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新年,一場大雪由北而來,席捲了襄陽城,一連兩天,天空灰濛濛的,整個荊襄北部都籠罩在漫天飄舞的雪花之中。
這天上午,一輛馬車頂著飛雪來到了襄陽城西一座佔地廣闊的大宅前。
這座大宅便是襄陽杜家的主宅,目前家主杜寬去了長安還沒有回來,杜家做主之人是杜寬的兄長杜延。
馬車在大門前緩緩停下,一名年輕人已經等候在大門口了,年輕人叫做杜文嗣,是杜寬的長子,之前出任穀城縣縣尉,現在辭職在家。
從馬車裡出來一名戴著八角皮帽、身穿緞子棉袍,外套一件狐皮短襖的中年男子,此人身材微胖,寬臉膛,雙眼細長,看起來頗為氣派,他正是襄陽黃氏家主黃開。
襄州幾大世家互相聯姻,關係盤根錯節,利益一體,一損皆損,一榮皆榮。
比如在門口迎接客人的杜文嗣就是黃開的二女婿,而黃開的妻子卻是張氏家主張飛鴻的妹妹。
另外黃開的大女婿則是前都團練使常璉的次子,雖然大女婿為人粗魯,強橫霸道,黃開也不喜歡,但常璉很牢靠地維護著黃家的利益,黃開也能接受。
但常家被李鄴滅門後,黃開的大女兒就成了寡婦,也就是從那時開始,黃開心中對李鄴就有了恨意。
杜文嗣連忙撐傘迎了上去,“下這麼大的雪,岳父怎麼來了?“
黃開瞪了他一眼,“我來探望自己的女兒也不行嗎?”
杜文嗣連忙陪笑道:“小婿的意思是,天冷雪大,岳父應該在家休息,有什麼事小婿跑腿就行了。”
這話還差不多,黃開問道:“你大伯在家嗎?”
“在的,他已經在堂上等候岳父了,岳父請!”
杜文嗣撐著傘送岳父進府,杜延已經站在貴客堂前等候,杜延比兄弟杜寬大十一歲,因為父親早逝,杜寬實際上就是杜延帶大的,名為兄弟,實際上情同父子。
杜延曾任襄陽縣令、襄州司馬,但因為身體不好,便辭職在家休養,讓兄弟杜寬在外為官,他也是前任家主,去年把家主之位讓給了兄弟杜寬。
杜延雖然深居不出,但他才是杜家背後的主導者,也是襄州世家的領袖。
三年前老母親去世,兄弟幾個守孝三年,今年六月期滿,兄弟杜寬原本打算申請復職,但杜延老謀深算,讓兄弟再觀望幾個月。
直到新帝從漢中返回長安,杜延才果斷讓兄弟進京謀職,只有李鄴和朝廷矛盾加深的背景下,荊襄世家的價值才會彰顯,才會獲得最大的利益。
這時,黃開快步走來,老遠抱拳道:“影響大哥休息了!”
杜延微微笑道:“都是親家、親戚,親戚串門有什麼影響不影響,倒是這麼大雪讓家主跑一趟,實在不好意思!”
“大哥太客氣了!”
兩人寒暄兩句,走進客堂分賓主落座,侍女給他們上了熱茶。
杜文嗣剛要退下,杜延向他擺擺手,“你也坐下聽聽!”
黃開暗暗點頭,這是要培養家族的年輕一代了,讓他們參與一些重要的談話,當然,他們現在只能旁聽,不能插口。
黃開指指身邊坐榻,示意女婿在自己身邊坐下,杜文嗣坐了下來。
黃開這才問道:“三郎在長安有新訊息嗎?”
三郎就是杜寬,杜家兄弟三人,杜寬排行老三。
杜延點點頭笑道:“房相國已經把我們的申訴書呈給天子了,天子很重視,專門接見了三郎,足足談了大半個時辰,天子的意思,可能準備任命三郎當鄧州刺史!”
“不是襄州刺史?”
