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憲大長公主是真的動了怒氣,既覺得謝孟陽明知謝家如今境況還不懂得蟄伏低頭小心做人,又對他因雙腿廢了之後就自暴自棄覺得怒其不爭。
腿廢了又如何,他手還在,人也還活著。
一時失意而已,只要謝家能緩過眼下困境,只要她這大長公主還在,將來就能找機會緩和了跟景帝之間的關係,等謝炆入仕之後,只要他出人頭地何愁謝家不能再起來,到時候就算廢了一雙腿,又有誰敢小覷於他?
榮憲大長公主苦口婆心的勸過,也跟他分析過其中利弊,可謝孟陽卻半句沒聽進心裡,反而處處給她找麻煩,如今更是險些連郭家的姻親也給毀了,這叫她如何能不動氣?
她只恨不得能罵的再狠一些,好能叫他醒醒腦子。
可謝孟陽卻絲毫不知道她的苦心。
他只聽得到她一口一個廢物地罵他,只看得到她眼裡的冷漠和厭惡。
謝孟陽本就因為廢了而積鬱於心,看著滿面冷厲絕情的榮憲大長公主,他死死攥著手心突然就覺得自己可笑至極。
他為什麼跟郭氏動手?
那是因為郭氏再三諷刺他說他落得如今下場全給謝炆做了嫁衣,她說他舍了謝翾又如何,說他狠心絕情害死了親兒子,庶子攀上了大長公主全然不記得還有個廢物爹,說大長公主早就舍了謝家和他這個廢物。
郭氏說,大長公主在意的只是她那一支的血脈。
無論這血脈是他,是謝翾還是謝炆,誰對她有用她就在意誰,還說當初謝家那場大火是榮憲大長公主做的,是她想要對付墨玄宸,想要算計鎮南王府,卻被墨玄宸提前識破。
他這個被當成了誘餌的棋子才會落得這般下場。
郭氏言語惡毒,他只覺得她挑撥離間言語冒犯了大長公主,怒極之下才會傷了郭氏。
可如今想來,謝孟陽只覺得自己就是個天大的笑話,而郭氏說過的那些話更是一遍遍的在他耳邊迴響,一點點的鑽進他心中。
“所以在外祖母眼裡,我這廢物沒了用處,連郭氏都不如?”
謝孟陽一點點的低笑出聲,“就像是謝翾,您當初那般疼愛他,對他處處優待一口一個翾兒,甚至將他置於我之上,可一旦他沒了用處,你就能像是對待我這廢物一樣,毫不猶豫地舍了他?!”
“謝孟陽!”
榮憲大長公主怒而揮手。
啪的一聲,這一次卻被攔住。
謝孟陽廢了一條胳膊,可還有一條留著,此時用力抓著榮憲大長公主的手腕。
“你幹什麼?”榮憲大長公主滿面怒色想要掙開。
可謝孟陽習武多年,哪怕是成了廢人,又怎是養尊處優已經年邁的她能掙脫得掉的。
只見謝孟陽滿是譏諷地看著她,有些口不擇言:“您還真是多年如一日的薄情,當年為保全自己地位,出賣夫家送你親弟弟去死,換取今日大長公主的地位,如今我在您眼裡又能算是個什麼?”
“你閉嘴!!”
“我為何要閉嘴,難道我說錯了?您說您為我籌謀,為謝家費心多年,可實則還不是為了您自己,你不過是把謝家當成了你的踏腳石,將所有人都當成你可以隨意擺弄的棋子,你這種人從來都沒有心的,狠毒涼薄自私又絕情,也難怪您那兒子當年會暴斃而亡,只可惜怎就沒斷了你血脈……””
“你個畜生!我讓閉嘴!!!”
榮憲大長公主這輩子最心痛的就是早年暴斃的兒子,而他的死也成了她心中逆鱗碰觸不得。
謝孟陽的話如同捅了她心窩子,而他臉上的譏諷和惡毒更是刺痛了她的心,讓她只覺得這麼多年的付出都餵了狗。
謝孟陽看她狂怒卻只覺得痛快至極:“我是畜生,那您是什麼?老畜生?外祖母,我可是您的血脈呢……”
“砰!!”
