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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冥溺寒水、稷亡深山

作者:昱桓公
當諸葛誕醒來時,他已經身在自己府中了。

“杜伯侯呢?”

諸葛誕突然想起了那場突然的風暴,他記得,自己以及杜畿杜尚書一同都掉進了陶水之中。因此他一醒來立刻就詢問身旁的家僕。

“啟稟家主,杜尚書他......他在陶水邊,氣絕身亡......”

諸葛誕聽了這話,心中一酸,不再說什麼了。

————

“喂,我的荀公子,你一向不是說,這世間女子,只要是相貌絕美,便是最佳嗎,為何今日你卻回絕了肖璇雪花魁姑娘的邀請?”

傅嘏有些不解,他想破了頭,也想不出荀粲是為了什麼。

“傅兄所言不差,荀粲自然是愛絕色女子啊。”荀粲笑道:“只不過,肖璇雪姑娘,遠非荀粲心中的絕色。”

傅嘏若有所思,難道這傢伙早就有了心上人?

“若有人兮......山之阿.....”

荀粲迎著微風,一面吟唱著這古代的歌謠。

————

洛水之南。

“山君,小心落水了!”

夏侯玄見於桓的軺車車輪就要陷入河灘淤泥之中,急忙策動白雀,拉了一把於桓手中的韁繩。

“籲......”

驚魂未定的於桓立即將軺車停了下來。

————

早朝朝會之上,皇帝便聞知了尚書僕射杜畿為試龍船而落水不治的死訊。

曹丕聽了這個訊息以後,沉默了好半晌,這才下詔撫卹杜畿,並任命了司馬懿為新的尚書僕射。

朝會結束以後,曹丕並沒有立即遣退眾臣,而是下詔讓一些重要的朝臣來式乾殿敘談。

式乾殿內,平原王曹叡、河東王曹霖兩位皇子,以及驃騎將軍曹洪,還有太尉鍾繇,司徒華歆,司空王朗三公,都位列尊席,平原王傅高堂隆則與曹叡同坐一席。新任尚書僕射司馬懿、侍中辛毗,以及尚書令陳群、還有陳群在尚書檯的手下:尚書傅巽、杜襲、趙儼、蔣濟等,則各歸其位,靜等著皇帝的駕臨。

光祿大夫給事中董昭、中領軍朱鑠、御史中丞鮑勳、中書監劉放、中書令孫資幾人,則緊隨其後座次之後。

執金吾臧霸、武衛將軍許褚、吏部尚書衛臻、光祿勳和洽、大司農常林、司金都尉韓暨、廷尉高柔這些重臣,不多時也都已聚齊了。

由於此次會群臣,乃是以議事為主,因此並無酒宴,每人案前僅僅擺放了清水一甕,以及一盤葡萄。

兩位皇子,以及與皇帝親近的耆舊、或者善於揣測上意的新貴,如司馬懿、陳群;劉放、孫資等人,都明白這葡萄,是陛下自己最喜歡的果子,沒有之一。

自從一年前西域胡商來到洛陽以後,能夠存入內府御廚的葡萄也就越來越多了,因此眾人這才有口福可以人手一盤。

過了一會兒,前去偏殿稍整容止的曹丕,再次容光煥發的出現在了眾人面前。

只有位列前席的曹叡、曹霖二王,以及三公、司馬懿、陳群等人,才會不經意的發現,年紀才剛剛接近不惑之歲的皇帝陛下,鬢間已經生出了絲絲白髮,那看起來越發威嚴的眉眼間,也生出了一些不易察覺的皺紋。

曹丕摘取了一粒葡萄丟進嘴中後,見自己傳召來的大臣都到齊了,這才開口說話:

“諸位愛卿,方才朕嫌在建始殿中太過沉悶疲累,因此才召諸位來式乾殿中,大家一邊歇息,一邊議事即可,無需過於拘禮。”

早已經腿痠腰軟的眾人見皇帝體諒,這才紛紛放鬆了下來。

曹丕又命人為年事已高、難以久坐的三公——鍾繇華歆王朗三人取來了三隻小胡床。

“想必,諸卿都已知曉,朕此次要御駕親征孫權的事了。”

御史中丞鮑勳聽了這話,眉頭一皺就要開始反駁:

“陛下.....”

