 老夫但求速死!

作者:土豆地瓜派
第248章 老夫但求速死!
作者: 土豆地瓜派

第248章 老夫但求速死!

大明朝的水路兩驛都稱得上通達,水有水路,路有陸路。車馬行人走的是陸路,舟船自是走的水路,便是去一個目的地,水路兩者的路線也不盡相同。

當初夏源一行是順著漕運而下,入山東臨清,下船,隨後進入濮州。

而李東陽等人走的是陸路,乃是從河北入河南,不會經過山東境內,經過幾天的行車,等到了邯單之時,他們的車馬也停了。

邯單境內是有山的,而且不止一處,還全是從太行山脈延伸出的大山。

到了邯單,此時離濮州也不過二百多里,兩地相鄰如此之近,當初的地崩自然也影響到了邯單,便是連山上的巨石都被震落了許多。

得虧幾座山周圍都不是百姓的聚集地,至多也只是有些農田而已,不然還不知要死多少人。

而此時擺在他們面前的困境是,官道受損,如今還未修理,無法行車,馬倒是能騎。

經過幾天的顛簸,李東陽神情灰敗,兩股戰戰,便連腿肚子都在抽抽,話都說不出來。

現在面對這等困境,再聽到這幫人說出騎馬的提議,他更是恨不得立刻去死。

“閣老,我扶恁上馬。”

李東陽登時就急了,斷然喝道:“老夫寧死也不上馬!”

中氣十足的咆哮從一個年過半百的老人嘴裡發出來,尤其是那副雙目赤紅,聲嘶力竭的樣子,更是把在場一干人等都給鎮住。

幾人面面相覷,良久王華才道:“李公年歲已高,恐怕騎不住馬,更難以駕馭這座下的馬匹。”

“莫說是閣老,便連我這青年之人也不會騎馬,幾位大人,你等誰會騎馬?”

在場眾人盡皆搖頭,咱都是清貴的讀書人,騎馬?那是赳赳武夫才做的事。

“那不若找幾頂轎子,我等乘轎而行。”

“如此倒也妥當,即便我等不乘轎攆,也須得給閣老預備一個。”

“.”

