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鄴還是第一次見到了父親的小妾蔣氏,還有他同父異母的妹妹李芸。
蔣氏年約二十六七歲,洛陽人,家境貧寒,從小學習歌舞,後來成為歌姬,一個偶然機會,十八歲的蔣氏遇到了喝醉酒的李岱,蔣氏服侍了李岱一夜,李岱大為感動,便把她養為別宅婦。
一年後被宇文螺知道了,她暴跳如雷,帶一群健婦去將蔣氏暴打一頓,當時,蔣氏已經懷孕四個月,為了保住腹中胎兒,她不得不答應宇文螺的一切條件,連夜逃離長安,返回了洛陽。
一晃就過去了八年,蔣氏父母皆亡,母女二人實在無依無靠,便給李岱寫了一封信,也就有了去年李岱的洛陽之行。
雖然裴三娘也很生氣,但她不是宇文螺,看在孩子的份上,她接受了蔣氏,允許丈夫納她為妾,從此蔣氏母女終於能安頓下來。
蔣氏在裴三娘面前很卑微,這倒讓裴三娘有點可憐她,對她還算不錯,給了她院子,配了幾名侍女丫鬟,又送她幾套金首飾和幾箱衣物,每月例錢十貫,比自己略低一點,還請女先生教李芸讀書認字。
蔣氏母親信佛,蔣氏在貧困中也將希望寄託於佛陀,這一點讓木大娘很喜歡,經常帶她去寺院。
女兒李芸今年八歲,皮膚很白,像母親,眉眼卻酷似父親李岱,和李鄴也很像,是一個小美人,可惜從小營養不良,長得瘦弱了一點,這個小娘子很機靈,善於察言觀色,嘴也很甜,李岱尤其喜歡這個女兒,連裴三娘也挺喜歡她,允許她叫自己大娘。
李岱有兩個兒子,一個兒子不爭氣,把他氣得半死,另一個兒子又太強勢,讓他心生畏懼,唯有小女兒乖巧懂事,嘴又甜,小鳥依人一般跟隨父親,讓李岱又重新找到了做父親的感覺,對她尤其疼愛。
李鄴經過一輛馬車,車窗開啟,露出妹妹李芸白皙而削瘦的臉龐,她怯生生地問道:“哥哥,你去過洛陽嗎?”
李鄴笑了笑道:“我是往西走,關中的東面和南面幾乎沒有去過,對了,從前去過一次河東城,但那不算。”
“洛陽很大,和長安差不多,我們家住在洛水旁,我就在洛水邊長大。
“洛水有什麼好玩的東西嗎?”
李芸搖搖頭,“洛水就是石頭多,各種各樣的石頭,經常被水衝上岸來,小時候我經常和一群同伴去撿石頭,可惜我跑得慢,好看的石頭都被她們撿走了,我只好撿一些鵝卵石。”
李鄴想了想,從馬袋裡摸出一顆鴿卵大小的祖母綠寶石,遞給她,“這顆石頭很漂亮,送給你!”
李芸眼睛一亮,雙手捧過寶石,她被翠綠的色澤迷住了,半晌驚歎道:“好美啊!”
蔣氏認出了寶石的名貴,大吃一驚,連忙道:“這是祖母綠,太名貴了,阿芸,趕緊還給阿哥!”
李鄴笑著擺擺手,“她是我妹妹,送她一顆寶石算什麼,收下吧!不過別拿出去,會讓人眼紅的。”
“謝謝哥哥!”
李芸歡喜地將寶石捂在胸口上,“我保證不拿出去!”
李鄴呵呵一笑,“交給母親保管吧!將來給你當嫁妝。”
他催馬向前面奔去,前面是一條大河攔住了去路,漢水到了,漢水對岸的一座高大城池便是襄陽了
山南東道包括鄧州、唐州、襄州、均州、房州、隋州、郢州、復州、荊州、峽州、歸州、夔州、萬州等等十三州,治所在襄陽。
李岱出任山南東道觀察使兼襄州刺史,是整個山南東道的最高政務官,在長安的進奏院也是以山南東道的名義設定,下面再設十三州分院。
這實際上就是一種雙重領導,各州歸朝廷管轄,同時也歸觀察使管轄,就像後世的稅務局,既歸當地政府管轄,同時也歸稅務總局管轄。
觀察使的權力極大,兵甲、財賦、民俗之事無所不領,所以又叫做都府,比如稅負,由各州彙總到都府倉庫,然後由都府運往京城。
再比如李岱前年當戶部侍郎時,從江南東道和兩浙道調糧百萬石,就是從都府的倉庫中調運,否則每個州調運,那得花費多少時間?
