曷蘇館城,曾被明軍渡海轟塌過城牆,又一把火燒光了城內建築。
金國費盡心機把城牆加高加厚,本以為可以扛住火炮攻城。
如今卻是一炮未放,金兵自己就亂起來,朱銘不費吹灰之力攻佔此地。
朝陽初升霞光滿天。
城內大火總算熄滅,幸好重建的房屋不多,否則燒起來絕沒這麼好應付。
無數降兵癱倒在路旁休息,他們從昨晚折騰到現在,早就已經又累又餓又渴。
“都起來跪下,大明皇帝陛下來了!”
明軍騎兵沿街奔跑呼喊,降兵恐慌不安,紛紛跪伏在原地。
“大明朱太子”的名聲,幾年前就已傳遍遼東,家長甚至用來嚇唬小孩子。
可止小兒夜哭!
降兵們趴跪在地上,聽到前方傳來腳步聲,多數人甚至不敢抬頭。
亦有少數膽子大的,偷偷抬頭瞧一眼,連忙又把頭埋下。
極個別卻是看得愣住,只見一匹雄健駿馬上,騎著如同神靈般的將領。紅色朝陽在金甲上反光,映射出一股赤金色光輝,就像是那降臨人間的天神。
難怪女真打不過,大明太子……不,大明皇帝是天神下凡啊!
楊雲策馬奔來:“陛下,救出小半糧草,估計有十多萬石。之前城裡太亂了,難以有效組織降兵救火,各處糧倉被大火燒了許久。”
朱銘點頭讚許:“你救糧立了大功。”
金國肯定不止這點軍糧,估計遼陽還存著許多,錦州那邊也屯了不少。
楊雲又說:“各姓豪帥死完了,屍體就在衙門外。”
曷蘇館路的府衙,朱銘暫時要住進去,那些屍體已經被搬到街上,幾十個降兵被帶到大堂洗地擦血。
朱銘勒馬分配任務,讓輕騎散出去打探敵情,各部在城內城外紮營,等待炮兵和輜重前來匯合。至於那些俘虜,全部押到城外打散看管。
來到衙門外的大街,朱銘看到滿地屍體,他忍不住問道:“可有誰曉得發生了什麼?”
楊雲抬起右手,幾個降兵被帶來。
朱銘隨手指向其中一人:“你是哪族的?”
那降兵跪下說:“陛下,小民來自遼陽大氏。”
朱銘說道:“我記得曾經陣斬過一個大抃。”
降兵指著一具屍體說:“那是大抃相公的獨子大磐。”
大磐的堂外甥,即是完顏亮!
即便在文官貪腐橫行、武將飛揚跋扈的金國,大磐的名聲都屬於一等一的臭:剛暴之人,屢犯刑章,不可複用。
但他爹大抃就這個獨子,金國也只能讓這廝繼承爵位。
朱銘問道:“當時發生了什麼?”
降兵回答道:“我是郎君的親兵,跟著郎君到衙門會議。郎君跟別的豪帥進到大堂,我們這些親兵在外頭守候。等了好久,突然聽到喊殺聲,大家都衝進去救自家相公。”
“衝到半路,不曉得哪裡在射箭,我嚇得連忙往外頭跑。沒跑幾步,就看到外頭衝進來許多女真兵,牆頭上還有弓箭手在挽弓。”
“我嚇得半死,又朝斜裡跑,跑著跑著被人絆倒。我倒下了就趁機裝死,那些女真兵也沒來查驗,殺完人急匆匆就走了。”
“等女真兵走完了,我才敢爬起來,發現他們幾個也在裝死。我們趕緊跑進大堂,發現各家相公全死了。城裡也亂得很我們就守著屍體沒走。過了一陣,這位將軍帶兵進來,把我們全給捆了。”
楊雲猜測道:“估計是各族串聯叛金,被女真主帥提前察覺,乾脆先下手為強全殺了。”
朱銘吩咐說:“調集海船過來,你和鄧春率領一萬步騎,立即坐船殺向錦州。跟那裡的李進義配合,前後夾擊錦州敵軍!”
“是!”
楊雲領命離去。
曷蘇館城被朱銘的主力拿下,完顏宗輔又朝遼陽逃去,那麼錦州金兵就變得孤懸於外。
錦州方向的明軍主將是李進義,最初的計劃是攻打海陽(秦皇島)。結果金兵收縮兵力,主動放棄傍海道,李進義就率兵一路殺到錦州城下。
現在去前後夾擊錦州,只要拿下此城,兩路明軍就能會師,總兵力瞬間超過十萬。
朱銘又把張憲叫來:“你帶一萬步騎,坐船去鴨綠江口,跟折彥質一起攻打婆速路。”
一次性海運兩萬步騎,還包括相應的物資裝備,明軍肯定沒有那麼大的運力——許多商船已經回山東運糧去了。
只能先運一些步兵登陸,帶著戰車結成車陣,在岸邊構築好陣地,剩下的東西再慢慢來。
……
卻說高景山和王政二人,昨晚不約而同趁亂開溜,帶著族兵騎馬往遼陽狂奔。
他們帶走的騎兵,總數其實還沒過千,但全是久經沙場的精銳。
別看王政手裡的兵不多,但人家聯姻聯得好。
他的幾個姐妹、侄女,要麼跟遼陽大族通婚,要麼就嫁給金國貴族。
而且,他很早就跟著阿骨打混,在金兵當中資歷足夠深。
目前擔任侍衛親軍都指揮使,平時負責“保護”吳乞買,兼掌軍資(這權力和油水可大了)。
“歇一歇吧。”
一口氣奔行數十里,來到一條小河邊,王政勒馬吹號傳令。
眾人翻身下馬,牽著馬兒去喝水吃草。
精料沒帶,身上只有小包鹽,可以給戰馬補充鹽分。
高景山還有心情開玩笑:“你這官當得比我還大,怎也想著叛金投明?”
