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可吃飽了?”
那獅子坊湯餅鋪子的崔翁,見諸葛誕吃的津津有味,也感到甚是樂呵。
畢竟作為一個廚子,看著客人面對自己的吃食大快朵頤,的確是最為幸福的事情了。
諸葛誕接過崔三郎遞來的熱面巾,擦了擦嘴,而後笑著回答道:
“吃飽啦,多謝崔翁,小可下次再來!”
“好嘞,好嘞!”
那崔翁笑得好似搪瓷老爺爺一般,顯得憨態可掬。
他用飽經滄桑的雙眼望著遠處諸葛誕瀟灑的背影,用他那同樣飽經滄桑的聲音,對自己老來才得的獨子崔三郎道:
“三郎啊,一定記得,對這些京城的少年郎們,不論一時貴、賤,還是興盛落魄,與他們交往,一定始終記住四個字:不卑不亢。”
正在擦洗案几坐席的崔三郎似乎有些不解:
“卻是為何?”
老人眯起了他那滄桑雙眼,似乎是若有所思。
過了半晌,他才重新睜開了雙眼,一字一句的說道:
“只是為了在這洛陽城,生存下去,而已。”
崔三郎聞言,撓了撓頭,若有所思。
————
九子坊,葉家茶樓。
一身布衣、看起來氣度悠然,就如同一名尋常布衣士子的何曾,此刻正與袁侃、袁亮兄弟二人對席而坐。
而店內其他人等,自然是認不出這三位喬裝出行如布衣的人,便是當朝東宮平原王殿下曹叡的重要僚屬、當朝名臣何夔何叔龍的長子:何曾。以及才名遠播的袁氏二子:袁侃、袁亮。
三人此刻正小聲密議著什麼事情,旁的人自然是聽不清楚他們三人在說什麼,但一名同樣端坐於葉家茶樓的二樓樓閣、頭戴一束黑色髮帶、身著一襲黑色夔龍紋襌衣,正端著時鮮茶葉慢慢品鑑的青年貴公子,卻能夠將那三人的對話聽得八九不離十。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光祿勳和洽和陽士之子,和逌。
和逌今日來此,並不是為了聽那三名自己熟悉的人說話,而是因為,此處乃是夏侯府所在的九子坊,而這葉家茶樓二樓樓閣,正好可以俯瞰到夏侯府外院的光景。
也就是說,今日和逌來此,是希望能夠有機會見到夏侯徵南的掌上明珠、少主夏侯玄的小妹、夏侯府二小姐夏侯羽。
自從上次洛陽警戒之夜與夏侯羽一別,和逌便對她一見傾心,不能自拔。
因此他這些時日才常常在休沐之日跑到此處,以賞茶品茗看風景為由,前來此處等候,只為遠遠看上佳人一眼。
今日,同樣是和逌的休沐之日,而原本前來遠望佳人的他,則不經意間便聽到了那三人的對話。
只聽得那何曾憂心忡忡的言道:
“兩位袁兄,小弟近日聽聞了一樁不平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袁侃袁亮二人聞言,哈哈大笑道:
“何兄啊,你我三人,有話直說便是,何必遮遮掩掩的?”
和逌原本是真真正正的在看風景,望佳人,可此刻,倒是不經意的被何曾的話頭給吸引了過去。
只聽何曾繼續言道:
“何某在洛陽,認識一戶高門大姓。這高門之中啊,子弟甚多,都想要獨分這家主留下的鉅萬傢俬,不想讓其他的兄弟佔了便宜。”
袁侃聞言,不禁說道:
“此事倒也不難,自古以來,繼承家業者必定為嫡長子,其餘子弟即便想爭,又怎麼能夠爭得過此大宗正統?”
何曾呷了一口茶,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
“袁兄有所不知啊,若是大宗嗣子地位穩固,那其餘子弟倒也不敢有此非分之想。可不妙之處,就在於那戶人家家主,曾經對嗣子的母親有成見,因此這才有了易嗣子之念吶。”
“原來如此!”
袁侃袁亮二人聞言,恍然大悟。
何曾繼續言道:
“不過,此前不久,那一心想要奪家業的二公子,犯了錯,因此也失了他父親的寵愛。因此上,他父親不想再傳家業於二子,轉而開始培養幼子。這一栽培幼子不要緊,卻引來了二子的嫉妒仇恨之心!”
“啊!”袁侃袁亮一齊驚呼道:“是那二子,想要除去幼弟?!”
何曾意味深長的點了點頭道:
“正是如此。不巧,小弟與那府中兄弟皆有往來,因此不想看著他們兄弟相殘,故而,來請二位賢弟,幫我謀劃一二。”
袁侃袁亮二人,都是聰明人,自然一聽就知道何曾的弦外之音。只不過為了掩人耳目,他們才一直裝傻充愣罷了。
“我二人,願為兄長排憂解難!”
