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武德酒樓。
獨孤明手執望著外面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流,嘆息一聲道:“下一次再回來,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坐在獨孤明對面之人是吏部尚書劉晏,劉晏和獨孤明關係不錯,當初劉晏負責和朝廷聯絡,獨孤明則替李鄴做暗事,兩人頗有接觸。
劉晏微微笑道:“明公是去泉州臨時坐鎮,又不是去海外,為何如此傷感?”
獨孤明搖了搖頭,“當初我大哥也是去泉州坐鎮,但最後還是去了獨孤島,而且大哥在獨孤島病倒了,我應該去看看他。”
“好好的,怎麼又病倒了?”劉晏關切問道。
“那邊太溼熱了,大哥年紀也大了,他身體頂不住病倒,這次我去泉州其實就是去頂替他,讓他回長安養病。”
劉晏不好干涉獨孤家的家事,便岔開話題笑問道:“聽說於家想回來?”
獨孤明冷笑一聲道:“當初就勸過他們,他們本錢不夠雄厚,沒有那個能力開發海島,他們不信,以為我們不給他們立國,現在他們明白了,哪裡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他們財力不夠了?”
“有一點關係,但也不完全是,是他們之前想得太好了,以為土地肥沃,種糧食一年三熟,現在才發現島上土地很貧瘠,根本種不了糧食,失落感太深了,才決定放棄。”
“那島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於家的島就在我們旁邊,我們接手了。”
劉晏點點頭,又給獨孤明的酒杯滿上,“土地真的那麼貧瘠,不能種糧食?”
“也不完全,還是要看運氣,獨孤家那座島是最好的,有一片長達三百里的狹長平原,土地非常肥沃,水熱資源豐富,所以我們將來就準備發展稻米和甘蔗,而元家那座島分佈一片長達數十里的胡椒樹,他們就準備以出產胡椒為主,長孫家那片島也是產香料,總之,各種物產還是很豐富,現在主要是開闢空地,修建房屋和碼頭。”
“於家那片土地很貧瘠,什麼都沒有嗎?”
獨孤明搖搖頭,“當然不是,聽說他們那座島也同樣盛產香料,他們的問題出在淡水上,淡水在山區,得開鑿一條運河把淡水引出來,他們沒有那個能力。”
劉晏呵呵一笑,“原來如此,那還真是運氣問題,其實可以換個島,朝廷允許的。”
獨孤明感嘆一聲道:“關鍵是他們知難而退了,要建國哪有那麼容易,需要幾代人的奮鬥,才會初見成效。”
就在這時,掌櫃進來,將一份報紙交給了獨孤明。
這自然是唐朝旬刊了,獨孤明每期都訂閱,養成了習慣。
他看了看頭版,上面寫著《朝廷推行地方吏治改革,在各地引發熱烈反響》。
獨孤明把報紙遞給劉晏,指指標題道:“是真的嗎?”
劉晏看了看,搖搖頭道:“報紙當然要鼓舞士氣,但事實恰恰相反,應該是引發強烈抵制!”
“我就說地方吏治改革,怎麼可能受歡迎,應該是一塊很難啃的硬骨頭才對!”
劉晏點點頭,“確實如此,朝廷是想把吏一級的任命權收歸朝廷,但普遍遭到了地方門閥抵制,各州紛紛上書,希望能夠暫緩推行地方吏治改革,都擔心會引發騷亂,不利於地方治理,明公認為會嗎?”
獨孤明冷笑一聲,“完全是危言聳聽,地方門閥很難控制縣官,那他們只能控制胥吏,這些胥吏看起來地位不高,但都掌控實權,他們是地方門閥的利益維護者,朝廷一旦觸及胥吏,其實就是對門閥動刀,這些門閥豈能善罷甘休,當然用一切手段和朝廷對抗,州官不敢說全部,但大部分也是得了好處,自然要替地方門閥說話。”
劉晏微微笑道:“這些州官也是蠢,他們不知道他們此時的發聲,會成為他們與地方門閥勾結的證據嗎?”
獨孤明嘆口氣道:”可惜我看不到這一幕了,賢弟替我轉告天子,地方吏治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有耐心,更要有策略!”
劉晏點點頭,“我一定轉告!”
李鄴御書房的桌案上堆滿了各地遞來的摺子,這幾天他一直在讀取各地官府的摺子,看看他們為什麼反對地方吏治改革。
李鄴想進行的地方吏治改革還是魏晉門閥遺毒,從隋唐以來,歷屆統治者都在和門閥做鬥爭,大的門閥已經漸漸消除。
朝廷利用推恩令逼迫各大世家分家,每個大世家都分成了很多房,每房各自獨立,都漸漸地沒有關係了。
比如韋皋和韋見素都姓,原本是一個家族,但不是一個房出來的,兩人彼此就沒有關係了。
但到了李鄴這裡,李鄴便開始進行進一步對各縣的地方小門閥動手,破除他們對地方實權的壟斷。
為什麼一定要改革,因為廢奴令在地方推行出現了巨大問題,朝廷層面、地方官府層面,推行廢奴令很好辦,沒有哪個官員敢不從,陰奉陽違也立刻被揭發,跑不掉。
但到了各縣的豪門地主這一級,廢奴令噶然而止,搞了一個多月,整個天下各縣豪門廢除的奴隸僅五千餘人。
根子就出現在登記上,負責登記的胥吏隨意作假,縣官也無法查證,所以官府的登基簿上,每個豪門世家基本上都沒有奴隸。
這就讓李鄴極為惱火,他正打算利用內衛一家家的收拾。
但李鄴忽然發現,這其實未必是壞事,透過強制廢奴令打擊地方豪強,同時把縣的控制權拉回朝廷。
廢奴令是表,收回地方吏治是裡,表裡結合,這才是打擊地方豪強的王道。
由朝廷任命胥吏是最後的結果。
一堆摺子讓李鄴看煩了,都是千篇一律,會引發地方騷亂,對地方穩定不利,李鄴重重哼了一聲,把手中奏摺扔到一邊。
這時,韋皋在門口道:“陛下,韋相國、張相國和劉尚書來了!”
“請他們進來!”
不多時,韋見素、張立和劉晏走了進來,三人一起行禮,“參見陛下!”
“三位愛卿請坐!”
三人坐下,李鄴指指桌上的一百多道奏摺對三人道:“朕拜讀了二十幾份摺子,幾乎都是一個論調,要穩定,要休養生息,聽起來是很有道理,但細想一下,難道是朕在破壞穩定?朕再破壞休養生息?根本就是表面上的表面堂皇,肚子裡的男盜女娼,不知拿了多少好處,才替地方豪門說話。”
韋見素微微笑道:“陛下說得有道理,可能他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一個人的表態沒有問題,但一百多人同樣的表態,那就有問題了,相信他們現在很後悔寫這道摺子。”
李鄴點點頭,對劉晏道:“這些摺子吏部拿回去,進行分類整理,做出一張表格給朕,上面橫排是各種觀點,下面豎行是官員的名字,朕要看看有多少官員是為朝廷著想,又有多少人是居心叵測?”
劉晏點點頭,“微臣回去就整理!”
李鄴又緩緩對韋見素和張立道:“朕這兩天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表面上看是朝廷統治著天下,但實際上呢?實際上是地方豪門和朝廷共治天下,大家說說,怎麼打破這個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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