只不過鮑勳才危坐說出“陛下”二字,曹丕就皺眉打斷了他的話頭:

“諸卿先不要著急,還是先聽朕,說兩句心裡話吧。”

眾人聽了這話,不論是先前有意曲意逢迎的、還是本來就打算支援皇帝南征的、還是如鮑勳一樣打算勸諫止兵的,都垂下了頭,豎起了耳朵,準備著洗耳恭聽。

曹丕看了一眼席間眉頭依舊緊皺的鮑勳,搖了搖頭。

說起這個鮑勳,曹丕對他實在是沒有任何的好感,要不是年前司馬懿與陳群二人聯名舉薦他來擔任御史中丞,自己才不會啟用他。

鮑勳的父親鮑信,雖然與先王太祖武皇帝是至交好友,但鮑勳本人卻是把曾經的魏王太子,當今陛下得罪了個夠。

當年,還是漢末建安年間的時候,那還是曹丕剛剛獲封魏王太子的時候,武皇帝御駕南征,讓太子留守鄴都,而鮑勳當時擔任著魏郡西部都尉一職,專管鄴城西城的治安法度。當今皇后,也就是當年的郭夫人,有一兄長,在魏郡曲周縣中任職縣吏。可是這位郭縣吏自己卻不知道檢點,居然被人揭發盜竊官家布匹,犯下了死罪。

武皇帝當時還在譙郡,並不知曉此事,因此一切還有迴旋的餘地,因此曹丕便寫信央求鮑勳,請求鮑勳能夠高抬貴手,但鮑勳卻骨鯁到底,將郭縣吏所有的罪證都上呈給了武皇帝。

後來,當今陛下代漢稱帝,鮑勳更是屢次上諫皇帝,觸怒了天顏,因此貶出了洛陽,直到年前,才在司馬懿與陳群的雙雙舉薦之下擔任了御史中丞這個專門勸諫天子的風憲長官。

曹丕回過神來,搖了搖頭,皺眉嘆氣的說道:

“朕到如今還記得,少年時追隨武皇帝征戰天下之際,張文遠、樂文謙、以及故大司馬大將軍曹子孝、以及虎豹騎都督曹子和兄弟、夏侯妙才、夏侯元讓等諸位將軍的虎豹英姿,只可惜,如今諸位將軍卻一一撒手人寰了......”

曹丕一番感慨,眾臣有如司馬懿、陳群一般隨帝共嘆的,有如劉放、孫資等人一樣低頭沉默不語的,但面露不服不悅神色的,也就只有都陽侯、驃騎將軍曹洪一人了。

曹洪自恃當年隨武皇帝征戰四方、捨命救太祖之大功,以及自己的宗室身份,並一直引以為傲,大司馬大將軍曹仁離世後,他滿以為自己能夠接替這個位置的,可是這都一年多了,曹丕就是不加封自己大將軍,竟然一直讓這個位子空著!

本來這就足夠讓自己生氣的了,沒想到今天陛下表彰老將功勳時,居然忘了自己這個眼前的大活人!

曹洪的吹鬍子瞪眼,曹丕當然看在眼裡。

他是故意給曹洪這個難堪的。

他至今沒有忘記,自己尚未正位東宮之時,在曹洪這個叔叔那裡受過的冷眼與冷漠。家財百萬的曹洪,甚至連一點錢都不願意借給自己。

曹丕不禁再心裡苦笑,自己一向自詡為明君聖王,可後來發現,自己終究少了聖王的那份胸襟氣度。

“不僅如此,鎮守雍涼十年的張既張德容、堪為棟樑的溫恢溫曼基、以及蘇則蘇文師、故尚書桓階桓伯緒,他們也都一一離去了,他們都對社稷與朕,抱有厚望,可是朕至今卻未能掃平宇內,朕,心中實在是痛苦難掩!”

