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葉蹲在正院門前,圓溜溜的大眼目不轉睛地看著外面。
采芑提著點心過來都沒讓她多瞧一眼,采芑朝著身旁的雁回道:“她這是怎麼了?”
雁回低笑:“等世子妃呢。”
這小丫頭黏人的厲害,眼裡也只有世子妃,跟個小尾巴似的總想走哪跟哪兒,世子妃今夜和世子出去辦事沒帶她們,小丫頭正氣鼓鼓呢。
桑葉託著下巴望著黑漆漆的外面,突然像是聽到了什麼,整個人瞬間蹦了起來,像顆小炮彈似地衝了出去:“小姐!”
雲錦初聽到聲音就先笑,眼瞅著桑葉急停在跟前,一雙眼兒幽怨地看她。
沒等小丫頭絮絮叨叨,她就跟變戲法的一樣從懷裡掏出幾顆糖蓮子,直接伸手就塞進桑葉嘴裡。
“甜嗎?”
桑葉愣了愣,嘴裡包著糖下意思點頭:“甜。”
“明天讓趙叔給你做繡球酥。”
小丫頭瞬間就忘了剛才的幽怨,瞬間眉開眼笑。
夏侯鈺站在後面看的眼角一抽,這瘋丫頭怕是一顆糖就能騙去賣了。
采芑和紅雁過來時也是被桑葉給逗笑,采芑噗哧說道:“桑葉剛才還唸叨著小姐不帶她出去玩呢,就連奴婢給她拿過來的點心都不吃,奴婢還道她是改性了,原來是惦記著更好的呢。”
雲錦初笑著摸摸桑葉的腦袋,朝著采芑說道:“去取些吃的過來,我和世子還沒用飯。”
“奴婢這就去。”
雲錦初和墨玄宸進了屋中後,雁回端了些溫水進來讓二人淨手後,就先行退了下去。
墨玄宸朝著朱祁說道:“派人盯著二皇子一些,還有天牢那邊,讓人幫著冉秋生掃乾淨尾巴,別讓景帝察覺。”
說完看向夏侯鈺,
“宮中內廷那邊可還安全?”
夏侯鈺忙道:“世子放心,換掉鴆酒的是馮良身邊的心腹,他進宮已有好幾年,在此之前也從來都沒有做過任何事情,也跟外界甚少聯絡,馮良對他極為信任,只要大長公主的屍身不被人找到就不會有任何問題。”
墨玄宸“嗯”了聲:“讓他暫時蟄伏,之後不要擅動。”
夏侯鈺點點頭:“是。”
朱祁二人退出去後,采芑端著飯菜送了進來,因為時辰太晚倒是也沒準備什麼複雜的菜色,只是簡簡單單的兩碗陽春麵,面上攤著個圓潤的荷包蛋,旁邊還配著一碟子滷肉和兩樣小菜,瞧著清清爽爽。
雲錦初自己洗了手後,抬頭見墨玄宸站在窗邊走神,她擰了帕子走過去說道:“擦擦手。”
墨玄宸接過後沉默地擦了擦手上,那帕子就染上了血色。
雲錦初彷彿沒看到似的,將帕子扔回了盆裡。
自顧自地走到裡間,從先前見過的暗閣裡取了傷藥和紗布出來,這才拽著墨玄宸的走到桌邊坐下。
墨玄宸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皮膚是冷白色調,指尖、虎口和掌心邊緣的位置有著一層繭子,卻絲毫不損美感。
此時那本來好看地手掌中間全是斑駁傷痕,剛才用水擦過後上面凝結的血皮蹭掉,皮肉間有血珠冒了出來。
雲錦初拉著他的手替他上藥,藥粉落在傷口上輕微的刺痛引得墨玄宸回神,就見她低頭拿著紗布朝著他手上繞:“墨玄宸,咱們認識多久了?”
墨玄宸垂眸:“小半年。”
雲錦初說道:“是四個月,準確來說,四個月十七天。”
她倒不是有意去記他們相識的日子,只是她穿越過來第一天就遇到了墨玄宸,那一日的經歷對她來說很難忘記。
“我認識你這麼長時間,除了那次你拿我當餌掉下懸崖出了意外,這麼久以來你做事情從來都是目的明確,我以為你在見榮憲之前就應該有所準備,哪怕真相再不堪,你也該是那種擰掉別人腦袋也不會傷害自己的人。”
雲錦初言語中帶著絲調侃,手指靈活的在他手上打了個蝴蝶結,
“咱們認識之後從來都是你算計別人,心眼兒都多成篩子了,咱們墨世子可不像是這麼軟弱的人。”
她不喜歡墨玄宸身上那股戾氣,哪怕他心黑算計人時的狡詐也比之前那股說不上來的低氣壓要強。
她故意想要逗墨玄宸笑一笑,只話還沒說完就突然被身前人抱進了懷裡。
雲錦初身體一僵條件反射就想掙開,卻不想墨玄宸突然將頭埋進她頸窩。
“阿錦,我只是有點難過。”
雲錦初愣了下,就聽往日總是恣意張揚的男人緊緊抱著她,聲音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輕顫,
“我只是沒有想到,祖父的死因會那麼可笑。”
哪怕是因為兵權招人眼紅,哪怕是因為墨家功高震主,就算真的是因為景帝容不下祖父讓人設局陷害,也好過他死在這麼一場可笑至極的君臣博弈之上。
他寧肯景帝最初就想要祖父性命,甚至卑鄙無恥一早就設下陷阱引祖父入甕,也不想景帝是因為扛不住朝中壓力,以明君姿態哄得祖父替他披荊斬棘後,又以那麼可笑的緣由捨棄了祖父,讓他葬身南楚境內。
雲錦初抿了抿嘴角,對他心中憤怒和憋屈感同身受。
哪怕只是局外人,榮憲說出緣由的那一瞬間她也覺得可笑又噁心。
雲錦初原本想要將人推開的手落在他後背上輕拍了拍,就聽到他低聲說道:“我祖父戎馬一生,將墨家祖訓刻進了骨子裡,他說是守護大鄴是墨家的責任,哪怕厭惡先帝昏庸至極,他也從未想過要撇棄皇室……”
先帝在位時朝中混亂至極,各地藩王均不安分,南楚、北狄屢屢來犯,南境戰事更是不斷。
祖父年年征戰,幾乎未有停歇之時,那身上的傷從未曾斷過。
墨玄宸打小就跟在墨老王爺身邊長大,他看著祖父出入軍營,看著他策馬迎敵,哪怕第一次看到頭顱飛到腳下嚇的發抖,祖父也從未曾安慰過半句,他只是讓他拿著比他身量還大的長刀,教他怎樣才能將鋒銳之處刺進敵人要害。
鮮血迸濺時,他哭著想要逃離。
祖父只帶著他去了一趟萬墳冢,用力困著瘋狂掙扎的他,讓他親眼看著人將那些戰死的墨家軍將士屍骨葬於那巨大墓碑之下。
那萬墳冢的土地翻了一次又一次,每一次葬進去的屍骨都不及戰時死傷十一。
那裡面早有無數森森白骨,那巨大的墓碑上也只有“墨家軍”三個字。
祖父極為嚴厲地跟他說:
墨玄宸,這南境,這大鄴,是你身為墨家子嗣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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