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一輛馬車疾馳在咸陽街中,車速極快,二十餘名府兵揮舞馬鞭,在前開道,十分兇狠,不久,馬車來到了李府門前,一名府兵下馬前去通報,守門的衙役不敢怠慢,立刻轉身,向府中奔去。
此時,秋雨連綿,趙高掀開車簾,街中人際寥寥,雨水奮力拍打在青石路面上,泛起淺淺的白霧,趙高的眼神漸漸變得呆滯,不知道,他心中此刻正在想些什麼。
很快,從府宅內傳出急促的腳步聲,不久,李斯在幾名衙役的陪同下,出來迎接趙高,可以看出,他出來的很衝忙,連雨傘都忘記打了,很快,李斯來到馬車前,拱手笑道:“中車大人光臨寒舍,下官沒能遠迎,還望中車大人莫要見怪。”
趙高此時也拱手回禮道:“廷尉大人何必如此客氣……”
兩人彼此寒暄片刻,李斯指向府中,大笑道:“中車大人快快府中一續,外面風寒,別凍壞了身子。”
一名府兵掀開車簾,趙高朗笑走出,拱手道謝:“那就叨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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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府客堂內,兩個炭鍋正在熊熊燃燒,噼啪作響,趙高與李斯二人緩步走入,分賓主入座,不久,兩名丫鬟端來茶水,擺在二人面前,行禮後離去了,屋內出現短暫的安靜。
扶蘇遇刺一案,將會由廷尉府全全負責,這也是趙高今天此行的目的,但如何開啟話題,趙高心中還略顯侷促,畢竟,趙高還不知李斯能否站在自己這邊。
但這件事很棘手,如果李斯查出蛛絲馬跡,自己精心佈置的一切,都將化為烏有,但如果能夠拉攏此人,擊垮扶蘇,只是一步之遙,趙高略做沉思,他最終還是決定,以始皇帝關心此事為切入口。
趙高階起茶杯,輕抿一口,茶香四溢,精神也為之一振,不由開口笑道:“公子扶蘇遇刺,這件事振動朝野,陛下十分關心,特囑咐本官前來查探,看看廷尉大人進展如何。”
李斯今日,也正為此事發愁,公子扶蘇遇刺,沒有抓到任何活口,而且,敢明目張膽刺殺扶蘇之人,後臺一定很強硬,而且,他們必然會銷燬一切證據,這種無頭案,讓自己如何查起,想到這,李斯不由嘆道:“不瞞中車大人,這種案子,很難取證,我……”
說到這,李斯刻意頓了一下,又道:“我實在沒有多大把握啊。”
聽李斯如此說,趙高心中稍安,不由笑道:“這種無頭案,錯綜複雜,李大人也不用如此沮喪。”
趙高適當安撫李斯片語,話鋒一轉,突然說道:“不過,在本官的印象中,李大人可是秦國的赫赫功臣,平定六國時,不少出謀獻策,好像郡縣制的創立就是李大人的功勞吧?”
李斯沒有想到,趙高會突然把話題轉到自己身上,腦中迅速思考,趙高此來的目的,很快,李斯隱隱猜出,扶蘇遇刺一案恐怕與趙高有關,如此想著,李斯心中生出了一絲警惕,回笑道:“趙大人客氣了。”
趙高卻順藤摸瓜,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繼續說道:“這麼多年,難道李大人始終甘居廷尉一職,直到終老嗎?”
李斯似乎聽出了趙高話中的端倪,但他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趙大人此話何意?”
趙高見李斯故作糊塗,不由笑道:“李大人不覺得,以你這些年對秦國的功勞和貢獻,不應該動動了嗎?”
趙高故意將話頭頓住,覷一眼李斯,見他眼中憂喜參半,不由笑道:“丞相王綰,年歲已高,也該回家享享清福了……”
趙高終於說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李斯此時,也猜出了一二,趙高不僅僅是為扶蘇遇刺的案子而來,他更多的,是想拉攏自己,可趙高若真能幫助自己爬到丞相之位,自己又何妨與趙高結盟,此時,李斯徹底動心了。
“不知中車大人想讓我做些什麼?”李斯拱手笑道,趙高此時呷口茶,醞釀說詞,不由笑道:“刺客一案,不能操之過急,可由另一件大案遷出,而這件案子,少府章邯曾經經辦過,但力度不佳,希望李大人能夠全力偵辦此案,我會讓咸陽令閻樂助你一臂之力!”
李斯聽後,在心中暗思,章邯偵辦的案子,難道是儒生案?這件事牽扯太廣,李斯有些為難了,趙高在旁看出了李斯的憂慮,不禁笑道:“盧生藉助儒生們散佈謠言,枉議朝政,詆譭陛下,已鬧得咸陽幾次不安,這件事,皇帝陛下已經暗允,你只需全力抓人即可。”
趙高的話,勾起了李斯的回憶,幾年前,自己提出郡縣制,而儒生出身的淳于越卻妄加評論,若不是自己趁機掀起了焚書案,恐怕此時,自己的廷尉都要不保,那其餘儒生日後,會不會再次成為自己仕途的絆腳石呢?
