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玄左手拎著那小內侍,一路便來到了皇城武衛營的駐紮之處。
他身為皇城禁衛之一羽林營的統帥羽林監,自然有在皇城外城行走的權力。
“原來是......昌陵侯爺。您這是?”
“我來找你們武衛將軍!”
武衛營大寨門口的兩名身著襦鎧的衛兵一下子便被夏侯玄的戾氣所嚇到了,他們當然看到了被夏侯玄拎著的宮中內侍,二人心中大是駭異,其中一人立即便入營通報去了。剩下一人則是壯著膽子說道:
“侯爺,可否......將您的兵刃交給在下,按制,非武衛營中士卒,不得攜帶兵刃入武衛營大寨......”
【注一:襦甲,乃是漢朝特有的一種右脅處有繫帶的開襟式輕鎧。】
原本應該盛氣凌人的武衛營士卒,此刻被夏侯玄的氣勢所懾,就連說話都有些磕磕巴巴。
夏侯玄聞言,並不答話,只是利落的解下了腰間的素質寶刀,朝著那門衛兵拋了過去。那士兵急忙雙手接住了這把寒氣逼人的寶刀。
不多時,得到通傳的武衛將軍曹爽,以及副將曹羲,聽說是夏侯玄親自來了,而且還拎著一個內侍,吃了一驚,兄弟二人立即便親自來營門處相迎了。
“泰初,你這是......”
曹羲見到夏侯玄一臉煞氣的樣子,首先一臉愕然的問了一句。
曹爽見此情形,心中同樣駭然無比,但他此刻並沒有發問,因為他相信夏侯玄一定會給他一個說法。
夏侯玄此刻心中怒氣難消,他將那內侍扔在了地上,冷冷的朝著曹爽問道:
“邵陵侯,我今日來此,是想向你討要一個人。”
曹爽心中還是疑惑無比,他不禁開口問道:
“不知泰初所為何事,想要何人?”
夏侯玄道:
“武衛營百夫長王翊,十年前曾害我府上貴人,今日又縱容手下,與此內侍勾結,使我愛子亡於拙荊腹內,因此玄今日想要親手了結此事!”
曹爽曹羲兄弟聞言,心中又是大吃一驚,他們沒想到表嫂肚裡的孩兒竟然出了事,怪不得泰初情緒如此激動。
曹爽此刻心中想道:王翊是自己麾下一名得力百人將,一向行事得體,十年前的慘劇,乃是武宣卞太后下的懿旨,今日此事,其中定然是有什麼誤會,他覺得夏侯玄一向聰明睿智,且自己兄弟二人與眾多禁軍鎮在這裡,他應當不會做出什麼大事來。待會只要將事情解釋清楚,一切也就迎刃而解了。
慮及此處,曹爽點了點頭,大聲喝道:
“速傳左營百人將王翊來此見我!”
“唯!”
他身畔一名屯長立即便跑出大寨,朝著王翊駐紮的哨崗處跑了去。過了大約半個時辰之後,王翊在那屯長的帶領下來到了大寨之中。
而就在這半個時辰之內,曹爽與曹羲也大致問清楚了此事的前因後果。
不多時,夏侯玄餘光看到了一個身著厚重黑光鎧,宛若一尊黑色鐵塔般的兵士,出現在了大寨門口。
【注二:黑光鎧,乃是三國時期一種魚鱗重甲,一般此甲配有金色的護面盔。】
他抬眼望去,一看此人正是王翊。
王翊一來到大寨之中,便感受到了一陣煞氣。他看了一眼營中的夏侯玄,心中不禁打了個突。他又瞥了一眼地上癱著的內侍,認出了這正是仇太妃宮中經常給自己送信的小內侍,他心中更是疑惑不已。
“末將參見武衛將軍,副將大人,昌陵侯爺。”
曹爽“唔”了一聲之後,朝著夏侯玄怒了努嘴,對王翊道:
“王翊,昌陵侯夫人,今日在進宮為陛下診脈施針之後,在出宮的路上,被宮內一隻逃出來的嬉犬所驚嚇,以致害了腹中胎兒,此事,可與你有什麼干係?”