聽到這話,李東陽倏然有些感動,眼眶都溼潤了,這些天以來,他感覺這幫狗東西都沒拿自己當人看,整天就是快走,快走。

就連在沿途的驛站睡個覺,那也是剛趴下,感覺還沒睡多久,就有人進來催促著上路。

誰能想到,這幫狗官居然還是有良知的,曉得關愛老人家,曉得給自己找個轎攆。

李廷相睜著酸澀紅腫的眼睛遙望著南邊,目光所及之處,是連綿的群山,但他知道在這些群山的後頭,便是大片的平原,而順著平原走上百十來裡,那就是自己的家鄉。

離家鄉越近,他越是急切,想著轎攆太慢,可卻又覺得慢點便慢點吧到此時,除了急切之外,他更多的是躊躇膽怯。

甚至不敢踏足那片故土,如今的鄉民親人,自己的孃親,還有小妹,都活著嗎?
或者說有幾個還活著。

這些天的路途,李廷相最怕停下來,一停下來沒有那車轍的聲音,沒有車廂的顛簸。

尤其是在驛站睡覺之時,四周變得安靜,閉上眼睛全是親人的面貌,然後眼淚就不知不覺的流下來。

有護衛抬來了幾頂轎攆,這裡是永年縣,一個小小的縣城,憑著閣老欽差的威嚴,幾頂轎子還是能尋到的,但都很小。

四四方方的小轎,人也就能剛好坐在裡頭,其中最大的一頂也不過方圓十尺,這是縣令的座駕。

現在被李閣老暫時徵用,李東陽坐上去斜欠著身子,儘量讓屁股不挨著座椅,以側邊的大腿支撐著全身的重量,姿勢很怪異,但沒人去計較這些。

轎簾一拉,也沒人能看到,隨即那些護衛有的充當起了轎伕,抬著幾名官老爺,剩餘的護衛則騎馬隨行。

李東陽坐在轎子里長長舒了口氣,這小轎雖是太小了些,忒簡陋了些,但比坐馬車顛簸要舒坦不知道多少。

可惜只是舒坦了一天有餘,等進入了山區,那些山路有的被地崩震裂,有的被山下滾落的巨石堵住。

乘不得轎子,連馬也不得騎,只好留下幾名護衛看管馬匹和小轎,一眾人等開始步行。

這才到了最艱苦的時候,李東陽家族出身行伍,但那是祖上,他自小可沒受過這般的苦。

走動起來,屁股和絝子耳鬢廝磨,疼的火燒火燎,只好邁開大步,但這般一來,腳也磨得生疼。

好在距離當初地崩已是過了二十天有餘,一路走來也沒遇到餘震,一眾上到五六十,下到十五六的官員在護衛的攙扶下,在山道里深一腳淺一腳的行進。

晚上睡覺時,才更是遭罪,隨便找個平整點的地方搭個窩棚,就睡吧。

如此在山裡走了兩天,到這天晚上,睡到後半夜居然還下起了大雨,搭著的破窩棚根本就無法擋住雨水,坡上不停滾落的小石子,混合著泥漿一併流下來。

每個人衣服都溼透了,臉上身上全是泥水,哪像是高冠博帶計程車大夫,分明就是一個個泥猴子,比那些地裡刨食的泥腿子還要不如。

李東陽五十多歲的老人,年紀大了,經過這兩天在山裡的艱難跋涉,早已心神俱疲,情緒已是處在崩潰的邊緣。

被這場大雨一澆,終於徹底崩潰,仰著天嚎啕大哭起來,雨水混合著淚水從臉上滑到衣襟裡。

其餘人也在哭,或許是在哭自己,或許是在哭自己那些生死未卜的親人,更或者兩者都有。

一場雨下到天明才停下來,眾多狼狽不堪的護衛圍成一圈,把幾名更加狼狽的官員圍在裡頭,幾名官員裡圍著李東陽。

李東陽病倒了,躺在一個被泥水浸透的褥子上,緊閉雙眸,臉色肉眼可見的虛弱,但那雙慘白的嘴唇卻不停翕動著。

王華跪在泥水裡,將李東陽的手抓起來探著脈搏,脈搏也很虛弱,他將耳朵湊過去,哽咽道:“李公,您可是有什麼要吩咐的?”

“濮,濮州.”

斷斷續續的兩個字從李東陽嘴裡發出來,很虛,聲音也很小。但在場的官員像是都聽清了,而聽清之後,所有人瞬間便是淚如雨下。

這位李閣老,一路上總是在說不行,不成,快歇一歇,老夫得緩口氣兒。

可到現在,他心心念唸的全是濮州,全是濮州的百姓,全是置身濮州的太子殿下。

在場之人緊緊抿住唇,不讓哭泣聲發出來,只是無聲的掉著眼淚。

所有人都有所明悟,李公怕是走不動了,而他嘴中之所以唸叨濮州,是讓他們過去,讓他們代替李公去救濟那裡的百姓,去搭救太子殿下。

想到這,一眾人等不由哭的愈發悲痛。

王華用滿是泥水的袖子在臉上抹了一把,站起來道:“留下數十人在此守著李公,再去幾個護衛上邯單去請大夫,請醫者。等大夫來了之後,將李公抬到邯單醫治,要快!”

說著,他又環顧一圈周圍的官員,深吸口氣道:“至於我等,便接著往前,去往濮州,勿要讓李公失望!”

一眾人大聲應諾,也有護衛開始往來時的方向跑,而李東陽聽到這話,卻是陡然睜開了眼睛,隨即又從慘白的嘴唇裡發出虛弱的聲音,“不,不成.”

聞言,王華又是趕忙跪了下來,“閣老,哪裡不成?可是下官的安排有失妥當?”

“老夫,老夫要去濮州,扶,扶”李東陽虛弱的伸手,想讓王華扶他起來,可那手腕被捉住之後,王華卻沒有扶他起來的意思,只是無比動情的道:

“閣老,下官知道您放不下濮州的百姓,知道您心繫置身濮州的太子殿下,可您這般樣子又如何得去,還是留在這裡歇著。”

聞聽此言,李東陽卻是自己掙扎要起來,旋即咬牙提著一口氣道:“老夫,老夫必須得去,老夫是此次賑災的欽差大臣,有皇命在身,老夫必須得去便是死,老夫也要死在濮州!”

見他這般樣子,在場眾人哭的更傷心了,同時也對這位李閣老更加敬重,尤其是那句便是死也要死在濮州,更是讓他們覺得振聾發聵。

所有人用袖子去抹著眼淚,可那袖子都是泥水,這麼一抹卻將臉上抹的烏漆嘛黑,更是髒亂。但沒人再提出要讓李東陽留在這裡,等候大夫,等候醫治。

他們尊重李公的意願,用木頭和被褥做了個簡陋的擔架,幾個人抬著李公又接著往濮州行進。

下了場大雨,這山路滿是泥濘,更是難走,但沒有人叫苦,每個人都咬牙挺著,所有人都走的小心翼翼。

尤其是那幾名抬著李東陽的人更是走的極慢,小心翼翼的抬著李閣老,萬萬不能讓這位被他們敬重的李公摔著。

被幾人抬著,李東陽嘴角露出無比欣慰的笑容,恍然間,他彷彿看到‘文正’二字在頭頂的密林間閃動。

文正。

要死就死在濮州,死在濮州那叫死於救災,亡於國事。

死在那裡,上至君王,下至臣子,到時候都會感念自己的功德,屆時必定會給自己上個溢美之諡,便是文正也並非沒有可能。

死在半道上算個什麼。

能得文正這一諡號,能有李文正公這一身後名,便是死了又有何妨,老夫但求速死!

PS:所謂朝三暮四,我覺得有道理,以後三更,而且這幾章也不是拖劇情,而是在埋線,大家再等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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