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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龍舟東渡、鶴鳴於京【叄】

作者:昱桓公
李豐得了高珣的訊息以及曹叡的監國王令後,立即安排二弟李翼去請示躺在病榻上的衛尉李義。

而李豐則火速帶著高珣趕往其父至交、五官中郎將嚴乾的府上,請求嚴幹調兵協助戒嚴。

李義並不是在裝病。

他的確病了,因此才沒有出面接見高珣。

“父親,平原王殿下派高廷尉的族子、公子高珣前來傳達監國王令!”

李翼火急火燎的跑進了後室,跪在了父親的病榻前。

“監國王令......!”

李義聽到這句話,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天子大駕前腳剛剛離開洛陽,平原王殿下便緊急下王令給自己這個執掌都城警衛的衛尉,到底發生了什麼?

李翼不敢耽擱,不等父親發問,他便竹筒倒豆子,將來龍去脈說的清清楚楚:

“洛陽出了細作,王令讓父親緊急調動衛尉郎中甲士,與五官中郎將嚴世伯一同戒嚴洛陽城二十四坊!”

李義聽了這個訊息,心中既緊又松。

緊是因為細作一事非同小可,松是因為此事比自己剛剛擔心的事情想比,又小得多了。

他急忙指著自己的書案道:

“翼兒,衛尉軍印就在案上匣中,快取去,按殿下的吩咐,與你兄長一同調集甲士,火速戒嚴全城,咳咳咳!”

“孩兒曉得了!”

李翼取過軍印,再拜後翻身而去。

————

九子坊。

不多時,李翼調集好了衛尉甲士,與各營將校會合於此。

而五官中郎將嚴幹,由於是光祿勳和洽的屬官,不敢輕舉妄動,因此派人請示過上司和洽以後,這才派遣甲士,隨李豐與高珣趕到此處,與李翼帶來的衛尉郎中會合。

“李公子,入夜相召,所為何事?”

問話的人,乃是河北大族許氏之子,許允,以及許允的同鄉好友,崔贊。許允其人頗有才識,因此與李豐一見如故,被李豐舉薦給了父親,與崔贊一同升遷為統轄五十人的隊率。

李豐取出父親的衛尉軍印,朗聲喊道:

“平原王殿下有令,立即戒嚴都城二十四坊,不得有誤!”

“唯!”

許允、崔贊等幾十名衛尉骨幹、以及統御五官郎中的光祿勳二公子和逌【逌,音由,悠然自得之意】暴喝一聲,便立即趕赴各自隊伍,前往武庫領取兵器去了。

————

夜幕盛著月色,與杯中美酒相映成輝。

“荀弟,聽聞那日,你竟回絕了花魁肖姑娘的邀請?”

略微有些許醉意的夏侯玄,手中把玩著觸手生溫的玉杯,饒有興趣的看著荀粲。

“是有此事。”

荀粲笑了笑,舉杯一飲而盡。

“荀弟昔日曾言,天下女子,唯姿色是重中之重。邙山之會,荀弟也曾舉酒高呼,他日要娶天下絕色女子為妻,可為何荀弟又會回絕洛陽花魁之請?玄,對此頗為不解,也很好奇。”

就在夏侯玄說話的當兒,荀粲竟然已連飲了三杯,醉眼迷離、雙頰微紅的荀粲,笑著對夏侯玄說道:

“友人之中,也就是夏侯兄了。也罷,粲今日,就藉著此美酒朗月,與夏侯兄談談風月,談談往事。”

夏侯玄舉起玉杯,正色道:

“既然荀弟願言,玄敢不洗耳恭聽。”

二人玉杯對碰,一飲而盡。

【往事依稀】:

五年前,大魏初受禪。黃初元年。

鄴城外,風聲颯颯,柳葉亂舞,就好似荀粲的心。

那個人,就要離開了,他想要留下那個人,但他知道,一定留不住的。

憑空虛躍,曹家白鵠。

那一身紅衣的姑娘雖才八九歲年紀,但卻已經能將父親驃騎將軍曹洪的神駿戰馬‘白鵠’駕馭自如。

“荀粲,我走啦,你記得等我,等我學成了,我就離開龍虎山,來中原找你!”