沉思了許久,李斯抬頭看向趙高,不由拱手笑道:“下官一定全力辦好此事,到時,請中車大人在陛下面前,替我美言幾句。”
“呵呵,我們都是同一條船上的人,何分你我。”趙高爽朗大笑,起身又道:“我府中還有事,就此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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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高離去了,李斯回到課堂,此時,丫鬟端來一杯新茶,將舊茶端走了,李斯坐回到軟席上,心中打鼓,他不知道,自己的選擇到底對不對。
這時,從門外走入一人,李斯抬頭看去,是自己的長子李由,他此時已雙眉緊鎖,似乎有什麼話要說,李斯不由乾咳一聲,沉聲道:“由兒有什麼事嗎?”
“父親,剛剛您和趙高的談話,我都聽到了,父親,您千萬別做傻事啊!一失足成千古恨,父親……”李由的話還沒說完,李斯已憤然起身,怒道:“這件事不用你管,出去!”
“父親,三思啊!”李由還想再勸,李斯已快步離去,只剩下李由愣愣的站在那裡,不由嘆道:“我李家恐不能久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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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咸陽城中瀰漫著一種恐慌的氣氛,百姓們紛紛避回家中,大街小巷,被咸陽府的官兵們佔領,每五人一組,挨家挨戶的搜查儒生,凡是與儒學有染者,一縷抓捕。
廷尉府衙,由咸陽令閻樂牽頭,已經送來了不下三百人,但人數還在攀升,李斯此時在幾名屬官的陪同下,巡視大牢,廷尉左監此時憂心忡忡,人數的不斷攀升,將預示著咸陽又一//輪//大//獄的興起,他很擔心,如果皇帝陛下因此動怒,會牽連廷尉府衙所有官員。
可他又不敢詢問李斯,畢竟這件事,大家心知肚明,不久前,少府章邯就曾大肆抓捕儒生,但力度卻沒有閻樂大,也沒有得到李斯的大力支援,所以,很多儒生得以倖免,但這一次,規模空前宏達,讓大家不禁把這件事與不久前發生在章邯身上的儒生案聯想到一起,那麼背後主使,顯而易見,肯定是趙高。
巡視了大概有五個牢獄管理區,李斯略顯疲憊,這時,一名衙役急忙趕來,拱手道:“大人,朝廷傳話,陛下讓您即刻進宮。”
李斯心中一沉,是不是儒生案被聖上知道了?如果是這樣,自己該如何辯解?但想到趙高信誓旦旦的向自己保證,是始皇帝自己的意願,李斯心中又有些波瀾不驚的感覺,也許,事情沒有自己想的那麼糟糕,如此想著,李斯回身對廷尉正監道:“全部嚴審,已造謠滋事,苟合盧生罪定讞死刑!”
正監略顯驚訝,但他不敢多問,只點頭道:“屬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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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慶殿,始皇帝剛剛吃完早飯,今天是休朝日,他本可以去後宮走走,散散心,並且,今天,他原本打算去驪山工地巡視巡視,看看自己的皇陵修建到什麼地步,可長子扶蘇,內史賈宏和御史大夫馮劫的突然到來,打斷了始皇帝的安排。
趙高在旁,端來一杯茶水,始皇帝輕抿一口,這時,馮劫繼續說道:“陛下,閻樂在咸陽大肆抓捕儒生,不管是否牽涉盧生一案,統統抓捕,如此下去,咸陽人心惶惶,國本動搖啊!”
趙高在旁冷視馮劫,心中不禁冷笑,他以為,這樣就可以改變一切嗎?豈不知,屠殺儒生,並非自己一意孤行,而是始皇帝對儒生的忌諱,就在這時,一名內侍走入,來到大殿中央,抱拳道:“陛下,廷尉李斯已到。”
“讓他進來。”始皇帝擺擺手,內侍離去了,這時,始皇帝看看跪在面前的馮劫,無奈道:“馮卿家,你先起來吧。”
馮劫行一禮,起身站到一旁,不久,李斯快步走入,來到始皇帝身前,跪下行禮:“臣叩見皇帝陛下。”
“李斯,朕問你,馮御史彈劾你,與閻樂勾結,誣陷百姓,借盧生一案,大肆抓捕儒生,可有此事?”始皇帝雖然聲音冰冷,略顯嚴肅,但李斯已聽出始皇帝話中漏洞,若是始皇帝已聽信馮劫,恐怕他無需詢問自己,直接派內史與御史府臺徹查自己即可,既然他沒有這麼做,說明,始皇帝並不在意這件事。
如此想著,李斯叩頭說道:“陛下,臣冤枉啊。”
“說來聽聽。”始皇帝迫問一句,李斯回道:“陛下,閻樂的確押送廷尉不下數百儒生,但臣經過嚴查細審,發現,這些儒生都曾重傷朝廷,已言論抨擊時勢,動搖民心,臣是依法定讞他們死刑,並無私心,請陛下明鑑。”
始皇帝本就是為了走一走形勢,對於儒生,始皇帝深恨之,尤其是盧生潛逃之後,到現在都沒有一點線索,始皇帝始終認為,盧生的藏身之地,一定與儒生們有關,所以才會暗授趙高,處置儒生,此時李斯對答如流,始皇帝不由大笑:“既如此,朕不再過問,此事可由廷尉府定讞,上報給朕即可。”
“謝陛下!”李斯叩頭,起身,這時,扶蘇大急,走到李斯身旁,跪下道:“父皇,若枉殺儒生,天下智士裹足不前,何人還敢為朝廷獻策,誰人還敢來朝中為官,六國後人也會藉機造謠生事,毀謗朝廷,藉機復國,這些隱患,請父皇明察!”
“請陛下明察。”賈宏與馮劫也同時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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