傅巽聽皇帝提起了自己的老友,故金城太守、侍中蘇則,不禁黯然傷神。

他想起了一件往事。

那年,陛下不經意的提起了一件陳年舊事,陛下說:“吾應天而禪,而聞有哭者,何也?”

傅巽當時聽明白了,陛下當初受禪稱帝之時,臨淄侯曹植與蘇則都曾悲哭不止,只不過今日陛下在蘇則面前和顏悅色,明顯是在說臨淄侯曹植。

可是骨鯁的蘇則一聽陛下這話,頓時就來了牛脾氣,他以為陛下是在指責自己,可他自己卻覺得,當時身為漢臣的自己,為漢哭泣,乃天經地義之事,正當蘇則要發作的時候,傅巽立即狠狠掐了蘇則一下。

“不謂卿也!”

蘇則聽了傅巽小聲的提醒,這才明白了過來,從而避免了一場大禍。

其實,傅巽知曉,曹丕將這一切都看的明明白白,只不過,不願計較罷了。

曹丕也想起了蘇則。

他的嘴角帶著一絲微笑,這微笑讓他拿如同冰淵的龍顏看起來稍微緩和了一些。

往事依稀:

“前破酒泉、張掖,西域通使,敦煌獻來徑寸大的夜明珠,不知可否再買於市?”

一向喜好玳瑁珠玉的曹丕,一面把玩著手中那顆夜明珠,一面詢問著在金城任職多年、熟悉西域物產的蘇則。

誰知一向骨鯁的蘇則還是那麼的不會曲意逢迎。

“若陛下化洽中國,德流沙漠,此等珍寶即不求自至;求而得之,不足貴也!”

好一句‘求而得之,不足貴也。’

曹丕一直都記得這句話。

皇帝從回憶中醒來,他繼續說道:

“不光他們,還有剛剛離世的杜伯侯,諸卿可知他是因何而卒?”

曹丕面容凝重,他一字一句說道:

“杜卿,他是為朕親試南征龍船而落水的!昔日,古聖冥,因勤事水工而溺於水內,先賢稷,因勤務百穀而亡于山中。今杜伯侯,雖古聖先賢之行,何以復加?如若朕此次不南下親征,如何對得起為朕而死的杜伯侯,如若朕不早日一統山河,如何對得起這些為大魏殫精竭慮的賢士大夫?”

席間原本各有想法的群臣,現在算是明白了,陛下早就做好決定了,今日召集大家,只是為了安排御駕親征事宜罷了。

“臣等,願為大魏赴湯蹈火!”

席間群臣紛紛跪伏於地。

“好!”曹丕見群臣再無異議,於是立即開始安排起了離京事宜。

“辛侍中,你留守京城,好生輔佐平原王,留鎮洛陽。平原王,記得多向太尉、司徒、司空他們求教治國之術。”

“臣等,遵旨。”侍中辛毗與平原王曹叡,以及鍾繇,華歆,王朗幾人頓首領命。

“彥才【朱鑠】,仲康【許褚】,你們與河東王一併負責京城軍防要務。”

“諾!”河東王曹霖,武衛將軍許褚,以及中領軍朱鑠三人頓首,曹霖心中倒是一喜,他沒有想到父皇此次居然將京城的防衛交到了自己的手中。

“文惠【高柔】,你好生掌管刑獄即可。”

高柔頓首接令。

“韓司金,你與河南尹司馬子華【司馬芝】,多多留意洛陽坊市之事務。”

司金都尉韓暨拜服於地。

不多時,曹丕便一一安排好了洛陽留守事宜。

“仲達、長文、子揚【劉曄】、子通【蔣濟】,你們幾人,這次,就隨朕一同南征吧。至於臺閣政務,就暫時由中書監、中書令二人接管處理,另外,隨朕南下的禁軍統御事宜,就交給公振【衛臻】。”

司馬懿的眉頭好像微微抖了一下,他的臉上卻並無絲毫波瀾。

“臣等,領旨!”

司馬懿、陳群、劉曄、蔣濟,以及中書令劉放、中書監孫資,衛臻等,皆跪伏於地,接了皇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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