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香氣,而榮憲大長公主只覺得心頭氣血翻湧,腦子裡嗡嗡響著時,對上謝孟陽那滿是挑釁的眼睛和嘴裡那一句比一句難聽的話時,怒極之下伸手抓著身旁的鶴嘴長燈就用力砸在他腦袋上。
那一聲宛若重擊的巨響之後,謝孟陽頭頂鮮血四濺。
謝孟陽死死瞪大了眼睛,臉上譏諷神色還在,就那麼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榮憲大長公主被臉上濺上的血跡燙著,怒氣衝頭的腦子如同被一盆冷水兜頭潑下來瞬間清醒了,而耳邊傳來的尖叫更是嚇得她手中一鬆,那染了血鶴嘴長燈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老爺!”
“孟陽!!!”
門外趕來的謝夫人和安謹縣主驚恐尖叫。
安遠伯夫人和郭家幾人都是神情愕然地看這裡頭血腥一幕,就連宮嬤嬤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公主……
公主她殺了大爺?!
……
謝家亂成一團,哪怕榮憲大長公主回過神來就已經驚覺自己急怒之下做錯了事情,連忙就下令讓人攔著郭家眾人和安遠伯夫人,可她帶著謝炆回府時身邊並沒帶太多人,唯一能打的胭紅也被郭家那個郭泉纏住。
安謹縣主是被謝夫人請過來的,原是擔心榮憲大長公主跟謝孟陽吵起來想過來說和,哪知道一過來就撞上這一幕。
她撲上前去就質問扭打榮憲大長公主,而宮嬤嬤則是被趕來的青萍他們纏住。
“快,快攔住她們!!”
榮憲大長公主眼見著安遠伯夫人她們朝外走連忙怒喝出聲,“任何人都不準離開!!”
那郭家二夫人見狀尖叫出聲:“快走,他們想要殺人滅口!!”
一句話如同沸水落進油鍋,所有人都亂了起來。
場面混亂之下,安遠伯夫人不知被誰傷了,而謝炆想要來攔謝夫人時,卻彷彿被誰撞了一下一把推在謝夫人後背上,將人撞在了一旁的假山上,謝夫人滿頭是血,青萍衝上前來尖聲道:
“你們殺了大爺,還想殺夫人滅口嗎?”
她一把抱住謝炆尖聲道,
“夫人快走!!”
謝炆整個人都是懵的,眼睜睜看著謝夫人和安遠伯頂著滿頭滿臉的血驚慌朝外跑去,而自己被那丫環死死抱住,等他好不容易掙脫追上前去時,兩人早已經逃了出去,眼前除了亂糟糟的下人和被郭泉護著的那幾個郭家的人外,絲毫瞧不見謝夫人他們蹤跡。
他回頭想要去找剛才推他那人,可卻什麼都沒找到,別說是動手腳的人,就連剛才拖住他的那丫環也沒了蹤影。
“該死的!!”
是誰在算計他們?!
謝炆氣得怒罵出聲,心中更是不安,直覺告訴他謝家和榮憲大長公主這邊恐怕會出事。
他不敢多留,連忙趁著混亂之時佯裝去追謝夫人她們,轉身就朝著府外疾馳而去。
身後榮憲大長公主好不容易擺脫了安謹縣主追出來時,院中就只剩下郭家的人。
她頭髮亂了,身上也沾了血跡,聽著下人說謝夫人和安遠伯夫人跑了,整個人氣得眼前泛黑,扭頭就重重一巴掌甩在追來的安謹縣主臉上:“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給本宮滾開!!”
“憑什麼,你殺了孟陽,你居然殺了孟陽,我跟你拼了……”
安謹縣主只記得兒子死了,整個人瘋了似的撲上去就跟她扭打在一起。
宮嬤嬤在旁阻攔也被撓了一爪子,滿院的下人都是亂糟糟的。
混亂之時,誰也沒注意到一道身影悄悄進了謝孟陽房中,將床前不遠處擺著的薰香用布包著塞進了衣袖裡,再跳窗離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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