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仙芝做事情一旦涉及他的切身利益,那就非常講究效率,他已經明白了天子的期待,那就是要擊敗大食,奪取勝利,他人還在敦煌,就用鷹信通知封常清進行備戰了。
一場戰役的準備,首先就是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封常清籌備了一萬頭駱駝,開始向碎葉運送糧食和物資。
十天後,封常清親自率領駱駝隊抵達了碎葉,不知是巧合,還是高仙芝已經派人通知,就在封常清抵達碎葉的同時,踏實力葛邏祿大酋長薩雷也抵達了碎葉。
在碎葉城官署內,封常清接見了薩雷,李鄴也在一旁就坐。
薩雷當然是為出兵之事而來,高仙芝已經派人給他去信,明確要求他出兵一萬軍隊,跟隨唐軍參戰。
薩雷長得極為高大強壯,皮膚黑得發亮,看起來非常粗獷,但一雙小眼睛卻格外狡黠精明。
“我們當然願意出兵配合唐軍作戰,但我們也有一個小小的條件,希望把艾套湖以西的土地正式劃給我們作為牧場。”
對方的要求在李鄴的意料之中,這個要求簡直就是獅子大開口,幾乎就把一半的伊麗河谷和夷播海南岸全部划走了,唐軍控制的三大寶地被他划走一半。
李鄴給封常清使了個顏色,封常清也知道對方要求很過分,他緩緩道:“夷播海西岸的土地原本屬於突騎施,唐軍剿滅了突騎施王庭,這個過程葛邏祿並沒有參與,但最後踏實力部卻得到了夷播海西岸的土地,獲得這麼大的利益,葛邏祿人不該有所表示嗎?”
李鄴也補充道:“塔拉斯河谷數百里的土地,也被你們吞併了,那塊土地從來就不屬於你們,你們應該退出去,如果肯出兵協助,那麼還可以商量,如果不肯出兵,那也只有請伱們離開!”
薩雷大酋長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他滿心惱火道:“我要去和高節度使談!”
封常清冷冷道:“這件事高節度使已經委託給我了,我全權負責,我可以明確告訴大酋長,伊麗河谷是唐軍實控地,不會給葛邏祿,如果你們出兵,最多把夷播海的西南部牧場給你們使用,但土地不屬於你們,只是允許你們在那裡放牧,大酋長自己權衡吧!”
停一下,封常清又道:“如果是節度使來談,恐怕你們什麼都得不到!”
薩雷大酋長知道自己不可能不出兵,對方這種讓步讓他心中很不甘,半晌道:“我們也要防範西部的葛薩人入侵,不可能讓一萬軍隊全部出動協助唐軍,最多出兵五千人。”
李鄴忽然明白歷史上的怛羅斯之戰中葛邏祿人為什麼要背叛唐軍了,一定是高仙芝什麼條件都沒有答應,葛邏祿人心不甘情不願出兵,然後大食暗中和他們談判,同意把熱海、楚河流域和伊麗河谷三塊寶地都給他們,他們便背叛了,從背後進攻唐軍。
想到這裡,李鄴連忙給封常清使個眼色,表示自己有話要說,封常清會意,點點頭道:“先這樣吧!我們明天再詳細談一談。”
薩雷大酋長帶著幾名手下離去了,封常清這才問李鄴道:“李將軍有什麼想法嗎?”
李鄴徐徐道:“封長史不覺得此人很危險嗎?”
“怎麼說?”
“此人並非因為感恩才出兵幫助唐軍,他是想要地盤才肯出兵,但我們顯然沒有滿足他的條件,讓他心中不爽,這樣的人可是隱患啊!一旦大食給他好的條件,比如把熱海、伊麗河谷和楚河流域都給他,長史覺得他會不會背叛唐軍?”
封常清眉頭一皺,“不至於吧!”
“長史,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他可不會為大唐的尊嚴和而戰,一旦有足夠的利益,他們一定會出賣唐軍。”
封常清負手走了幾步,李鄴的提醒非常及時,他也意識到會出現這個可能,而且可能性極大。
他便緩緩道:“那索性就不要葛邏祿人參戰,有北庭軍瀚海軍一萬兩千人過來協助作戰,我們不缺葛邏祿的五千人。”
李鄴大喜,“北庭軍也要參戰嗎?”
封常清點點頭,“天子擔心安西軍兵力不足,特地下旨讓北庭瀚海軍參戰,估計這兩天就會到了,但我有一個問題,如果大食軍不出戰怎麼辦?難道我們要直接殺入大食逼他們出戰嗎?”
