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歌是不分家的。
或者說,在文化程序中,從語言向文字的過渡中,語言音律的表達是適用於所有文字表達的。
而且樂能通神。
對於人類來說音律是真的能夠產生靈魂或精神上的共鳴感。
就像對比朗誦和歌唱,同樣都是透過音律起伏來表達文字。
但就是大多數人接受不了朗誦,會覺得朗誦總有一種莫名的尷尬感。
反而歌唱,即便是再晦澀再無厘頭的內容,透過旋律來演唱出來,都會讓人感覺到有趣和新奇。
而且經過科學實驗表明,在早教行業內,用手語歌唱形式更容易讓大腦還未發育完全的嬰幼兒對學習感到興趣。
在教育界也提出過一種,把古詩或者文章,用歌唱的形式去讓學生學習,更能夠加強記憶性和學習效率。
就像現在所有觀眾,聽到王世風開始用他們能夠聽得懂的‘人話’,來演唱了一首通俗易懂的抒情歌謠時,腦海中會自動識別出歌詞中涵蓋和表達的意義。
至少是接受過義務教育的觀眾,基本都能夠大概聽得出,歌詞在寫些什麼。
大概就是將華夏五千年的文明歷程和主要事件,唱了出來。
比如涿鹿之戰,甲骨文,牧野之戰,百家爭鳴,陳勝吳廣,等等等等。
根本不需要動腦,自動識別到關鍵字匹配了個人的知識儲備,基本上就能充分理解,
再一對比之前羅思堯的《寒窯賦》結構,似乎真的差不太多的意思啊。
不過這兩個東西放在一起對比,內容所表達的意境卻完全不一樣。
聽《寒窯賦》的時候,不但聽得一知半解,雲裡霧裡,而且明顯能夠感受到一股自怨自艾的氣氛,即便羅思堯朗誦的激昂高亢,但是依舊難掩其中的喪氣。
但是聽王世風現在唱的這首,就明顯能夠感受到振奮人心,彷彿被打了雞血的亢奮,即便這首歌的旋律有些哀怨,他唱的也很抒情,但就是能夠從中感受到力量。
在這種矛盾強烈的對比下,觀眾忽然意識到,這可能就是王世風之前所說,‘賦’的第二個標誌性特點。
體物寫志。
運用鋪陳誇飾的手法來直陳其事,用新奇美麗的辭藻來描摹事物,抒寫情志!
一瞬間,讓一些本來對傳統詩詞歌賦文化不感興趣的觀眾,也體會到一種好奇和興趣。
尤其是一些年輕的觀眾,他們是除了王世風的粉絲之外,大多數都是被熱搜引流來看熱鬧的路人。
上一次邀請王世風來參加節目,重新整理了收視率,讓《詩歌大會》最終達到10個點的新紀錄。
吃到甜頭的節目組這次自然做了更完全的引流準備,更何況還有鄭秋這個老銀幣在後面推波助瀾。
現在節目已經達到8個點了,對比正常收視的3個點資料,意味著今天最少有四千萬年輕新鮮觀眾,會因為今天的節目,對傳統文化產生興趣。
至少也會打破他們對傳統文化的刻板印象。
因為對於大多數人來說,華夏的傳統文化,就是封建,晦澀,呆板,落後以及折磨(考試後遺症)的代名詞。
即便他們知道華夏文化博大精深,但其實在心裡還是有些排斥甚至鄙夷的,他們更喜歡所謂的西方傳播的‘現代’‘新潮’‘流行’類文化。
但是今天王世風用新的形式演繹了歌賦,確實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或許...傳統文化,也沒有想象中那麼封建?
這對於門外漢的觀眾們是一種顛覆。
同樣對於內行人羅思堯更是一種顛覆。
他雙手發抖,不是因為激動,而是因為氣憤。
因為他覺得王世風用這種輕佻玩鬧的形式來表達‘賦’,就是一種對祖宗文化的褻瀆。
先不說這些粗淺的白話喪失賦的美感,光是這種形式就是對祖宗的不尊重啊。
“住口,粗鄙,粗鄙不堪,你這簡直是在有辱斯文,你這遣詞既無文采,用典又無立意,若是真的讓你用這種兒歌童謠般的東西,攀附為傳統辭賦,那你就是華夏文化的掘墓者!
