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戰場,明軍分為三路。
西路軍在趙州,由關勝、岳飛、酈瓊等諸將領軍,宗澤負責給他們搞後勤。陝西援軍即將抵達,楊志坐鎮蘭州沒來,帶兵馳援的是李進義。
中路軍在深州,朱銘親自指揮。
東路軍在南皮,由鄧春、韓世忠、李成等諸將領軍。
金兵主力,就在朱銘這裡!
永寧軍通判、博野縣令給大明做內應,現在已全部犧牲。他們臨死前發來一份情報,完顏宗望親自帶兵藏在山裡,只等朱銘率軍過河就殺出。
金人派遣漢軍渡河佯攻,連吃兩場敗仗,迫切想要引誘朱銘追擊。
敵軍如此著急,朱銘反而不慌了。
他在唐河南岸紮營,面對並不寬闊的唐河,就是不肯過去打二十里外的永寧軍城。
你完顏宗望在對面,憑啥非得我過去?
想要打仗,你就自己過來,反正我的軍糧比你充足!
……
趙州。
李進義帶著陝西援兵來了,算上正規後勤人員,足有一萬一千多漢中老兵。
另外還有一支西軍,僅兩千餘人,由李永奇統領。
此人本為劉延慶的部將,職位是青澗城(清澗縣)知寨。
去年西夏大敗,劉延慶派兵去奪回丟失的地盤,李永奇趁機帶著全家和軍隊投奔朝廷。
這事兒讓劉延慶處境極為尷尬,他得知訊息以後,還不敢派兵去追,否則就屬於公然叛亂!
“爹,咱們這次有機會立功不?”
前方就是趙州城,李世輔看看兵甲精良的友軍(漢中老兵),又瞅瞅自己麾下那群叫花子兵,羨慕之餘又盼著能夠殺敵立功。
李永奇搖頭說:“咱們在劉延慶麾下,都算不得什麼精銳,來了這裡更是寒酸。多半是友軍出去作戰,伱我父子奉命守城,打起精神守好城池便是。”
李世輔有些不甘心,他一身本領,足以傲視三軍,可不願窩在城裡浪費時間。
李世輔在史書上,還有另一個名字——李顯忠。
被迫降金,密謀歸宋,全家被殺,投奔西夏,借兵復仇,叛夏歸宋,屢立戰功,被貶罷官,收復淮西,諡號忠襄。
一生足夠精彩。
城外,宗澤和關勝帶著趙州文武官員,出城迎接帶兵來援的李進義。
李永奇大小也算一將,被叫去城外說話。
李世輔卻沒參與的資格,他目送父親遠去,自己只能遙遙望著。
很快又有一個文官過來,引導他們繞城而過,去趙州城的北郊紮營。
大營剛剛立好,又有一員武將過來問:“這裡誰負責?”
李世輔連忙奔去見禮:“末將李世輔,拜見將軍!”
那武將說:“俺叫酈瓊。你麾下士卒甲冑不齊,且帶人隨俺去領兵甲。”
“多謝酈將軍!”李世輔大喜。
酈瓊就是跟王德搭檔,被王夜叉逼得叛宋投金那位。
他跟岳飛是相州同鄉,而且還是相州的州學生。金兵前番攻宋,酈瓊投筆從戎,自募鄉兵八百抗金,投在宗澤麾下做武將。
相比起岳飛,宗澤更喜歡酈瓊,畢竟後者是大族出身的讀書人。
二人很快進城,酈瓊指著軍械庫說:“去武庫裡自己挑選,等選好了等待查驗。”
窮瘋了的李世輔,帶兵衝進軍械庫,直看得兩眼冒綠光。
裡面的兵器和盔甲,都是從各地運來前線的。
沒有重甲,連中甲也不多,但有大量輕甲堆放,兵器則大部分是長槍和腰刀。
李世輔率先把中甲搶光,拎起來感覺不對,這玩意兒太輕了。再仔細一看,甲片更粗大,胸口甚至有比巴掌還大的甲片。
“都是什麼破爛貨色?”李世輔對自己計程車兵說,“把這種鎧甲都放回去!”
酈瓊笑著走進來:“李兄弟卻是不識好歹。”
李世輔指著那些甲冑說:“甲片太大,脆而易裂,上不得戰場。”
酈瓊說道:“這些甲片,都是反覆鍛打過的。不但與以前的細甲片同樣堅固,而且整副盔甲還更輕便。不信你仔細檢視。”
李世輔真就蹲下去,拔刀剮蹭一葉甲片的側面,很快便樂呵呵笑道:“好東西!”
酈瓊說道:“這些是用水力鍛錘打出來的,聽聞近幾年要陸續換裝,而且優先換給四川精銳,你們這次算是運氣好碰上了。”
李世輔笑得更開心,把裝備挑好之後,交給酈瓊帶來的吏員清點數量。
趁著沒事可做,李世輔問道:“酈將軍經常跟金兵打仗?”
