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座巨城中,鳳儀見到了許多熟悉的面孔。
有比武招親的那一對男女,也有客棧掌櫃和店小二,有拿著摺扇,溫文爾雅的書生,也有斷了一臂的青年。
“公子,好久不見。”
看著眼前這個眉眼依舊出眾,目光依舊澄澈的少年,譚正青心中頗為感嘆。
鳳儀也回笑道:“諸君,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大家找了一個寬闊的庭院,將院中的雪全掃去,燒起了火,聊起了以前的舊事。
見有人打來了野味,城中的公子哥站起身來:“有美味,少了美酒,便不能盡興了,我爺爺收藏了許多好酒,正巧他今日沒在家,這就為各位拿來。”
有人開口調侃:“朱子明,你爺爺嗜酒如命,敢偷他的酒,也不怕他把你的腿打斷。”
朱子明搖了搖手中的摺扇:“非也,讀書人的事,怎麼能叫偷呢,我家就我一個獨苗子,我不信,我爺爺真狠得下這個心。”
說完,帶著家丁朝家裡趕去。
“朱子明都敢拿他爺爺的酒,那我也不慫了,你們等著,我就去把我爺爺養的那一頭羊給揪過來宰了做下酒菜。”
眾人哈哈一笑,外面還在飄著鵝毛大雪,這裡卻溫暖如春。
看著一個獨眼男子走來,有人悄悄的說:“有好戲看了,弄瞎這傢伙眼睛的仇人就在這裡,估計要打起來,咱們離遠一點。”
獨眼男摘斗笠,拿著腰間酒囊的,看了人群中的一個滿臉橫肉的中年男人一眼,默不作聲坐了下來。
有人慫恿他們兩人打一架,反而被獨眼男人一腳踹退兩三米遠。
獨眼男看向自己的仇人,嗓音十分低沉:“守城過程中,若你死了,那這仇我便不報了,如果你活著,咱們倆不死不休。”
“有道理,此戰過後,再一了恩仇,多殺幾個昭國的人才是英雄,昭國一向以武力著稱,瞧不起咱,奶奶的,今日就要他們有來無回。”
“草,你孃的說話就說話,吼這麼大聲幹嘛,我正在夢見自己摟著媳婦到了關鍵時候,被你嚇了一個哆嗦。”
在場的大多數是江湖中人,說起話來也頗為粗糙,聲音敞亮,嗓門極大,離得老遠都能聽見。
除了扮豬吃老虎的老六,大多數人行走江湖,也講究一個“勢”,所謂輸人不輸陣。
過了一會,守城的將軍也來了,滿滿的倒了一碗酒,舉著碗敬來殺敵的英雄豪傑。
“在下徐崢,替慶國四萬萬百姓謝過諸位豪傑。”
“將軍客氣了。”
“嘿,老夫偷雞摸狗慣了,去縣衙的監獄裡都不知道呆了多少回,還是第一次有這麼大的官敬我酒,死了也值了。”
徐崢將碗中的酒一飲而盡,猛的把碗砸了,然後深深鞠了一個躬。
“守城之事,拜託諸位,崢願與各位同進同出,拼死殺敵,痛飲昭國人之血,來日上奏朝廷,為各位請功。”
見徐崢去巡城,才有人開口問:“朝廷沒有援軍嗎?”
“昭國的數十萬大軍就在玉門關前,一旦玉門關的兵力有了調動,他們一定會趁機攻關,到時候生靈塗炭。”
“雖然我挺看不起朝廷的,但昭國想要殺進這片土地,爺爺我第一個不同意,本來就是刀口討生活的日子,誰知道什麼時候死,如今算是死得其所。”
“以後其他人不會再叫我綠林好漢,會稱我為戰死沙場的英雄,後代子孫臉上也有光,嘖,想一想就爽的很。”
笑罵聲一片。
酒過三巡以後,有人離開,去了朝廷安排的地方休息,也有人直接睡在了街上。
這城中的客棧酒館,一直開著門,讓前來參戰的人有的可呆,因為人太多,住的地方都找不到,就直接拿了一點草蓆鋪在了地上。
百姓們雖然懼怕這些渾身殺氣的江湖人,聽說他們是來打仗的,也壯起膽子,在家裡面騰出了一點地讓他們落腳。
也有心懷不軌,想要亂來的人,直接被其他人就地斬殺,掛在了牆上示眾,手段十分血腥。
“媽的,這種時候了還亂來,到處添亂,真丟我們的臉。”
雪映了一地白,鳳儀聽著滿街的呼嚕聲,便出來走了走。
看見一個高樓上,坐著一個小姑娘,安靜的看著遠方,腰間別著一把小巧的佩刀。
一陣凜冽的風吹來,小姑娘打了一個哆嗦,目光還是看著街頭。
鳳儀走過去,看她凍得鼻尖泛紅。
“小姑娘,這麼晚了,你在這裡幹嘛?”
“我在等我爹爹呀。”
鳳儀伸出手指,解下外袍披在了她的身上,蹲了下來和她平視,一同看向街頭。
“以前那片地方,有著梨花林,天氣回暖的時候,開得可盛了,就像這雪一樣。”
小姑娘向鳳儀指著一個方向:“有一年冬,我爹爹說本該在春日裡開的梨花,竟在冬日裡開,便給我取了小名叫梨花,逆境而上,順勢而開。”
“你爹爹去哪兒了?”
梨花想了一下,開口道:“我也不知道,但是爹爹每天都會給我帶餅,他放在懷中,給我時還暖暖的。”
“其實我在這裡等了快兩年了,以前等哥哥,哥哥失約了,所以我就在這裡等爹爹。”
梨花問:“看見這個位置了嗎?”
鳳儀幫她整理好外袍,抬起手來擋住雪花:“看見了。”
梨花突然笑了,她的眼睛又黑又亮,笑起來臉上有著兩個小漩渦,膚白勝雪,如同那梨花盛開時的潔白一樣。
“爹爹不允許我跑這麼高,每次我都悄悄的,因為這裡可以看見爹爹巡邏,而且還可以看見他從街頭拐過來,我就跑下去站在家門口。”
“爹爹說每次都是他先看見我的,其實不是的,是我先看見他的,對了,這個位置最開始還是哥哥帶我上來的。”
梨花打了一個噴嚏,揉了揉小巧的鼻子,抬起臉來直直的看著鳳儀:“大哥哥,已經很久沒有人聽我說話了,堂哥堂姐,叔叔伯伯他們都死了,爹爹也越來越不愛說話了。”
“他每次看著我睡覺,然後就沉默坐著,坐了一會兒就開始練槍,聽見號角聲,聽見號角聲就出去了,走得非常快,最近連我叫他,他都沒有聽見。”
鳳儀揉了揉她的腦袋。
作為一個將軍,怎麼會聽不見呢?
最近戰事頻發,連口氣都來不及歇,這一片天空都籠罩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死亡的氣息。
這個將軍啊,不過是不敢停下來看著女兒稚嫩的面孔,怕心中的不捨牽絆住自己,前面是國,後面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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