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志英也沉默了，他拍拍男人的肩膀，無言卻又飽含關懷。
此刻任何的語言都顯得蒼白無力。
此刻，他突然想起當年第一次見到男人時的場景。
那是對方還是個孩子，用瘦骨嶙峋來形容一點兒都不為過。
當時已是入冬時節，少年身上那件單薄的衣裳，緊緊貼著瘦削的身體，絲毫無法掩蓋他突出的骨骼。
少年在死人堆裡一點都不違和，甚至於相比較那群死人，少年當時的形象還要更恐怖一些。
要不是對方心口殘留的那口熱氣，他險些把少年當成屍體給埋了。
小少年當年瘦到了極致，謝志英每每看到都會感覺一陣心悸。
對方的皮膚緊繃在骨頭上，猶如一件貼身的骷髏裝。
他的雙臂和雙腿就像是兩根細長的竹竿，尤其是腿骨，活動間，幾乎要突破一層薄薄的表皮，凸顯在外，讓人觸目驚心。
那段日子，謝志英每每看到對方，都會不自覺的擔憂，總擔心下一秒他的某塊骨頭便會穿透皮膚。
對方當時是如此的瘦弱，彷彿一陣風吹過他就會倒下。
謝志英自認為不是什麼善良的人，可還是不由得心軟了，將其撿走。
如今當年那個少年也已經長大了。
謝志英拍著男人的肩膀，安撫道：“別想了，事情已經過去了，你自己好好活著，比什麼都強。等過段時間，咱們再託媒人給說個媳婦兒，到時候老婆孩子熱炕頭不比什麼都強。”
被謝志英笨手笨腳的安慰著。男人忍不住笑出了聲，他狠狠擦了一把眼淚：“謝哥，幸好有你！”
謝志英實在是玩不來這套深情的把戲，輕咳了一聲，有些尷尬的扭過頭去，嘴裡嚷嚷道：“好了，你都多大歲數了，還以為自己是小孩呢，哭成這樣也不嫌丟人，好了，好了，趕緊去忙你的事情去吧，我也得回去了。”
從男人那裡離開之後，謝志英並沒有直接回去招待所，而是轉頭去了某個小巷。
按照一短一長一短的規律，謝志英敲醒了小巷最裡面一套房子的大門。
連著敲了三下之後，他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靜靜等待裡面人的反應。
一分鐘之後，門突然被打開了，開門的是一個20來歲的年輕人，看到謝志英，對方面色一喜，緊接著邊朝屋裡大喊：“爹，爹，你看看是誰來了？”
“喊啥喊，鹼魂兒呢！”年輕人的話音剛落下，屋裡便傳來了一聲蒼老卻又有力的聲音。
“誰來了？”
年輕人：“你出來不就知道了。”
片刻之後，一個50來歲的老爺子從屋裡走了出來，看到謝志英，對方先是一驚，隨後露出一臉的笑容，熱情地招呼道：“謝老弟，你來了，快進來，快進來！”
說完扭頭踹了一腳年輕人，罵道：“還在這裡愣著幹嘛？一點兒眼色沒有，還不去給你謝叔倒杯水。”
緊接著扭頭看像謝志英時又是滿臉的笑容：“謝老弟，你可有好長一段時間沒來了，這次過來，怎麼著也要多喝兩杯。”
謝志英擺擺手，拒絕道：“不了，老哥，我今天還有事，改天，改天，我專門過來，到時候咱倆再喝個痛快。還有別讓孩子忙活了，我這一會就得回去了。”
老爺子皺了皺眉頭，有些不滿地說道：“有什麼大事，連喝口水的功夫都沒有。”
謝志英：“老哥，我今天是真有事，我這次過來是接我大外甥的，家裡的老爺子還在眼巴巴的等著看外孫呢，要是知道我在這裡喝酒，耽誤了他看大外孫，非拿柺棍兒揍我不可。”
“那好吧，不過咱說定了，下一次再過來的時候，一次要喝個夠才行。”
對於謝家的情況，老爺子也知道一些。
知道對方這個大外甥，難得過來一次，也就不在執著。
“行，行行，到時候我非把老哥你藏著的那些好酒都給喝完不喝。”
此話一出，老爺子露出笑容：“行，就等你這句話呢，到時候喝不完我可不讓你走。”
那邊年輕人見自家老頭子高興了，這才敢把茶水端上來。
“謝叔，喝茶。”
謝志英接過茶，喝了兩口，然後說明自己的來意，問老爺子今天還有什麼菜，要是有的話就給他安排幾樣，他好用來招待大外甥。
“有，必須有，要是別人問的話可能沒有，但你要絕對有，你在這等著，我去給你準備，絕對讓咱大外甥吃的盡興。”
沒等謝志英再開口，老爺子就慌里慌張地進了廚房，開始忙活了起來。
看著自家老爺子的背影，年輕人朝謝志英豎了個大拇指。
“謝叔，在老爺子面前還得是你能說的上話，要是換成我，老爺子肯定會來一句你想屁吃……”
年輕人的話還沒說完，廚房便又傳出來了老爺子的怒吼：“臭小子！你是不是又動我的東西了。”
聲音傳來的那一刻，年輕人下意識抖了抖，臉上閃過一抹慌亂。
壞了，老頭子發現了。
他強裝鎮定，朝著廚房說道：“啥東西啊？我不知道，你再找找，我最近可沒進廚房。”
年輕人一邊說，一邊朝謝志英露出求救的表情。
謝志英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小聲詢問道：“你又動你爹啥東西了？”
年輕人一開始不想說，但看著謝志英那一副你要是不說，我就不幫忙的樣子，還是小聲說了出來：“我看他廚房裡那些小罐子挺好看的，就拿走了兩個。”
謝志英上下打量著他：“你這話說的自己信嗎？”
“信，怎麼不信。”年輕人咬著牙擠出這句話。
“別鬧了，你趕緊老實交代，又弄壞了你爹什麼東西？”
年輕人吞吞吐吐半天，最後還是眼看著屋裡的老爺子要出來，這才說出了自己乾的那些事。
“我這不是想找倆罐子盛些東西嗎，找了半天，家裡也沒有什麼合適的罐子，就想起廚房裡那些瓶瓶罐罐了，我想著那麼多瓶瓶罐罐，我爹平時也不會注意，就……就偷偷拿了兩個。”
年輕人越說越心虛，說到最後，幾乎沒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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