“好,我等你,我等你!”

望著漸漸遠去的那一抹紅色,荀粲拼命的揮舞著手中的柳枝,一邊拼命的大聲喊著,直到他再也看不到那姑娘的影子。

夏侯玄聽了荀粲的自述,不禁皺眉嘆息。

青梅竹馬,一別經年無音訊。

二人再次斟滿一杯,一飲而盡。

“如此說來,曹驃騎的女公子,當年是與皚弟一同離京,前去龍虎山靜養修行的。”

夏侯玄說的皚弟,正是舅舅曹真的七子,曹皚。

說起這龍虎山,乃是如今五斗米道教的正壇。

前朝既有真人張陵,與其妻雍氏在龍虎山隱居修道,後來又有張陵之孫、本朝故鎮南將軍閬中原侯張魯的三子,張盛張元宗,入龍虎山傳揚道教,四方學道者甚眾,因此龍虎山這才成為了當今道壇正宗。

“只不過,皚弟是因為自小體弱多病,這才去龍虎山修養的。至於樂城侯的女公子,年僅八歲便能夠駕馭‘白鵠’名駒,卻又為何要前往龍虎山呢?”

荀粲醉笑道:

“據說是有相士,給曹驃騎算過一命。那相士說,曹驃騎命中有一大難,如若可以讓一名子嗣自小修行,則此難終可以化險為夷。”

夏侯玄聽了這話,不禁有些忍俊不禁,他笑問道:

“是什麼樣的相士,竟然讓堂堂曹驃騎如此信奉?”

荀粲正色道:

“那名相士,正是我朝神相子,朱建平!”

“是朱建平先生,難怪!”

夏侯玄也收起了笑容,一臉嚴肅,若有所思。

————

不多時,李豐、李翼兄弟帶領著許允、崔贊等郎中已經將洛陽內城整個交通都控制了起來。

昌陵鄉侯、夏侯府門外。

一支負責戒嚴洛陽內城九子坊的五官郎中百人隊,正在最為緊要的此處把守巡邏著。

這支郎中的百人將,正是和逌。

今年剛滿十五歲的和逌,是光祿勳和洽的二子,已在在軍中任職整整兩年,一步一步升任為百人將的他,早已具備了一般同齡人所不具備的那份穩重,以及軍旅戰士的那一份責任。

“讓各隊什長分派人手,把各個街角巷尾都盯住,切莫讓可疑之人溜走!”

“唯!”兩名隊率領了和逌將令,立即給各自的下屬下達命令去了。

“吱呀......”

這時,夏侯府的左側偏門打了開來,一個嬌小玲瓏的身影,在兩名玄甲府兵的護衛下,從府中緩緩走了出來。

這玄甲府兵,也叫玄甲衛,正是當今陛下特賜給昌陵鄉侯府的殊榮。放眼洛陽城中,能夠擁有二百名玄甲府兵的外姓臣子,除了家主夏侯尚之外,再無第二人。

家主夏侯尚這些年東征西討,一共為昌陵鄉侯府掙得了一千九百戶的食邑。一千九百戶的食邑,按照前朝編戶齊名之制,地方一戶約四五口人,按四口計,一千九百戶即七千六百口人。

家主夏侯尚的爵位是昌陵鄉侯,因此昌陵鄉七千六百口人每年應上繳的賦稅,便都是夏侯尚一家的合法收入了。按照本朝武皇帝曹操的稅制改革,屯田民種出的糧食,官府發放農具耕牛,則官六民四;自己準備農具耕牛的,則官民對半。除此之外,非屯田平民所種土地,每戶每畝繳納田租四升糧、除此之外另繳戶調絹二匹、棉二斤。

而前朝本朝戰亂頻仍,地廣人稀,百姓每戶耕地約百畝。

昌陵鄉並非屯田之地,因此按照武皇帝的田租戶調製,夏侯府每年可從食邑封地得到七十六萬升[注一]的糧食、三千八百匹絹布、三千八百斤棉,摺合本朝五銖錢的話,夏侯府每年可從食邑得四百五十餘萬錢!

