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九日,除夕的前一天,朝廷已經休假了,從今年開始到正月初四放假休息,初五正式開朝。
李鄴知道大家祭祖之苦,把新年大朝改為正月初五舉行,取消了新年大宴,以發福利的方式,給官員們發了數萬只羊。
一般家庭都是除夕夜寅時祭祖,全靠第二天睡一覺補回精神。
但官員卻無法入睡,等著天亮開新年大朝,所以新年大朝時,官員們個個精神萎靡,哈欠連天。
緊接著還要舉行新年大宴,官員們能不喝得酩酊大醉嗎?幾杯酒就倒了,對身體健康是一次巨大的摧殘。
這個微調雖然很小,但意義重大,打破了很多大家已不堪重負的陳規。
新年大朝大家早就有意見,但誰也不敢多說。
李鄴把它改了,激起滿朝文武的好評如潮。
第二個細規修改是上朝時間,傳統的上朝時間是卯時正,也就是六點整,那就意味著五點就得起床,梳洗吃早飯,然後更衣出發上朝。
這主要是趕早朝,也就是朝會,朝會結束後大概八點半左右,不影響上午的處理公務。
但影不影響身體,皇帝就不會考慮了。
更重要是朝廷開朝會做什麼,說白了就是上眼藥,某某官員出列,直接上奏天子,你給自己上司彙報過嗎?給宰相彙報過嗎?
越過上司和宰相,直接上奏皇帝,這不是上眼藥是什麼?
如果真是國家大事,也輪不到小官上奏皇帝,而是應該宰相向皇帝彙報。
早朝更多是幾個部門之間、幾個勢力集團之間互相攻訐,所以早朝自古以來做成的事情不多,惹下的矛盾卻不少。
當然,皇帝喜歡這樣,喜歡大臣們內鬥,所以開早朝的真正目的,還是帝王挑起內鬥的一種手段而已。
李鄴也修改了,首先不是每天上早朝,正常上朝時間改為辰時兩刻,也就是八點半。
政事堂的九名宰相和輔相每天早上會先齊聚政事堂,進行一些重大政事的討論表決,然後各自回朝房,開始一天的行政。
當然,李鄴的朝廷也有早朝,逢五開早朝,一個月三次,六點半左右開始早朝,到八點半結束。
但早朝並不是朝廷意義上的大朝,而只是中朝,五品以上官員參加,對重大決策進行討論,最後投票表決。
像廢奴、稅改、救災、出征遼東、南詔、西域等等,這些重大軍國事務都是經過中朝討論表決後才實施的。
這也是李鄴設計的政治制度,對政事堂的一種權力節制。
李鄴考慮的是百年後,如果將來自己一個子孫比較軟弱,他登基後很可能會出現強勢權相,權相欺上瞞下,做出很多對國家不利的重大決策,那麼誰來制衡他?
當然,這種中朝制度也會造成拖沓扯皮,但任何制度都不可能完美,關鍵是要給中高層官員一個表達權力的渠道,用匿名投票的方式,把所有中高層官員的意志聚集在一起,形成一個強有力的聲音。
如果由白虎堂定性為重大軍國事件的決策沒有經過中朝的討論表決,白虎堂合規稽核那一關就過不去了,蓋不了白虎堂的稽核章,就形成不了律令,無法執行。
歷史上的很多悲劇,明明早期可以避免,但因為當權者的不作為或者亂作為,最後導致大亂爆發。
書房內,李鄴在給兒子李檀講解一些必要的政治理念。
“治民如治川,如果洪水來臨,已經沒辦法或者來不及封堵了,眼看要決堤,那我們該怎麼辦?
正確的做法是洩洪,找一處不是很重要的地方,把大堤扒了,讓洪水洶湧流出來,這樣就保住了人口密集、土地富饒的重要地帶,今年的黃河改道,如果我們能早一點在棣州洩洪,富庶的博州和貝州就能保住了,教訓深刻啊!”