王翊聞言,又看了一眼滿臉殺氣的夏侯玄與倒在地上面無人色的內侍,心中已然七上八下了起來,一向沒什麼心機的他撲通一聲便跪倒在了地上:
“將軍,小人只知道仇太妃向小人討要嬉犬,說是今日會派遣這個內侍來宮內犬房附近的道旁等候,除此之外,小人什麼都不知道啊將軍!”
曹爽聽了這話,再對比夏侯玄方才所言,心中已然明白此事的確與王翊逃不了干係。他狠狠瞪了王翊一眼,心中大怒,不禁喝罵道:
“蠢材!”
夏侯玄聽了這話,嘴角揚起了一絲冷笑,十年前的舊仇,以及今日的新恨,使得他已然下定了親自擊殺王翊的決心!
他心中明白,王翊私通內官,有罪在先,今日又有曹爽與昭叔二人公證,而這個小內侍也是人證,自己就算今日違了制度,用了私刑,尚還算有退路可行。
霎時間,曹爽曹羲二人只見一個白影倏然而動,夏侯玄動如雷霆,已然猱身而上,撲向了滿副甲冑的王翊!
而王翊雖然武藝不俗,但哪裡能逃得過夏侯曹氏的獨門內功:雲行雨步。
只聽得“咔”的一聲,王翊下頷處一陣劇痛,兩顆臼齒與一攤鮮血從他的口中噴了出來!
夏侯玄雙拳如鼓槌,一拳方落,一拳又起,曹爽與曹羲二人不及反應,王翊便已硬生生的挨下了夏侯玄的九計重捶!
曹爽見勢不妙,立即和曹羲二人一同上前阻攔,曹羲心中並沒有別的念想,只知道表兄一旦殺死王翊,那勢必會惹上許多的麻煩。
夏侯玄見二人來攻,棄下了已然牙齒盡落、面目全非的王翊,回身一招自劍招中化出來的拳法“仰春風之和穆兮,聽百鳥之悲鳴”,雙手一左一右,分別攻向了曹爽的右臂與曹羲的左肩胛,只聽得啪啪砰的三聲,曹爽曹羲兄弟二人分別中招,而王翊的腰椎則被夏侯玄飛起的一腳所踢中。
就在方才的一瞬之間,曹爽、曹羲被手上留情、勁貫足尖的夏侯玄逼退,而本就被打的毫無還手之力的王翊,則在一瞬之間被夏侯玄秒殺!
曹羲見狀,心中駭然無比,他心中明白,表哥此番怕是惹上大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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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自見了夏侯玄之後,兼任校事官的散騎常侍何曾何穎考,此刻正在一名天子內侍的帶領下,連同廷尉高柔、以及身為廷尉府功曹的高珣三人,急匆匆的行走在皇城中通往嘉福殿的迴廊之中。
三人很快見到了皇帝曹叡,並告知了曹叡一切事情的前因後果。
曹叡聞知李惠姑流產、以及東鄉公主曹綾的計謀、仇太妃宮內內侍外通武衛營百夫長王翊、夏侯玄搏殺王翊等事情之後,瞬間勃然大怒。
倉啷一聲,御榻之上的青瓷博山香爐瞬間便被天子打倒在了漢白玉石的地磚之上,碎成了無數的青色殘渣與粉末。
何曾見皇帝發了這麼大的火氣,心中頓時後悔了起來。他忽然想起皇帝近日龍體欠佳,如今如此大動肝火,實在是大大不妙。
“韓雍,把曹綾,以及那個仇氏宮內的內侍,還有夏侯玄、曹爽,都給朕叫過來!”
“是,陛下。”
韓雍此刻看起來倒是十分平靜,他聽了天子的話,即刻便出殿傳召去了。
高柔、高珣叔侄二人聽皇帝第一個傳召的便是東鄉公主,心中都是突的一下。
就這樣,君臣四人此刻相對無言,高柔、高珣,以及何曾三人只是跪伏於地,一言不發;皇帝則背對著三人,束手而立,由於他此刻怒極,偷偷上瞄的何曾還可以看到曹叡的背心在不斷的聳動著。
就這樣,三人煎熬的等待了半個時辰之後,通報的內侍終於進了殿。
“啟稟陛下,東鄉公主、以及昌陵侯、邵陵侯,還有仇太妃宮中內侍,都已帶到殿外了。”
沉默了數息之後,曹叡終於開口說話了:
“先教那狗奴才進來吧!”
