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遊靈兒一曲唱罷,倒是引得閣樓之上一位自稱曹姓的貴公子憑欄相召。
滿堂花客之中,自是不乏有對遊靈兒心懷好感,淡有情愫的,此刻他們聽到有貴人召喚遊靈兒,起初還是心中一緊,但一見其人氣度不凡,又是曹姓,頓時就不敢有任何言語了。
畢竟,萬一樓上這位真是個皇子貴胄,或是那兩位宗室猛將之子,那自己就算還有九顆頭,都不夠讓砍的。
當今陛下,成童皇子便有平原王、河東王、以及新近封王的東武陽王三位,而其餘宗室公子,如徵東將軍曹文烈將軍的愛子曹肇曹纂兄弟二人,還有上軍大將軍曹子丹的六個兒子,隨隨便便拎出來一個,那都不是什麼好惹的善茬。
座中就算是有色膽包天,或是為情而狂的花客,此時也該冷靜下來了。
但偏偏就在此時,眾人萬馬齊喑,鴉雀無聲的時候,一個濃眉大眼的布衣少年霍的站了起來,騰騰騰走上歌臺,輕輕抓起遊靈兒的纖纖玉手,而後冷冷望著閣樓上那位貴人,好像生怕對方聽不清楚一樣,用他那洪亮的聲音,一字一句的說道:
“樓上這位公子,聽好了,遊靈兒姑娘,乃是在下未過門的妻子,來青青苑獻藝,是她喜好將歌喉展現給洛陽人,而不是為了結交權貴,也絕不會隨意待客,這位公子,我崔三郎不管你是曹姓還是夏侯,或是司馬、諸葛,都還請自重些!”
聽了那少年這番話,諸葛誕與荀粲、曹羲、傅嘏、衛烈等人也紛紛憑欄來看,心中則是驚奇無比。
畢竟,一個布衣少年,竟敢對一位曹姓公子如此大聲呵斥,真是可稱得上一個“勇”字。
而諸葛誕再橫目去望那曹家貴子時,卻失望的發現,對方臉上竟無絲毫羞愧,也無絲毫想要退讓的意思。
也對,畢竟他是個曹家公子,天潢貴胄,又是少年意氣,年輕氣盛,正是爭風吃醋的年紀,自然不會為了一個小小草民而放下架子,輕易認輸。
一旁的曹羲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
“阿鑑殿下,居然是如此不知輕重,枉費陛下還對他抱有期望!”
諸葛誕聞而心驚,轉頭一臉驚詫的問曹羲道:
“你說,他就是新近封了王的東武陽王殿下!?”
曹羲只是點了點頭,並無言語。
諸葛誕又忽然想起,方才樓下那布衣少年,自稱崔三郎,頓時心中又是咯噔一下。
三郎,不就是獅子坊湯餅鋪子崔翁的獨子嗎?
他再朝樓下一眼望去,發現那花魁遊靈兒,並沒有掙脫崔三郎的手,反而是一臉嬌羞的看著崔三郎。
諸葛誕心中再次一沉,如若那遊靈兒只是個一般的風塵女子,今日隨了東武陽王殿下的心意,崔三郎頂多就是傷心一陣子罷了,東武陽王抱得美人歸,自然也就不會與崔三郎一介草民相計較什麼了。
可今日壞就壞在,那遊靈兒果真是崔三郎的情人。如若今日他們惹怒了少年意氣的曹鑑,讓曹鑑殿下折了臉面,恐怕二人都不會有太好的下場!
那曹姓貴公子,也就是東武陽王曹鑑聽了崔三郎的話,又看了一眼崔三郎牽著遊靈兒手、一臉堅毅的樣子,嘴角不禁露出了一絲冷笑。
此刻,曹鑑身後,受何曾囑託的袁侃、袁亮兄弟,加上崔贊、許允四人,心中都焦急無比,都希望待會兒曹鑑能夠穩住心性,不要在大庭廣眾之下仗著權勢隨意欺壓小民。
否則,非但曹鑑自己可能會招惹仇家,此舉更是會損害皇家顏面。
而自己這些螻蟻一般的人,自然也要因此招惹上一大堆不清不楚的麻煩,非但如此,他們承諾朋友的事情,也可能會功虧一簣。
其餘今日跟隨曹鑑遊玩的人之中,李翼為了給東宮避嫌,並沒有再跟隨眾人來青青苑,而司馬師司馬昭兄弟二人,也不願來青青苑,打完馬球便回府去了。
鍾毓、陳泰二人,一來與曹鑑並無甚交情,二來則不願惹禍上身,因此見了眼前的場景,一聲告辭,便也都匆匆離去了。
此刻,曹鑑的身後,袁侃、袁亮、許允、崔贊四人,則都為曹鑑,以及樓下崔三郎與遊靈兒二人捏著一把汗。
而諸葛誕看清了樓下少年是崔三郎後,任俠放浪、瀟灑不羈的他,心中已然有了主意。
就算是為了以後去獅子坊,能夠在吃湯餅時,看到崔氏父子淳樸的笑臉,他今日也決定要強出這個頭!
衛烈原本就知曉主公平原王殿下想要保護曹鑑的計劃,雖然此事並沒有分派給他,但他今日既然撞上了此事,自然不能袖手旁觀。他想,此刻最好的做法,就是穩住曹鑑殿下,不要讓他做出錯事。
就在曹鑑上前一步,打算厲聲呵斥之時,袁侃則突然急中生智,一個健步衝到曹鑑身旁,對曹鑑耳語道:
“東武陽王,您覺得此女,與您日後的佳麗三千相比,孰輕孰重?”