戲說不是胡說,改編不是亂編!你這是再毀滅我們的傳承文脈,你這是要向華夏千年先賢祖宗謝罪的!!”
在現場一片掌聲雷動之時。
羅思堯猛然一拍桌子,起身怒聲呵斥,他本來就長得有些兇惡,此時因為憤怒面部漲紅,神情扭曲就顯得更加駭人了。
不止現場觀眾被嚇得呆立當地,連螢幕前的觀眾都被嚇得一激靈。
這老小子怎麼突然炸毛了?
誰踩到他腳後跟了?
面對羅思堯的誅心呵斥,王世風微微一笑,把吉他遞給甄軼。
“那麼我請問羅教授,您出生時是朗誦著《大學》還是《禮記》?”
王世風笑容溫煦,語氣真摯的問出第一個問題。
???
這是什麼問題。
誰出生時就會朗誦?
別說朗誦了,要是出生時能說話都算是見了鬼吧。
羅思堯大怒“你小子不要左言右顧轉移話題,找茬是吧?”
“那麼您學寫字的時候,是先學筆畫描紅,還是直接寫甲骨文?亦或者隸書?小篆?”王世風笑容不減,繼續問道。
羅思堯嘴角抽搐著,上頭的腦溢血也開始漸漸冷卻,他似乎意識到,王世風想要說什麼了?
“你說先賢,那蓋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腳,《兵法》修列,
呂不韋遷蜀,世傳《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憤》,《詩》三百篇,大底聖賢發憤之所為作也.
你口中文脈經典,也都是先賢們特殊環境,特殊境遇之下所作,周詩經,漢樂府,南北駢文,唐宋復古,元清小說,文以道明,這些是本該如此?還是進化變革而來?
我曾經在這個臺上問過方教授一個問題,如今我也要再請教您一下,古人生下來便是古人嗎?先賢生下來便是先賢嗎?
那陽明先生那句,‘人人皆可為堯舜’在你眼中是否也是大逆不道?
您所謂的文脈,所謂的雅俗,到底是您來決定,還是我們二十萬萬華夏苗裔決定?
借用我偶像的一句話,冒昧請問,人民群眾喜聞樂見,你不喜歡,你算老幾?”
王世風見羅思堯不回答,再次發問。
而這一問,雖然語氣依舊不疾不徐,但是明顯強硬的逼問。
即便隔著螢幕,依舊讓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壓迫感。
瞬間,彷彿凝固一般,所有人都鴉雀無聲,傻愣愣的看著螢幕上眉目如畫的少年。
好傢伙,句句都是誅心之言啊,尤其是這最後一句,你是想直接把對面的老師傅送進去?
真刑。
不過這三問對於很多觀眾來說,真的是振聾發聵。
他們第一次從一個公眾人物口中得知,原來文化這麼高大上的東西,並不是生而如此,自己敬畏的先哲也並非生而如此。
當然,最打動他們的還是那句。
人民群眾喜聞樂見,你不喜歡,你算老幾?
這是一句很俗,甚至有些蠻橫的話,但是偏偏聽著就讓人心頭一暖。
這種感覺就像是一匹離群多年的小馬,終於找到了馬群,找到了歸宿一般,這種認可感,讓他們靈魂發顫。
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是有人真的在乎我們感受的?
似乎,這就是傳說中文化的歸屬感?
羅思堯更是如遭雷擊,臉色蒼白,瞳孔發顫。
他萬萬沒想到,王世風這次的回擊會如此犀利。
本來大家都是明刀暗槍的有來有回,這個節奏剛剛好,可是你突然間直接扔戰術亥彈,是不是有些小題大做了?!
我只是單純的針對你這個人批評教育,你卻想要我身敗名裂?