杜延搖搖頭,“襄州刺史是李鄴兼任,天子比較慎重吧!不想一杆子捅下去,先任命為周邊刺史,試探一下。”
黃開連忙問道:“那鄧州刺史魯炅怎麼辦?“
杜延淡淡道:“魯炅改任淮西節度副使,輔佐淮王李環,任命已經下來了。”
“如果李鄴自己任命鄧州刺史呢?”
“襄陽不是有一個監軍馮延環嗎?他會及時告訴李鄴,鄧州刺史朝廷已有任命,讓李鄴不要重複任命。”
提到監軍馮延環,黃開就一肚子火,他多次找過馮延環反映情況,馮延環就像木頭人一樣,沒有任何回應。
“沒見過那樣的監軍,無能窩囊透頂,簡直就是一個木偶擺設!”
黃開罵了監軍一通,又道:“萬一李鄴不理睬朝廷,強行自己任命鄧州刺史呢?”
“不至於,李鄴畢竟是大唐的親王,不是安祿山,為一個區區刺史和朝廷對抗,他不會那麼幼稚,他如果敢那樣做,就和安祿山沒有區別了,李泌、劉晏、王維、王昌齡這些手下都會離開他,到時候他後悔都來不及。”
黃開點點頭,他躊躇一下道:“還有一件事,我要和大哥商量一下,我堂弟黃信武在漢陽為爭奪於澤,和內衛發生了衝突,內衛死了七個人,大哥,你看.”
黃開雖然嘴硬,但他知道這件事有點嚴重,所以冒雪跑來找杜延商量。
杜延嚇了一跳,和內衛對抗,還殺了七名內衛,這個問題很嚴重啊!這是觸犯到李鄴的底線了。
“伱怎麼這樣糊塗,於澤抓就抓了,我們一起求情,賠償一點錢,畢竟沒有死人,李鄴會給我們個面子,不會殺於澤,可你們殺了內衛,那就是不死不休了,他可是當年的地藏魔,殺人如麻,他怎麼可能忍這口氣,搞不好他會殺黃家立威。”
黃開臉色大變,內心惶恐道:“我只是讓黃信武搶奪於澤,沒讓他殺人,他擅自下令殺人,現在我也很頭大,不知怎麼辦才好,大哥,這次你一定要幫幫我。”
“讓我怎麼幫你?觸犯他底線的大忌,他肯定他要殺人了。”
“大哥,想想辦法吧!”
杜延嘆了口氣,“現在唯一的辦法只能是捨車保帥,舍黃信武和於澤,保住黃家,然後我再去替你求求情,黃家應該就沒事了。”
黃開試探著問道:“能不能把具體下手的人交給李鄴,就說是他們擅自所為?”
杜延冷笑一聲,“你以為李鄴那麼蠢嗎?”
黃開都快哭了,“可黃信武是我堂弟啊!黃家的副家主,殺了他,我怎麼向家族交代?”
杜延也知道黃信武在黃家地位很重要,殺了黃信武真有大麻煩。
他負手走了幾步道:“這樣吧!你去向李鄴負荊請罪,作為家主沒有教育好族人,以至於黃信武闖下大禍,然後你向李鄴表態,任由李鄴處置,黃家絕不干涉.”
黃開頓時急了,“任由他處置,那不是還是要死嗎?”
“你聽我把話說完!”
杜延著實不滿,黃開不敢吭聲了。
杜延這才緩緩道:“你負荊請罪,又表了態,李鄴就不會動黃家了,然後你暗中派人通知黃信武立刻東逃,去投奔永王李璘,這叫畏罪潛逃,就和黃家沒有關係了。”
這個辦法還不錯,黃開點點頭,“謝謝大哥,我現在就去負荊請罪。”
杜延又叮囑道:“你要告訴李鄴,倉庫會一定賠錢,該賠多少就賠多少,我們幾家一起出這筆錢,咱們背後可以捅刀子,但表面上我們還是不能和李鄴翻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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