曹鑑就算是再少年意氣,他也算是個聰明的皇子。
聽了袁侃一句話,他的頭腦倒是清醒了不少。
原本打算與那布衣少年爭風吃醋的曹鑑,此刻點了點頭,回頭對袁侃笑道:
“若非袁兄之言,小王倒險些釀成大禍。不過,小王倒不想就這樣認了慫。還請諸公,拭目以待,小王倒是要試一試,這位崔三郎,與這遊靈兒姑娘,究竟是怎樣的情比金堅。”
袁侃袁亮雖然沒有明白曹鑑所言何意,但他們明白,東武陽王此刻,是不會再做什麼過分之事了。
只見曹鑑面帶微笑,緩步來到了樓軒之畔,朗聲對樓下二人喊道:
“遊靈兒姑娘,勿要錯怪小王,小王乃是當今陛下之子,東武陽王曹鑑。”
曹鑑此言一出,除了諸葛誕一行人,以及歌臺上的崔遊二人外,滿堂花客紛紛大驚失色,紛紛跪拜於地。
畢竟人人眼睛看得仔細,樓上這位衣著華麗,氣度不凡,且身邊前呼後擁,絕不像是個冒充天潢貴胄的傢伙。
袁侃則心中一沉,後悔自己剛剛沒有拉住曹鑑。
曹鑑面有德色,繼續笑道:
“今日小王並非是垂涎姑娘美貌,才一時起意。小王著實是真心仰慕姑娘,小王還知曉,姑娘有一老父,近年來得了急症。小王今日在此表明心跡,姑娘如若願意成為小王的王妃,那麼姑娘的父親,便是小王的泰山嶽丈,小王一定去懇求父皇,請最好的太醫前來為岳丈醫治沉痾。小王更加會對靈兒姑娘,一生一世的好!”
遊靈兒聽了這話,並沒有像眾人想象的那樣,奔上樓閣去做她的王妃。
這倒是讓所有人都頗感意外。當然也有人在心中嘀咕,不就是個煙花女子麼,她肯定動了心,只不過此刻拉不下面皮而已。
饒是遊靈兒對崔三郎情真意切,但她聽聞曹鑑提及自己老父,眼中還是充滿了淚水。她緊緊握著崔三郎的手,咬著嘴唇,沉聲回覆曹鑑道:
“原來是東武陽王殿下!小女子不過是一風塵女子,當不得天家龍子厚愛,也請殿下自重,勿要汙了自己的身份!”
曹鑑聞言,不禁點了點頭,心中對這位女子是又詫異、又敬佩,又驚又怒。
驚佩的是,他沒想到這女子果然是個烈性女子,怒的是,這女子未免太過於小覷自己了。
曹鑑此刻心中明鏡也似,如若自己再待在這個地方,怕是不會再撈著什麼好,因此哼了一聲,甩袖便要離開此閣樓。
荀粲則微微一笑,開玩笑的說道:
“還真是,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啊。只是希望,他們不要和焦仲卿、劉蘭芝一般才好。”
諸葛誕望著滿臉慍怒,疾步朝著樓下而去的曹鑑,冷冷的警告了一聲:
“殿下且留步,請聽在下一言。”
曹鑑聞言,識得是新近任職的虞部尚書郎,諸葛誕。因此他回首笑道:
“原來是諸葛公休。小王久仰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好人才呀。”
諸葛誕見對方禮數週全,便也回嗔怒為冷靜,他拱手而言道:
“東武陽王殿下,那名布衣少年崔三郎,雖然身份卑微,但卻是在下的好友,如若他有什麼為難,我這個做朋友的,自然不會袖手旁觀。因此還希望殿下,看在在下的薄面上,高抬貴手,饒了那少年吧,勿要再尋晦氣了,諸葛誕在此謝過殿下了。”
曹鑑微微一笑道:
“今日之事,是本王少年心性,玩耍罷了,莫說那少年是公休的朋友,即便不是,本王難道還真與他一介草民斤斤計較、錙銖必較嗎?”
諸葛誕再次行禮笑道:
“既然如此,是誕失禮了,還望東武陽王恕罪!”
曹鑑只是微微一笑,並無言語,下樓去了。二袁兄弟、許允、崔贊四人頓時鬆了口氣,急忙跟隨在曹鑑身後,一併出苑去了。
衛烈見此事已了,懸著的心也終於放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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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東王曹霖府中。
曹霖一臉笑容,送走了名為做客,實則前來觀察刺探自己的高珣之後,立即收起了暖如春風的笑容。
過了一會兒,一個看起來頗為精明的小廝疾步從後門跑了進來,在曹霖耳邊耳語了幾句什麼。
曹霖聽了小廝的話,眉目大動,哈哈大笑了起來:
“沒想到,孤王這個兄弟,這麼有意思,竟然還和一個小老百姓計較了起來,哈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
曹霖一面大笑,一面在腦中尋思著自己的下一步計劃。
“崔三郎,這真是天助我也。此子,勇如乳虎,且為情所迷,可堪為孤行一件大事。看來,孤王的這道菜,要再加上點作料了,這樣,才更加有味道一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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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河之上,乘坐筏子渡河的夏侯玄、夏侯奉、夏侯獻,以及於桓四人,正觀賞著濁浪滔滔的大河盛景。
“大哥,方才你在河北渡口的鴿房中,得到了什麼訊息?”
夏侯奉突然想起這檔子事,不禁開口一問。
夏侯玄立在筏頭,長袖隨風飄展,風輕雲淡的一笑,回答道:
“沒什麼,是些個京城瑣事,無需多慮,我想監國殿下自能夠處理乾淨。倒是有個訊息,讓人頗感歡愉。”
夏侯獻笑道:
“何時讓大哥如此開心?”
夏侯玄笑道:
“我呀,可能又要多一個妹夫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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