王政說道:“若非高永昌太過殘暴,當年我都不會投金。女真,蠻夷耳,我王氏可是書香世家。”
歷史上,這貨的子孫全是金國文官。
他的孫子王庭筠,更是金國首屈一指的畫家、文學家、書法家。
高景山好笑道:“何必說得那麼冠冕堂皇,無非大明得勢而已。這遼東之地,兵強馬壯者得之。遼國佔得,金國佔得,明國自然也佔得。不論是誰做皇帝,我們這些渤海大族,都要齊心協力才是。我有個女兒還沒出嫁,你家小郎亦未娶妻。不如……”
“一言為定!”王政立即答應。
王家原本看不上澄州高氏,他們的聯姻物件是遼陽高氏。
現在,兩家卻要聯姻了。
他們都將獲得奪取遼陽之功,多半會受到大明重用,今後強強聯手一起發展。
休息片刻,兩人率軍繼續奔襲。
他們繞過湯池和澄州,第二日下午已接近遼陽城。
選出幾匹累得快死的戰馬,高景山下令殺掉,然後用馬血塗抹盔甲。
繼而又扔掉一些頭盔,把族兵們弄得披頭散髮。再解下鎧甲劈砍捅刺,做出一副剛經歷惡戰的樣子。
此時不僅戰馬疲憊,士卒也得累得半死,他們已經四十多個小時沒休息了。
全軍躺下打盹兒,戰馬也趁機恢復體力,只留幾個人在附近警戒。
臨近傍晚這些傢伙重新上馬,徑直往遼陽城奔去。
遼陽是一座大城,只要不被兵臨城下,那白天肯定是不關城門的,得允許樵夫、菜販等進城賣日用品。
見到遠處來了軍隊,守城士兵連忙關閉城門。
“不要關門讓我們進去!”
“敗了,我軍敗了……”
一群族兵在城下大喊,搞得守城士卒驚慌失措。
不多時,負責留守遼陽的完顏宗賢趕來。
完顏宗賢跟隨阿骨打上過戰場,又長期給吳乞買做護衛,後來還負責管理國庫。
此人打仗水平普通,治民能力卻極強,而且懂得如何安撫大族。
完顏宗輔專門把他調來守遼陽,就是為了確保萬無一失。
“你們怎麼會敗逃至此?”完顏宗賢問道。
王政騎馬上前說:“南賊狡詐,坐船在廣寧府地界登陸,上萬騎兵直取澄州而去。幸好被我軍哨騎發現,吾等奉命馳援澄州,結果在澄州大敗。”
高景山也上前說:“南賊只派騎兵攻打澄州,沒有攜帶攻城器械。他們暫時打不下來,但把澄州團團圍困了,想要斷掉遼陽通往曷蘇館的糧道!”
完顏宗賢驚疑不定,但心裡一直防著渤海大族,於是說:“你們就在城外歇息,我派人送糧食出來。”
高景山和王政有些抓瞎,如果詐取遼陽失敗,那他們的家眷就全完了。
暫時想不出來辦法,只能下馬休息會兒。
完顏宗賢接下來的舉動,更是讓兩人感到絕望——竟然懸筐降下糧食和柴禾,都不直接開啟城門送出!
高景山大怒,朝著完顏宗賢吼道:“我等浴血奮戰,死傷族人無數,閣下是把我們當賊防嗎?”
王政也說:“吾弱冠之年便隨太祖征戰,全身受創十餘處。如今在澄州差點殞命,逃回遼陽卻不得入城,就連吃的都要懸筐吊下。如此做法,豈不寒了大金將士之心?”
完顏宗賢猶豫不決,忽有一個女真青年,在他身邊耳語幾句。
很快,完顏宗賢喊道:“既然已經逃回遼陽,兩位將軍可以解甲,我立即遣醫士出城為將士們治傷。”
此言一出,眾皆色變。
他們只是把鎧甲和衣服弄破,又搞了許多馬血上去,沒想到還得弄出傷口才行。
一旦脫掉鎧甲和衣服,身上沒有新的傷口,豈不當場就要暴露?
完顏宗賢見他們愣著不動,頓時厲聲呵斥:“近處並無敵軍,諸位又受傷疲憊,怎還穿著鎧甲不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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