那內侍自然明白皇帝所說的是誰,不多時,仇氏宮中內侍就被帶到了大殿內。
曹叡聽到來人的腳步聲,以及哆哆嗦嗦的聲音後,並沒有轉身,他只是默默的取過了劍架上駕著的御劍“含章劍”。
當高柔、高珣、何曾,以及那小內侍見到天子緩緩抽出了那寒白色的劍刃之後,頓時都感到了一股強大的殺氣,這殺氣逼得他們連大氣也不敢出一下。
就在這時,驚變突起,天子倏地便轉過了身,眾人只見到一陣白光掠過了空氣,又聽到了一聲慘烈的嚎叫,那小內侍便被皇帝一劍揮成了兩段!
高柔年事已高,從來沒有見過此等血腥場面,他要不是強忍著不想在天子面前失禮,只怕早就昏了過去,而何曾與高珣這兩個很少見血腥的文士,胸中頓時只感到一陣噁心,但他們同樣不敢君前失儀,因此只能強自忍住。
曹叡殺死內侍之後,臉上並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他只是一字一句的繼續說道:
“給朕把曹綾叫進來!”
很快,東鄉公主曹綾便來到了大殿,見到此番血腥場面,以及跪倒在地的阿公高柔與夫君高珣,她俏麗的臉龐頓時變的煞白。
曹叡不等曹綾開口,轉身便是一個巴掌,狠狠打在了曹綾的臉上。曹綾這一下更是嚇得不輕,原本變得煞白的臉上,瞬間又留下了五道鮮紅的手印!
曹綾自小便嬌生慣養,何曾受過這等打擊,她一下子便癱倒在地上,哭哭啼啼了起來。
高珣見此,心中頓時一陣痛楚,就在方才曹綾被掌摑的時候,他心中對夏侯玄的恨意變得愈發濃烈了起來。
曹叡臉上此刻依舊靜如止水,毫無任何表情。又過了半晌之後,他才開口:
“把夏侯玄,曹爽叫進來吧!”
很快,二人便來到了嘉福殿內。曹叡望著曹爽與夏侯玄二人,就這樣看了良久。
曹爽此刻並沒有身著官服,而是一身襌衣,背上還揹著一束荊棘!他心中明白,自己一向謹慎,但此番卻沒有發現那王翊與仇氏在天子的眼皮底下互通訊息,除此之外,還讓夏侯玄輕易就私自處置了王翊,這樣一來,天子禁軍顏面掃地的同時,天子的顏面又能有多光彩?
因此曹爽這才負荊而來,企圖減輕天子的怒氣。他見皇帝戾氣如此之重,心中吃了一驚:
“陛下,切記不可動怒傷了龍體啊!”
曹叡聞言,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過了半晌之後,同樣一臉冷漠的夏侯玄,在掃視了殿內一眼之後,也開口了:
“陛下,還請保重身體,勿要讓拙荊的努力,與微臣那尚未出世孩兒的性命白白浪費!”
曹叡聽了這句話,身軀明顯微微一震。他此刻心中雖然怒極,但他明白,這件事情,總而言之,還是自己曹家對不起夏侯玄。
“昌陵侯與邵陵侯,處事不當,各自削減食邑百戶,領軍杖二十!你們,這就回府去吧!”
最終,大殿內的血跡與屍體被打掃的乾乾淨淨,大殿內的人也走得乾乾淨淨,空寂的嘉福殿內,皇帝沉默了良久之後,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口殷紅的鮮血,昏倒在了地上!
殿外的韓雍聽到了響動之後,立即便衝進了大殿,他看到了跌倒在了皇帝之後,表面上雖然十分驚慌但心中卻是一陣竊喜,他想,這下自己終於可以向皇帝舉薦那壽春農婦了,此刻,心中思緒萬千的韓雍扯著嗓子喊道:
“陛下,陛下!快傳御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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