和逌一直在一旁若無其事的飲茶遠望。只不過,三人方才那些話,他都在不經意間,聽到了心裡。
只不過,此刻他的注意力已經不在何曾袁侃袁亮三人的話語中了。
遠處夏侯府的高牆大院中,那個靈動活潑如神鹿一般的姑娘,此刻正與兩名玩伴侍女踢著毽球。
而和逌面帶微笑,痴痴的望著他心目中將來的娘子。
————
洛陽城北,廣莫門外,宣武場中。
一群身著軟甲、騎乘駿馬、手持月杖的年輕公子,此刻正在馬球場上擊逐彩毬。
親自身為前鋒的東武陽王曹鑑此刻正指揮著他麾下的三員“大將”:
“李翼,隨我一起進攻,崔讚許允,守好陣地!”
“唯!”
李翼、崔贊、許允三人聽了命令之後,立即便迴歸了各自的陣地,開始配合曹鑑活動了起來。
只見剛剛被加封為東武陽王的曹鑑,此刻身著一身貔貅軟甲,手持著長數尺,端如偃月的雕龍月杖,策馬在球場上來回奔騰著。
而作為輔助前鋒的李翼,則揮舞著手中的月杖,將大小如拳、質輕堅韌、中間鏤空,飾以雜彩、加以雕飾的七寶毬朝著主力前鋒的曹鑑馬下傳去。
“殿下,接好了!”
李翼催動坐騎,呼的一下,便將彩毬擊到了曹鑑的馬下,曹鑑眼疾手快,立即便舞動畫雕月杖,催動胯下黃鬃彪馬,接過彩毬,朝著對面司馬師、司馬昭、鍾毓、陳泰四人的陣地攻了過去。
對方負責防守的後衛鍾毓、陳泰二人看的真切,立即開始揮動月杖,上前阻截那朝著自己一方球門飛來的彩毬。
曹鑑雖然馬術精湛,但畢竟年歲尚小,因此臂力不足,因而這一球並沒有能夠突破陳泰的防守。
陳泰多年習武,看的真切,反手一杖,便又將那七寶彩毬傳到了己方進攻前鋒司馬師的馬下。
早就嚴陣以待的司馬師立即舞動月杖,將彩毬擊向了曹鑑的球門。
許允見司馬師擊來的彩毬勢大力沉,心中不禁一慌,但崔贊確是武藝精熟,膽大心細的他反手又是一月杖,再次將彩毬擊了回來,許允再次趕上,將彩毬傳到了東武陽王曹鑑的馬旁,曹鑑失手一次,心中不敢再大意。
只見曹鑑將月杖連舞三圈,猛地擊向了飛動的彩毬。
眾人瞧得仔細,曹鑑這一手的確不同凡響,此一手,他是將家傳的曹夏劍法中的“三五縱橫”融入到了馬球手法當中。
因此這一招去勢兇猛,角度詭異,竟讓司馬師、司馬昭、陳泰、鍾毓四個馬球高手一一落空。
噹的一聲,彩毬入門,擊動金鈴。
曹鑑如同冠玉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笑容。
“殿下,好球技!”
場上眾人紛紛應承誇讚了起來。
“殿下這真是,鳴儔嘯匹侶,列坐竟長筵。連翩擊鞠壤,巧捷惟萬端吶!”
鍾毓一向圓滑,此刻他以甄城王曹植的《名都篇》來奉承曹鑑一個少年,曹鑑自然是十分受用。
“殿下果然技藝超群,今日又是殿下贏了。”
奉長兄命,一心想要護曹鑑平安的李翼此刻開口道:
“時辰正好到了,不如讓臣等陪殿下去用膳。”
曹鑑取過隨從遞來的汗巾,擦了擦額頭的熱汗,點了點頭,哈哈大笑道:
“既然如此,也好,咱們雲散還城邑,清晨復來還。來日方長,去用膳,駕!”
七騎立即撥轉馬頭,跟著曹鑑朝著南門賓士而去。
————
“這些日子,諸葛大哥真是貴人多勞啊,我們是想見你一面都難吶!”
一見面,衛烈便開始哈哈大笑著調侃起了諸葛誕。
諸葛誕笑著啐了一口,笑罵道:
“早晚有一天,你小子就會知道,這個尚書郎是有多麼不好當!”
衛烈笑道:
“我已是東宮衛率司馬督,恐怕是當不了尚書郎這樣的貴職啦!”
荀粲見二人鬥嘴斗的開心,嘴角也一直上揚著。荀粲近日來倒是話不多,因此只是笑而不語。
傅嘏則手中緊緊握著荀粲送他的《老子》註文,看起來,是對著古簡頗為愛不釋手。
幾人有說有笑,不一會兒,便在諸葛誕的帶領下來到了蘇家茶肆。
衛烈笑道:
“怎麼,公休大哥,好不容易請我們一次,居然不去喝酒,是不是有點不夠意思?”
諸葛誕笑著回答道:
“要喝酒,自然是要等玄弟回了京,再一醉方休才好!”
衛烈、傅嘏、荀粲、曹羲幾人紛紛點頭笑道:
“說的是,說的是啊,若沒有夏侯兄,喝酒還真是少了些意趣。”
諸葛誕挑選了一個好座,立即大聲喊道:
“小二,上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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