觀察使和節度使最大的區別就在軍權,山南東道不是軍事重鎮,所以沒有防禦職能,雖然沒有防禦職能,但不代表沒有軍隊,各州都有州兵,主要是防範土匪盜賊。
大州的州兵由團練使或者都尉統領,小州的州兵則由刺史兼管,然後有一個都團練使,山南東道的都團練使,正是由李岱兼任。
十三個州的州兵加起來,大概有一萬五千人。
李岱這次出任山南東道觀察使,實際上是太子李亨的部署,帶著特殊使命,眼看安祿山造反在即,天子又不當回事,太子李亨便開始暗自策劃,李亨考慮安排李岱有兩大選擇,一是讓他入主巴蜀,二是入主山南,保江漢漕運。
巴蜀是楊國忠的老巢,李亨沒有爭過楊國忠,他便退而求其次,讓李岱去襄陽,出任山南東道觀察使。
李岱的任務是保衛江漢,他當然要考慮組建軍隊,這就是李鄴跟隨父親去襄陽的原因了,他要幫助父親建立起一支軍隊。
李岱上任後忙著接見官員,統領下屬,瞭解民情,掌握財稅錢糧,而李鄴則開始替父親考慮軍事了。
觀察使都府下也有一個類似兵部的職能部門,叫做司兵署,但沒有什麼實權,主要管一些文職事務。
署令叫做王文正,襄陽本地人,李鄴找到他時,令他受寵若驚,王文正知道李鄴是什麼人,安西節度使、驃騎大將軍,剛封為魯王,比他爹爹厲害多了。
他抱來厚厚一迭文書檔案放在李鄴面前,介紹道:“山南東道一共有州兵一萬五千人,其中襄州就有五千人,鄧州和襄州各有兩千人,這三大州就佔去九千人,其餘六千人由十州分配。”
李鄴點點頭又問道:“這些軍隊都是由各州刺史兼管嗎?”
“除了三大州,其餘各州都是刺史兼管。”
“這三大州有刺頭嗎?”
王文正想了想道:“刺頭倒談不上,但州兵都和地方豪門關係很深,甚至有的州兵就是豪門的莊丁。”
李鄴見他有點猶豫,便笑道:“是不是三大州不好管?”
王文正點了點頭,“大將軍說得一點沒錯,三大州的州兵都由團練使管轄,根本就不理睬觀察使的命令,前任觀察使元奐兩次召集州兵訓練,來的都是各小州的六千軍隊,三大州的州兵都沒有來,這裡面又以襄州團練使常璉為首。”
“常璉有什麼後臺?”
“常璉是宰相杜暹的女婿,背靠襄陽杜家,他出任襄州團練使已經有二十年,綽號何白虎,他的五個兒子都出任郎將,把持著襄陽五千團練軍,號稱襄陽五虎,掌控著襄陽城,欺男霸女,無惡不做,聽說下個月何白虎要過五十大壽,實際上他去年十一月已經過了,現在又過一次,大家都說,他是在向新任觀察使擺臉色,要讓觀察使明白,誰才是襄陽的主人。”
李鄴點點頭,這就是地頭蛇啊!唐朝各州各縣都一樣,外來的官員必須要和地頭蛇搞好關係,維護他們的利益,才能順順利利當官,否則日子就難過了,政令都出不了官衙。
父親如果要當一個輕鬆的觀察使,其他也很簡單,不要管軍隊,他就不會有任何麻煩。
可是不行啊!安史之亂一開始,安祿山一定會命令軍隊進攻江漢,奪取荊襄,切斷唐朝的江漢漕運。
所以軍權必須要掌握,還要把軍隊訓練成一支有戰鬥力的軍隊。
當然,李鄴沒有時間,但他可以把三百親兵留下來,幫助父親控制並訓練軍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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