李鄴嘆了口氣又道:“同意的道理,一個地方遭災,朝廷實際難以救濟,那怎麼辦?那就要找一個富庶的地方把災民洩過去,讓災民能有口飯吃,這樣就能避免災民在絕望中爆發起義,你明白了吧!為什麼說救災很重要,朝廷一定要快、要及時,這不光是讓災民的活命的問題,更重要是為了避免災民發生嚴重的政治動亂,被一些居心叵測之人利用。”
李檀點點頭,“父皇的教誨,兒臣明白了。”
李鄴又笑道:“上次你問父皇為什麼要征討四周小國,是你們先生要你問的?”
“不是,是我們學堂在討論這個問題,大家都無法理解,好多同窗學友都說大唐在耀武揚威。”
李鄴沉吟片刻笑道:“長安人生病有個陋習,吃藥後喜歡把藥渣倒在路上,讓路人去踩,他們的目的是讓路人把病帶走,自己的病就好了,當然,這是不可能實現的。
父皇也是做個比喻,就像把大唐的病情轉給了四周小國,自己的身體就健康了。
首先我們大唐征討四方並不是耀武揚威,而是大唐的財政在安史之亂後期就已經崩潰了,百姓已經盤剝殆盡,無法再承受稅賦,怎麼辦?當時父皇用土地換財政的辦法,給朝廷輸了一點血,但遠遠不夠,哪怕把整個河隴節度府的積蓄都拿出來,也填補不了朝廷財政的無底大洞。
怎麼辦?唯一的辦法就是對外發動戰爭,掠奪其他小國的財富填補財政,這就是我們用戰爭手段把痛苦轉嫁給了周圍小國的王公貴族們,為什麼朝廷上下都不反對對外征戰,大家都有默契。
現在朝廷財政有了雄厚的根基,我們才能對大唐實施很低稅率,免除了大部分稅賦,讓百姓得以休養生息,滋生人口,大唐才能迅速恢復中興。”
說到這裡,李鄴嘆息一聲道:“父皇也知道這樣做不仁義,但天下本來就是叢林世界,你要活下去,就必須吃掉更弱小的野獸,如果一味講仁義,這個不忍吃,那個不忍殺,最後更強大的猛獸來臨時,你已無力抵抗,之前那些弱小的野獸一定會跟隨大猛獸一起把你吃掉,雖然他們也知道最後一定會被大猛獸吃掉,但他們顧不上以後,只管眼前能飽餐一頓。”
“父親教誨,孩兒銘記於心!”
“還有廢奴,父皇為什麼鐵了心廢奴,父皇給你說兩個數字就知道了,五年前,朝廷統計了人口,天下只有三千八百萬人口,而天寶元年是四千八百萬人口,足足減少了一千萬。
但三個月前,朝廷又進行了人口統計,天下人口居然變成四千三百萬,增加五百萬人,你覺得是什麼緣故?”
“廢奴!”李檀脫口道。
李鄴點點頭,“從前年開始頒佈廢奴令,大量藏匿的奴隸被解放出來,如果再繼續嚴厲執行,到明年年底,基本上就能恢復到四千八百萬人口了,這裡面有自然增長的人口,但更多還是藏匿的奴隸。”
李檀感嘆道:“這樣說起來,大唐之前隱藏了多少奴隸啊!”
李鄴點點頭,“就是這個問題,大唐蓄奴問題太嚴重了,豪門權貴、官宦士族、各地官府、寺院道觀都在蓄奴,這裡面涉及多少人的利益,現在是最好的機會,如果父皇不做,不解決,你和你的子孫也就更解決不了。
“兒臣明白了!”
李鄴拍拍兒子的肩膀,“你現在漸漸長大了,以後每天去政事堂,聽取政事堂大臣們議事,你會學到更多東西。”
“兒臣遵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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