【注一:七十六萬升也就是七千六百斛/石,漢代米價平常時為一斛百錢,東漢一五銖錢按照購買力約等於今日六角人民幣,七千六百斛米可換七十六萬五銖錢,也就是人民幣約四十五萬六千元。漢時上等絹布一匹一千錢左右,三千八百匹絹即三百八十萬錢,摺合人民幣二百餘萬。】

作為朝廷的列侯,有如此豐渥的食邑收入,再加上夏侯尚徵南大將軍、荊州刺史職位每年四千二百斛的官俸[注二],府上的僕役、家丁、樂工、廚子等數十人,以及五十名原本的府兵以外,即便再多供養兩百名待遇優厚的精銳玄甲衛,依舊完全不成問題。

【注二:四千二百斛,即四十二萬錢,摺合人民幣二十五萬二千元。】

由於這玄甲衛乃是御賜的特權,非同小可,因此就連家中少主夏侯玄也不敢隨意排程。

若不是管家顧霆身體不適,璧寒又怕其他家丁不上心,才派出甲士保護羽兒,一般人還真的難以看到這玄甲衛的威儀。

而那玄甲衛士護送出府的、頭戴淡黃色帷帽、一身淡黃襦裙、十三四歲的豆蔻少女,正是夏侯尚的二女、夏侯玄的小妹、璧寒的獨女,夏侯羽。

是璧寒聽說全城戒嚴,夏侯玄又外出與人約酒,擔心不過,這才叫夏侯羽出門來,詢問戒嚴兵士的。

本來聚精會神觀察街巷的和逌,在面對這個月光下的恬靜少女時,心中竟不禁一顫。

他的臉,也不自覺的紅了起來。

“這位......兵士哥哥,敢問,今夜戒嚴,所為何事.....,可曾聽到我兄長的訊息......”

夏侯羽的聲音,輕輕柔柔的,讓和逌本來就泛紅的臉頰更加的紅了。本來一向言語流利的他,此刻居然變的結巴了起來:

“回妹......妹妹的話,無甚大事,只是發現了一名細作,故而,戒嚴。至於尊兄,在下不知是府上何人,實......實在不知,抱歉......”

夏侯羽聽了這話,反而不好意思了起來,她忸怩的說道:

“抱歉,是小女子方才,未曾言明,家兄,即府上的少主。”

由於夏侯羽自小便在璧寒的教導下學習禮儀,誦讀詩書,因此她從來不敢直接稱呼兄長的名諱。

“原來姑娘是夏侯徵南之女,失敬,失敬!”

和逌知曉了對方身份後,不禁又吃了一驚,他急忙作揖向夏侯羽賠禮道:

“令兄無礙,此刻正在青青苑中。”

和逌也不知曉,其實此次戒嚴,就是夏侯玄一手操縱的。

“如此,有勞這位兵士哥哥了。小女子先行告退。”

夏侯羽言罷,款款行了一禮,便在兩名玄甲衛的護衛下,入府去了。

砰地一聲,府門關閉後,和逌這才一陣懊悔,他方才居然忘記了告訴對方自己是誰。

————

東宮。

安排好了第二天為太尉鍾繇,司徒華歆,司空王朗三公,以及自己的王傅高堂隆,還有侍中辛毗,尚書傅巽、杜襲,以及中書省的二長官:中書監劉放與中書令孫資,還有光祿勳和洽、衛尉李義、廷尉高柔、執金吾臧霸、中領軍朱鑠、御史中丞鮑勳、大司農常林、司金都尉韓暨等人準備的議事堂後,曹叡終於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孤身一人在亭內湖邊的曹叡,望著湖中朗月與諸星的倒影,心中感慨萬千。

沒來由的,他的眼前,閃過了武皇帝、翁翁那隻對自己才會變得和藹的威嚴面龐。

他在心中默默祝念道:

望翁翁保佑叡兒,可渡過此次難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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