酈瓊說道:“金人去年留在河北偽朝的軍隊不多,倒是有大量舊遼漢軍,還徵募了一些河北漢軍。我跟岳飛經常帶兵北上,去伏擊那些漢軍,偶爾能伏擊到金兵。那些漢軍不堪一擊,遭到埋伏更是丟盔卸甲。”
“金兵的戰力,跟西夏兵相比如何?”李世輔問道。
酈瓊搖頭:“俺沒跟西夏打過仗,俺以前是州學計程車子。”
“失敬,失敬!”李世輔頓時肅然起敬,甚至隱隱有一種武人面對士子的自卑。
酈瓊問道:“你跟西夏打過?”
李世輔說:“俺家世代鎮守青澗城,那裡是一個城寨,在綏德軍城的南邊不遠。西夏每次來犯,俺與父親都要出兵。可惜士卒不多,兵甲也不夠,朝廷給的糧餉,多被劉延慶那鳥人吞沒了。西夏兵也就那樣,俺要是足糧足甲,練五千兵就能打西夏好幾萬。”
“哈哈哈,你口氣倒不小。”酈瓊大笑。
李世輔叛夏歸宋時,可是隻帶著八百兵,被好幾萬西夏兵圍追堵截,最後還能率領士兵及家屬千里歸附南宋。
而且,沿途兵力越滾越多。
陝西百姓得知他要投宋,拖家帶口的加入隊伍,有些史料記載他帶走了四萬人。
眼前這兩位,一個被迫投金,叛金投夏,最後叛夏投宋,另一個投筆從戎,募兵抗金,最後叛宋投金。
人生的選擇,往往難以言喻。
聊了一陣河北戰場,酈瓊正色道:“我軍不日即將北上,你部留下來守城。切記約束士卒,不可騷擾百姓,若有違背必遭軍法處置!”
“是!”
李世輔挺直腰桿領命,心裡卻非常失望,他麾下士兵果然只能守城。
帶著裝備回營,沒等多久,父親李永奇也回來了。
李世輔好奇問道:“爹,兩軍會師,主帥沒請你喝酒嗎?”
李永奇低聲說道:“趙州這邊,文以宗澤為主,武以關勝為主。岳飛、酈瓊等將,都是那宗澤提拔的。宗澤治軍極嚴,軍士實在是饞了,每月只拿出兩天,分批輪流飲酒。其餘日子若是飲酒,輕則軍棍,重則砍頭。”
“軍紀這麼嚴?”李世輔頗為驚訝。
李永奇說:“聽聞岳飛治軍更嚴,有士卒進城吃飯沒給錢,竟被岳飛下令砍頭示眾。還喊出什麼‘凍死不拆屋,餓死不擄掠’,便去了偽宋的地界,也不騷擾敵境百姓。現在真定府那邊,雖有金人扶立傀儡皇帝,但大量官吏、百姓都自願給岳飛做眼線。”
李世輔更加震驚:“那還等什麼?城內城外都有內應,徑直率軍殺過去,輕鬆就能奪取真定府。”
“城裡有好幾千金兵駐守,城高池深,還是不怎好打的。”李永奇說。
……
真定府城。
牢獄之中,鐵桿漢奸劉豫,正在親自審問一個叫崔儋的官員。
這崔儋原為靈壽知縣,因家人被金兵所獲,不得不在偽宋朝廷做官,而且已升到了兵部員外郎。
劉豫此刻面色冰冷,看著遍體鱗傷的崔儋,拿起一封書信說:“大戰在即,你居然敢派人往南邊送信,還是寫給那宗澤的密信!俺早就覺得你言行可疑,派人在你家宅外蹲守多日,總算把你通敵的罪證搜出了!”
崔儋奄奄一息道:“冤枉啊,定是有狗賊陷害於我。”
劉豫冷笑:“還敢嘴硬。你派出城送信的僕人已經招供,說你前後派他送了四封信,每次都是送到稿城(藁城)的鄧家米店。俺已派兵去稿城捉拿鄧姓商賈,到時候姓鄧的肯定也會招供。你現在供出同謀,還能戴罪立功。快說!”
崔儋自知難以倖免,開始胡亂攀咬:“我是奉黃公相之命行事。”
“哪個黃公相?”劉豫眼皮子一跳。
崔儋說:“太宰黃潛善。”
劉豫大怒:“胡說八道,他是宰相,怎會通敵?”
崔儋說道:“黃公相思慕南朝,想要戴罪立功,便暗中聯絡宗澤。他又怕被人發現,就讓我代為傳信。還說偽朝……還說本朝一滅,他是頭功,我是次功。到時候,去了大明……去了偽明,還能入朝做大官。”
“一派胡言!”劉豫呵斥道。
崔儋說道:“千真萬確。此人膽小如鼠,卻又想做大事。你就算把他抓了,他也會推得一乾二淨。”
劉豫其實已經心動,他雖然半信半疑,卻又傾向於相信。
因為可以藉此幹掉黃潛善,把宰相位子空出來,自己必然立功高升。
太宰或許當不了,但升做少宰還是很容易的。
“給你鬆綁,親筆寫下供詞!”劉豫微笑道。
黃潛善這個投靠金國,幫忙擁立傀儡皇帝的傢伙,居然稀裡糊塗就變成抗金義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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