不講武德啊年輕人!
其實羅思堯也知道,王世風是在混淆視聽,把學術之爭的問題,上升到了社會階級高度。
換句話說,這是在道德綁架。
偏偏這種道德綁架,讓他毫無反擊之力,因為王世風站在了一個幾乎堅不可摧的位置上。
那就是...大多數人。
誰都知道,文化和思想,是沒有辦法分出高低的。
但是人類的好惡可以。
少數服從多數,這就是‘雅俗’。
王世風很卑鄙,他直接站在了大多數人的立場,解構了文化的歸屬與雅俗,讓文化變成了一個工具。
而且恐怖的是,這個工具,具有絕對的殺傷力。
這個工具的道理很簡單,就是告訴所有人原本沒文化,沒立場的人一個道理。
你們沒文化的主要原因,就是因為有羅思堯這種人,將文化束之高閣,不讓你們學習,阻止你們的晉升和上升渠道。
他們將文化分為三六九等,用雅俗定義來pua你們,讓你們新生敬畏。
而且事實確實如此,人類對於知識分子的敬畏,是刻在基因裡的。
這是因為在人類文明漫長的幾千年中,知識分子都是和統治者畫等號的存在。
這其實是一個秘而不宣的秘密,如果沒人點破,或許很多人一輩子也想不明白,為什麼會對文化心生敬畏。
但是一旦點破了,那就很尷尬了,因為會變成立場問題。
只要羅思堯提出反對意見,那他就是站在了大多數的對立面,那他就是千夫所指,脫離階級的封建分子。
這一瞬間,羅思堯突然想起了鄭秋之前跟他說過的一句話。
王世風這個人,最厲害的是懂人心,他總會在合適的時候,做出讓大多數人覺得舒服的決定。
現在他似乎明白了這一點,並且深刻認識到了。
即便不看彈幕,他也能夠猜到,此時彈幕一定有非常多的人在罵他,罵他臭老九,脫離群眾的偽知識分子,肉食者等等令人膽寒的帽子。
很明顯,他被王世風逼到了死路。
這瞬間,感受到現場觀眾看成‘敵視’的目光,羅思堯有一種心如死灰的錯覺。
他承認,自己是有些知識分子的高傲,但是他也絕對是希望華夏寶貴的文化能夠傳承發揚。
他的出發點,並沒有王世風說的這麼卑劣啊!
但是他知道,自己現在很難解釋的清楚。
心中的委屈和憋悶,讓他面如金紙,赤紅的雙眼直勾勾盯著王世風,卻說不出話。
“小子,你說的對,文化確實是衍變的,不是本來如此,也不會只是如此,先賢哲人也不是生而知之,都是經歷過學習和磨練,由淺入深來理解這個世界,
但是雅俗卻不是一家之言,雅有風雅,高雅,文雅,俗有通俗,惡俗,低俗,
文化是普世的,但也是孤立的,你不能用世俗的那套價值觀去定義任何文化,因為文化不可被定義,就像唯物主義所說,粒子不可被觀測一樣,
你可以說雅是大眾喜歡,但是你不能否認,雅也是曲高和寡,你可以說俗是無病呻吟,但是你不能否認,俗也是人性之惡,你說對嗎?”
就在羅思堯琢磨著一頭撞死在舞臺上以示清白的時候,梁非凡蒼老卻帶著笑意的聲音,拯救了他。
不得不說,泰斗就是泰斗,一開口就能夠準確撫平所有人的戾氣,一針見血的揭穿王世風的陰謀。
王世風笑容不減,目光看向笑容和藹的梁非凡,點頭笑道“梁老所言極是,是小子唐突了。”
“你不唐突,你步步為營,走一步看十步,羅思堯在你面前,就像頭被胡蘿蔔釣住的老驢,被你玩弄於股掌,小小年紀,如此心計,看來是吃了不少苦啊,可憐的孩子。”
梁非凡溝壑縱橫的臉上帶著難掩的憐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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