李鄴微微笑道:“這個問題卑職反覆考慮過了,關鍵之處還是在石國,大食為什麼要東擴?你說他們急於傳教,但白衣大食幾十年來都不溫不火,他們佔領步師國至少有五年了,五年來也沒有強迫當地民眾改信仰,當地民眾還是以信奉佛教為主。
所以我覺得在宗教上,大食走的是長遠計劃,他們可能會用三五十年時間,甚至百年時間來慢慢改變當地人的信仰,我認為大食急於東擴,還是出於掠奪財富的目的,一個是石國的銀礦,一個是拔汗那的金礦。
所以阿布.穆斯林的關注點,一直就在這兩個小國上,只要我們搶先出兵,控制著兩國的銀礦和金礦,那麼大食軍肯定會出兵來爭搶。”
封常清點點頭,“你說得有道理,這兩國的金銀礦在哪裡?”
“石國的銀礦在怛羅斯城附近,拔汗那的金礦在千泉城,但拔汗那的金礦易開採的礦區已經沒有黃金了,現在金礦藏在深山內,很難開採,所以重點是石國的銀礦,它整個蔥嶺以西最大的銀礦,年產白銀百萬兩以上。”
這個數字讓封常清倒吸一口冷氣,大唐一年的鑄錢量才六十萬貫,石國一年的產銀量就價值百萬貫,難怪大食會對石國虎視眈眈,也難怪高帥能從石國搞到那麼多白銀。
“我會和高帥商量一下,但估計出兵搶佔怛羅斯銀礦的重任就交給你了。”
李鄴點點頭,“一旦戰備完成,卑職立刻出兵!”
碎葉城城東有一座大宅,這裡是踏實力葛邏祿在碎葉的一個據點,此時在宅子的一間大屋裡,薩雷大酋長暴跳如雷,拔刀將屋裡的各種傢俱砍得稀爛,價值不菲的唐朝瓷器也被他砸得粉碎。
就在剛才,封常清派人通知他,唐軍已經不需要他出兵,這就意味著他謀取夷播海南部和伊麗河谷的希望徹底破滅。
薩雷瘋狂發洩,終於有些累了,他把手中刀狠狠扔在地上,咬牙切齒道:“咱們走著瞧,看誰笑到最後?”
當天下午,薩雷便帶人離開了碎葉,返回夷播海西岸的牙帳。
五天後,一萬兩千瀚海軍在北庭節度使兼瀚海軍兵馬使程千里的率領下抵達了碎葉,在城外紮下大營,他們是走伊麗河谷,比安西軍過來遠不了多少。
這就是高仙芝為什麼不願意北庭軍也參戰的緣故,他知道程千里不會放過這個機會,肯定親自會來分自己的功勞。
高仙芝的擔心沒有錯,程千里確實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李鄴趕到城外大營,見到了程千里。
距離上次朔方之戰,一晃已經過去兩年了,程千里再見到李鄴,幾乎嚇了一跳,兩年前,李鄴也就和他一樣高,現在居然比他高半個頭了,臉上的稚氣也完全消退,換成了一張成熟英武的臉龐,目光中充滿了自信。
程千里還是一如既往的爽朗,他拍拍李鄴的胳膊大笑道:“好小子,長這麼高了?我都差點認不出。”
“程使君幾乎沒有變化,還是一樣年輕,風采奪人!”
程千里指著李鄴笑道:“小子會說話,說我風采依舊我沒有感覺,但說我年輕,我很開心,假如你說我比以前更年輕,我肯定會更高興。”
“那不就變成奉承您了嗎?”
這個馬屁水平很高,程千里飲甘若飴,哈哈大笑,“我們進營一敘!”
兩人走進中軍大帳,分賓主落座,程千里讓親兵上了茶,兩人喝了口茶,程千里沉聲問道:“賢侄怎麼會選擇碎葉?”
李鄴一怔,“碎葉不好嗎?”
“你不知道軍中有一種說法,叫做‘金隴右、銀朔方,又金又銀在范陽’?這三個地方一個是拱衛京師,一個是控制河北,都是朝廷最關注之處,在這三個地方立下小功勞都會獲得很大的收益,朝廷都會視為大功。
相反,在安西和北庭,你只有立下平定小勃律那樣的豐功偉績,朝廷才會看到,像一般平定胡人叛亂之類,朝廷根本不會放在眼裡,就算報給兵部,兵部也不看。
至於碎葉,朝廷更是不會放在心上,像你在居延海的功勞,在朅師國功勞,在拔汗那的功勞,這些立功如果發生在隴右,以你的皇族身份,至少要官升三級,爵位也要到郡王了,但看看你現在得到什麼了,一個小小的碎葉兵馬使嗎?這算什麼獎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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